林雪笠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方法,将那荷花酿了酒,封在一个小瓷坛子里。还做了荷花羹,荷叶饭,只是这里没有鸡,所以,那荷叶鸡,就成了她心中的一大遗憾了。
从未做过饭的林雪笠,一试之下,居然手艺还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无比珍贵的琼莲,反正,她吃了感觉味道也不比欧阳浅语的御厨差……差多少。她对自己烹饪天赋的信心大受鼓舞之下,那一池琼莲,可就遭了殃了。
三天功夫下来,塘里的荷花,几乎被她采摘了一半。琉璃每天看她一朵朵的采摘琼莲,都感到心惊肉跳,却又没有办法阻止,只能干着急。
这一天中午,林雪笠再次拉了琉璃,乘了荷花船,来到碧水池中,采了几朵莲花后,感到有些燥热,却不知道,这是几天来,她吃了太多的琼莲所致。
琼莲是从瑶池里移来的宝贝,虽然是阴寒系灵族修炼的瑰宝,却最是损耗阳气。林雪笠只觉得入口清香,加之又是自己做的饭,吃起来也就格外的香甜。不知不觉的,竟然吃了半池荷花。
这阴冷之气,淤积在体内,就将她体内本就很弱的阳魄,逼到了体表。脸色赤红,甚至两眼也都染上了血色。
感觉到燥热难耐的林雪笠,看着那一池碧水清凉剔透,伸手捞了一把,很是舒爽。索性脱掉了鞋袜,将一双脚和小腿,都进到了碧水池中。
“主子,您不能沾碧水……”琉璃一个没注意,这一回头,却看到林雪笠已经将脚浸到了碧水之中,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日夜挂在林雪笠的手腕上,对林雪笠的身体状况,自是非常了解。这几天,林雪笠吃琼莲,他就觉得不该,劝了几次,林雪笠都不听。她自己明明感觉身体很好,再说,吃几朵莲花,怎么会危害身体呢?
琉璃也知道,虽然琼莲会损耗阳气,却也没有什么大的危险,蛇王取回紫果,自然会将主子医好,这个倒不用怎么担心。只是,这碧水,可是天下致寒之水,是世间阴寒的发源地。
别说林雪笠本就阳魄不全虚弱之体,即使是正常的普通人,沾了碧水,也会僵硬而死。甚至就连蛇王碧霄,也不敢长期待在碧水之中。
林雪笠回头,对着琉璃笑笑说道:“琉璃,快来,这池水好舒服,你来试试,一会儿功夫……就不……热……”
可是,林雪笠还将话说完,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打起了寒战,一瞬间,嘴唇也冻成了青紫色。一双浸在碧水中的腿脚,竟然像冻僵了一般,想要缩回来,都不能够了。
“主子,主子……”琉璃一见,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别的,伸手,用上最大的力气,抱住林雪笠的腰身,用力猛地一拉,他和林雪笠,居然全部躺到了小小的荷花船上。小船正平稳的前进着,被这两个人大力一砸,小小的船身摇晃,这美丽的荷花船,居然就此翻了。
琉璃仍旧抱着林雪笠,却几乎同时,一起掉进了水里。
没顶的冰凉,将林雪笠吞没。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挣扎,神智已经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一道白色的身影,犹如一阵风,疾速的卷过来。未等身影稳住,已经将琉璃抱起来的林雪笠,抱进了怀里。琉璃也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下一刻,小小的灵体,已经缩回了蛇镯中。
入怀的冰冷,让东方子倾大惊,更是心痛的无法呼吸。
顾不得多想,东方子倾俯身,将自己的双唇对上了那两片思念已久的柔软。同时从自己腹中,将一枚橘红色的内丹,度进林雪笠的口中。
感觉到,那一缕阳魄,被自己的内丹截住,东方子倾心里一安。抱着林雪笠的他,也不再停留,调头向着碧水风荷外,掠去。
青色的身影,也堪堪在这个时刻,赶了回来。一进碧水风荷,就看到自己最怕见到的一幕。
搅乱他一颗冷情之心的身影,正被狐王东方子倾抱在怀里,并且,东方子倾正俯身,吻上那一双柔软的香唇。
碧霄只觉得,五内俱焚,全身的血液,一瞬间聚集到了头顶。
最以冷情著称的蛇王,居然暴怒了。他心痛,更是怒气滔天。看那白色的身影,毫不迟疑的,抱着林雪笠就想要掠出碧水风荷,哪里还能冷静。素手抬起,一股巨大的灵力,向着东方子倾的身侧打过去。
东方子倾感到一股阴冷的灵力袭到,身形略闪,躲过那道灵力的袭击,同时怒吼出声:“你想看着笠儿魂消魄散,你就打!”
“什么?”碧霄这才将眼光看向东方子倾怀里,软塌塌毫无生气的林雪笠。这一看之下,心中大惊,却也在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哼,你将笠儿藏起来,我还以为你能护她周全,却没想到,你竟然就是这般对她,如今,居然还有脸来拦截。你们蛇族选她做蛇主,却派出媚姝劫杀,更是明知道她阳魄极弱,还将她困在碧水风荷,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蛇王也不知道,碧水风荷,是世间的至阴所在吗?”一贯挂着妩媚的微笑的绝美容颜,已经彻底的冷了下来。那一头银色的长发,也顾不得掩饰,一双绿眸,熊熊怒火仍旧难掩那刻骨的心痛。
疾速的说完,东方子倾不再理会愣住的碧霄,转身从碧水风荷里掠出。
祈年皇宫。庆余阁。
欧阳紫宸回宫,不敢擅自回到自己的居住的宫殿,也就与蓝羽然一同,来到丰隆帝的御书房。
他们不敢攒越,都站在大殿廊檐下,等候召宣。
欧阳幻月则不管这些,远远地看到庆余阁,就甩开大皇兄紫宸的手,呱嗒呱嗒的向着殿门跑去。
大殿之内,欧阳浅语一身黑色便装绣金龙袍,正在御案之后,俯身批阅奏折。殿内几十名内侍宫女,各自静静侍立伺候,却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笃笃笃……
门口传来几声轻轻地敲门声。欧阳浅语并不理会,仍旧俯首,专心批阅。
笃笃笃……
又是几声弱弱的敲门声传过来。欧阳浅语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微微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小丫头,不听话,偷偷溜出宫,跟了出京办差的大皇子。他早就接到回报。只是,几天前返回来的消息,却称大皇子路遇刺客,侍卫被杀,皇子与公主下落不明。
欧阳浅语心里焦急,刚刚派出人去寻找。宫门外传来消息,奏大皇子携公主徒步返回了皇宫。
心中大安,这才稳坐庆余阁,等着这个鬼灵精前来,更是想看,这个小东西怎么向自己解释。
却没想到,小东西居然未等通报,就自己跑来敲门了。
“父皇……”
幻月敲了两遍门,仍旧得不到浅语的理会,也知道自己这一次闯了祸事,忐忑的软软地开口呼唤,想要得到欧阳浅语的宽恕。
“你不是溜出去了么?还回来做什么?”欧阳浅语在知道两个孩儿安全归来时,心里也就不再过分的生气,只是,却仍旧想要给他们个教训,特别是这个被他宠坏了的幻月小公主。
“父皇……”幻月软软糯糯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疾步从殿门跑到御案之后,扑倒欧阳浅语的身上,抱住浅语的身子,小泪珠儿,已经是啪嗒啪嗒的,一双一对的滚落下来。
浅语心里那仅存的一点儿怒气,也在看到自己的宝贝心肝儿掉眼泪时,消失无踪。
急忙转身,浅语将这个软软的小身子,抱进了怀里。接过一旁的内侍送上的手帕,给幻月拭去了眼泪,一边轻声的哄着:“自己偷溜出宫,父皇还没有怪罪于你,怎么现就哭起来了?难道在宫外玩的不尽兴么?”
“父皇……”
浅语这一问没啥,却更是勾起了幻月心中的委屈。想起自己与皇兄几乎被杀死在荒郊,更是差一点儿,就再无法见到自己的父皇,心里大恸。这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奔流而下。
“好了,乖月儿,不哭了,受了什么委屈,给父皇说说。父皇给你做主。”欧阳浅语的心早已经被幻月哭软了,哪里还有生他们的气,只是,几乎失去一双儿女的痛,却让他心惊不已。同时,也明白了,大皇子为什么这次出去办差会遇刺,很显然的,应该与那立储之事有关。
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幻月仍旧深深地抽噎着,将自己这一次外出遇到的事情,缓缓地讲了出来。
“……当时,月儿被皇兄抱着藏在树丛中,皇兄还受了很重的伤,胳膊和后背都被砍伤了。天下着雨,又冷又怕。月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月儿被哥哥揽在怀里,等了许久,直到雨水将我们留下的痕迹都冲刷了个干净,可是哥哥也因伤重昏迷了。却在这时,传来了,来了一个白衣服的姐姐,还有一位穿青色衣袍的哥哥,她们将我和皇兄救上了马车,姐姐给月儿换衣服,还搂着月儿暖和。又给哥哥清理了伤口……
后来,到了一个小镇的客栈,她们又给皇兄请了医生。那个姐姐每天给哥哥送药,只用了三天,皇兄就完全好了……”
幻月哥哥皇兄的混乱称呼,让欧阳浅语听得好笑,却也觉得有种异样的温暖。同时,欧阳浅语也听得明白了,自己的两个孩子是被人救了。只是,三天前,她们才在千里外遇刺,按照幻月说的,她们应该是从今天早上,才从那个小镇离开,怎么会在一两个时辰内,回到京城呢?
心里存了疑问,欧阳浅语递给幻月一块点心,看她吃完,接着问道:“月儿,那哥哥姐姐叫什么名字,她们长得什么模样?”
“那个哥哥叫碧霄,姐姐叫雪姐姐,对了,她说她姓林。她们长的都好美。姐姐很温柔,她还会给月儿讲故事呢……”
幻月的话最后说了什么,浅语都没听到了,只是,听到她说了,那个姐姐很美,叫雪姐姐,姓林……
心止不住的开始狂跳。姓林的雪姐姐?
欧阳浅语不禁想起当年罂娘娇柔的呼唤雪笠雪姐姐的模样。
“父皇!父皇!”幻月看到浅语变了脸色,心里焦急,她知道父皇必不会重责与她,只是,对于大皇兄,父皇却向来是要求严格。只是,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像大皇兄护她一般,护大皇兄的周全。
“父皇,父皇……”再次焦急的唤了浅语两声,将神色大变的皇帝唤回了神,幻月急急地对父皇说道,“雪姐姐还给我们说,是昆仑奴让雪姐姐来救我和皇兄……”
欧阳浅语神色更是大变,他刚才还是猜测,如今却已经是确认了,幻月口中的雪姐姐不是林雪笠还是谁!
难道是雪笠回来了?雪笠自己回来找自己了?
浅语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蓦地抱住幻月,焦急的问:“你那个雪姐姐呢?她在哪里?”
面前父皇的模样,是幻月从未见过的。她见过父皇生气,甚至震怒,但是,却从未见过父皇这般紧张,甚至仓惶的神情,这样的父皇,让她感到陌生。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呐呐地说道:“父皇……雪姐姐走了……”
“什么?”欧阳浅语如遭雷击。极度惊喜的心,蓦地从兴奋欢喜的万丈高空,蓦地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传大皇子!”
一声怒吼,出声,整个大殿里的内侍、宫人,无不心惊胆颤。她们不知道皇帝为什么震怒,明明刚才已经原谅了公主,为什么突然间,变了颜色!
身旁的内侍,颤巍巍的向外通传--
“传大殿下觐见--”
“传大殿下觐见--”
欧阳紫宸与蓝羽然,都恭敬地侍立在大殿门廊下,也约略地听到了欧阳浅语的怒吼。
欧阳紫宸心里一颤,这一次虽是幻月藏到了他的车上,自己却算没有护得她的周全,是不是,这个事情,惹来了父皇的震怒?
他迅速的看了蓝羽然一眼,看蓝羽然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便匆匆地迈进殿门,走到御案之前,对着自己的父皇跪了下去。
“儿臣给父皇请安。”
“紫宸,那两个救你们的人呢?”欧阳浅语没有迂回,直接的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回父皇,碧霄公子与林姑娘将儿臣与月儿送到宫门前,就离开了。”紫宸心里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把马车瞬间消失的事情说出来。
略一停顿,感受到御案之后,龙颜的震怒更甚,心里忐忑,权衡再三,仍旧选择了沉默。他心里莫名的想要尊重林雪笠的选择,既然她救了他这个大殿下和公主,却显然并不想与皇家往来,那么,他就尊重她的选择。
“她们离开了?”欧阳浅语沉声重复着,对着宫门外唤道:“派人去拦截那辆马车!”
“父皇,您且慢些派人。儿臣有话要讲!”见欧阳浅语震怒不减,如果那两个人不是仙人,岂不是陷他们于险境?不得已中,欧阳紫宸只得将心中的所想讲了出来。
“说!”欧阳浅语心中的震痛与愤怒,几乎就要在下一刻喷发而出,良好的自制能力,却仍然让他压制着自己的言行。
“尊父皇旨意,那碧霄公子和林姑娘,儿臣以为他们可能并非凡人。”紫宸说完,跪伏下身子,等着皇帝的反应。
“什么?如何说?”欧阳浅语心里一惊,却也不由得有些相信。毕竟,那天媚姝追杀雪笠,雪笠又被一阵青风救走,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只不过,他始终认为,雪笠一定不是什么异类。只不过不知怎么的招惹了异类,让他们追杀罢了。
“回父皇,儿臣被林姑娘与碧霄公子所救,仅仅三天,便已经痊愈。而且,他们将儿臣从千里之外送回宫门,只用了一个时辰。这些,绝非凡人所能做到。故而,儿臣猜测,他们是仙人……”
欧阳浅语仿佛被这个可能惊呆了。他抱着幻月,一时间有些出神。
雪笠是仙人?她是仙人?
可是,那元夕节的夜晚,那样的灵动身姿,确是美的不似凡尘之人。只是,他派辉假扮劫匪之时,她那样的惊慌,却绝不是仙人的模样。
还有那梅林赏雪之时,她冻得有些泛青的双唇,那样得回眸一笑……是那么真实,真实的,仿佛现在还在自己的眼前,怎么可能是仙人呢?
不,她只是自己的皇后,她不是仙人。既然紫宸说她还是姑娘,定然就还是姑娘打扮,也就谁说,她还没有跟了别人。
即使跟了别人,他也一定要将她抢回来。她是他的!她是他丰隆帝的皇后!更是他欧阳浅语的爱人!
“满口胡言!”欧阳浅语勃然大怒。正要再次派人,只听得大殿外,传进来一个声音。
“陛下,臣蓝羽然求见!”
蓝羽然在门廊里听得清楚,大殿内形势已经万分紧急,皇帝震怒之下,杀了皇子,也是有可能的。只是,蓝羽然看好大皇子的敦厚温良,信他是皇子中最好的储君人选,他一定要护得他的周全。
“宣!”欧阳浅语强力压制下心中的怒气,在御案后的龙椅上坐了。摆摆手让幻月离开。
幻月看了大皇兄一眼,默默地走了出去。
蓝羽然听到一迭声的宣召,整整衣袍,走进庆余阁。
来到御案之前,跪倒叩拜:“臣蓝羽然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蓝卿免礼平身!”欧阳浅语的语气里,怒气仍旧明显,却也在尽力克制。
“启禀陛下,臣方才进宫正巧遇到大殿下与公主回来,也就与殿下公主一痛进宫。”蓝羽然说到这里,略一思索,旋即说了下去,“陛下,微臣只看到大殿下领着公主,却没有看到什么车辆。但是,微臣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刚才的情景重现。”
“嗯?”欧阳浅语心里愤怒,思想却没有气糊涂。听得蓝羽然说可以重现刚才的情景,心里不由得一喜。如果可以重现,那么,自己也就可以知晓林雪笠去了哪里。
“蓝卿有何妙策,快快奏来。”这番话说出来,欧阳浅语怒气已经大减。
“嗯,陛下,是否让大殿下先行退下?还有……”说着蓝羽然的目光在皇帝身侧一扫。
欧阳浅语会意,挥挥手,欧阳紫宸再次行了个礼,退了出去。一干宫人内侍,也鱼贯无声地退出。
眨眼间,大殿内退了个干净,只剩下欧阳浅语与蓝羽然两人。
“蓝卿,这次可以说了吧?”欧阳浅语真的很急,他在想着,如果时间赶得及,或许还能将雪笠找回来。
“回陛下,微臣有一面镜子,名唤太虚幻镜。人心里所想之人,只要有此人近期接触过的物品,都能够通过它来查找。只不过,这个镜子有个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只能是它的有缘人,才能够使用,否则与一面普通的铜镜无二。”
蓝羽然按照那白胡子老翁嘱咐之话说完,欧阳浅语有些扫兴,心有疑惑道:“朕记得蓝卿的未婚妻子走散,蓝卿可曾通过此镜寻找?”
“回陛下,微臣试过,却因微臣不是有缘人,所以,未能有什么结果。”蓝羽然沉着回答,并从怀里取出一面看似普通的铜镜,用刚才欧阳紫宸交给他的包裹擦了擦镜面,膝行着,双手奉到欧阳浅语的面前。
欧阳浅语略一迟疑,仍旧难以抑制自己对林雪笠的思念。起身,接过铜镜,双手握紧,微闭了眼睛,似乎是在祈祷,更像再给自己勇气。
手抬起,眼睛也在同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