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麦哲伦(布老虎传记文库·巨人百传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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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伟大的时刻(2)

最后,桅楼上终于传来了一声呼喊。但是——多么可怕啊!观察哨看见的不是返回停泊地的船只,而是远处的烟柱。多么可怕的时刻!这个信号只能表明,遇难的船员在呼救。这就是说,他最好的两艘船——“圣安东尼奥号”沉没了,“康塞普西翁号”也沉没了,他的整个事业葬送在这个还没有名字的海湾里了。麦哲伦已在下命令放下舢板前往海湾内部去援救那些还能够拯救的人。但情况立即发生了转折。这是胜利的一瞬,就像是《特利斯坦》中牧人号角逐渐停息的、哀伤凄楚的死亡的调子突然间高昂起来,变成了兴奋、欢乐和充满幸福的旋转舞曲。风帆!看见船了!一艘船!谢天谢地——总算保住了一条船!不,是两条,两条!“圣安东尼奥号”和“康塞普西翁号”都安全无恙地回来了。但这是什么意思?逐渐驶近的两艘船的左舷有灯火在闪亮——一下,两下,三下,山间的回声响亮地重复着大炮的轰鸣声。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些平时爱惜每一撮火药的人竟耗费火药一再鸣放礼炮?为什么——麦哲伦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升起了所有的长旒和旗子?为什么船长和全体船员都在叫喊,挥手?什么事情使他们这样激动,他们在喊什么?隔着一段距离,他还分辨不清每一句话,谁都还不知道它们的含义。但是大家,首先是麦哲伦,感觉到:这些话报告的是胜利的喜讯。

确实,两艘船带来了极好的消息。麦哲伦怀着欢快跳动的心,听取谢兰的报告。开头,两条船处境都很困难。他们远远地进入海湾深处之后,刮起了这场可怕的飓风。他们立即降下了所有的风帆,但激流不断把船往下冲呀,冲呀,一直冲到海湾的最深处;他们已经准备不光彩地死在岩石陡峭的岸边了。但突然间,在最后的一刻,他们发现,屹立在他们面前的一排险峻的岩石并不是紧紧闭锁的。在一块最突出的岩石后面呈现出一条像是运河一样狭窄的河岔子。

他们穿过这条风暴不太厉害的通道,进入了另一个海湾。这个海湾也像第一个一样,开头很窄小,而后越来越宽。他们走了三昼夜,仍然没有望到这条奇怪水路的尽头。他们没有到达海湾的出口,但这不寻常的水流决不是一条河;水到处都是咸的,岸边来潮和退潮均衡交替。这神秘的水流,不像拉普拉塔那样离河口越远就变得越窄,相反变得越来越宽。越往前走,浩渺的水面就越加宽广,而水的深度却始终如一。因此十分可能,这条水道通向期望中的Mardelsur,到过这些地方的第一个欧洲人努尼耶斯·德·巴尔波阿几年前曾经从巴拿马高山上看到过它的海岸。

饱经苦难的麦哲伦整整一年没得到过这样令人高兴的消息了。一听到这令人鼓舞的消息,他那阴郁的、已变得冷酷的心当然欣喜若狂。因为他已开始动摇,已在考虑经过好望角返回的可能性,但谁也不知道,他跪在地上向上帝和它的神圣侍者作过多少祷告。而现在,正当他的信心已开始消失的时刻,神圣的理想就要实现了,他的幻想就要变为现实了!一分钟也不能再迟延!起锚!扬帆!鸣最后一排礼炮向国王致敬,向海员的保佑者作最后一次祈祷!然后,勇敢地向迷宫前进!如果他能在这条阿刻戎河里找到通往另一个海洋的出口,他将成为发现环球航路的第一个人!麦哲伦的四艘船勇敢地向这个海峡急速前进。发现海峡那天适逢圣徒节,因此将其命名为“所有的圣徒”海峡,以资纪念。但后代人出于感激之心,把它改名为麦哲伦海峡。

四艘船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缓慢无声地驶入自古无人到过的静寂、阴森的海峡,这确实是神秘的奇观。迎接他们的是可怕的寂静。岸边的山冈像磁铁山一样黑魆魆的,乌云密布的天空垂得很低很低,黑油油的海水泛着铅灰色;像卡隆的渡船在阴界的河里一样,四艘船幽灵似的在寂静无声地在这个晶莹的幽冥世界里划行。白雪覆盖的山峰在远处闪闪发光,风吹来了它们冰冷的寒气。周围没有一样有生命的东西,但是,这里的什么地方必定有人,因为在黑暗的夜色中总有火光在闪烁,所以麦哲伦才把这地方叫做火地。这些永不熄灭的火光在以后几个世纪中也能看到。其原因是,处于文明发展最低阶段的土著还不知道取火的方法,日夜在自己的茅屋里烧干草和树枝。但是,在这段时间里,航海者们苦闷地环顾四周,一次也没有听到人的声音,没有看见人的踪迹。有一次,麦哲伦派水手们乘一条小舢板上岸,也役有发现住房和生命的痕迹,而只找到了死人的住处——一二十座荒芜的坟冢。他们找到了惟一的动物——一条鲸鱼,也是死的,它巨大的身躯是被海浪冲到岸边的;它游到这个腐烂和永世荒芜的王国只是找死来了。人们疑惑地谛听这不祥的沉寂。他们似乎来到了一个一切都已死绝和枯焦的另一个星球上面。只要前进就好!快点前进!于是船只又乘着轻风在龙骨从未触及过的阴森水面上滑行。他们又把测深锤放进水里,又没有够到底;麦哲伦又忧心忡忡地观察四周;海岸在远处是否又会合拢,水路是否会中断?然而没有,这条水道奇异地弯曲着向远方伸延,一切新的迹象预示:这条水路通向大海;但还不知道久久盼望的时刻何时到来,还不清楚结局如何,心儿依然惶惶不安。他们在基米里之夜的黑暗中不停地向前驶去,只有山中悲惨呼啸的冷风发出的莫名其妙的古怪曲调伴随着他们。

这次航行不仅极不愉快,而且还很危险。展现在他们面前的航路,完全不像那个想象中的笔直似箭的海峡,不像德国天真的宇宙志学家们——舍涅尔和在他之前的贝克依姆坐在自己舒适的房间里标在地图上的海峡。总而言之,只有用简单化的委婉说法,才能把麦哲伦海峡称之为海峡。实际上,这是许许多多拐弯处、小海湾、深凹垱、峡湾、沙滩、浅滩和互相交叉的支流的十分错杂混乱的交织。只有具备非凡的本领和极大的幸运,才能顺利通过这个迷宫。这些小海湾有时变得奇异地狭窄,而后又开阔起来,它们深不可测,小岛星罗棋布,浅滩比比皆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在它们中间迂回前进;水流经常分成三四股支汊,忽而向右,忽而向左,猜不出西面、北面和南面的支流哪一条通向期望的目标。必须时刻躲避浅滩,绕过岩石。一阵阵突如其来的逆风掠过不平静的海峡,卷起浪涛,撕扯篷帆。只有根据后来旅行者的大量描述,才能弄明白,为什么麦哲伦海峡在几百年间使海员们闻之丧胆。这里“老是从四面八方刮着北风”,从来没有风平浪静、阳光明丽的适于航海的天气,后来有几十支探险船队覆没在这个阴森的海峡里,海峡两岸至今人烟稀少。麦哲伦是征服这条危险海路的第一个人,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他也一直是顺利通过海峡而未折损一条船的最后一个人。这一点十分令人信服地证明,麦哲伦的领航艺术是何等高超。如果再考虑到他的笨重船只只有靠巨大的篷帆和木制的舵才能开动,在勘测数百条主流和支流时必须不断往返行驶,然后重新回到约定地点同船队会合,而这一切又是疲惫不堪的船员们在连阴的季节里进行的,那么,他顺利完成穿越这个海峡的航行更应被视为一个奇迹。无怪这个奇迹为许多世代的航海者们众口交誉。但是,像在一切领域里一样,麦哲伦在领航艺术方面的天才就是他的耐心和始终不渝的谨慎小心。他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进行耐心细致和紧张的探索。他从容不迫,不急躁冒进,虽然他的心战战兢兢地渴望终于、终于、终于能够找到通道,终于会看见南海。然而,每遇到一个分汊处,他又把船队重新分成两股:每当两艘船在海湾北部勘测的时候,另外两艘船则努力寻找南面的道路。他似乎知道,他生来命运多蹇,不能指望幸运。此人从不把选择纵横交错的水道中的某一条交给命运去决定,从不用猜单猜双的办法进行预卜。他试验、勘测所有的路,以便从中找出惟一正确的一条。总之,他最清醒、最突出的品质——英勇果敢、坚忍不拔的精神,加上他天才的幻想,在这里取得了胜利。

胜利:海湾的第一批峡谷已经克服,第二批峡谷也已落到后面。麦哲伦又来到了一个分汊口;小流在此处变得宽阔起来,分为左右两股,谁能知道,哪条支流流入大海,哪条支流是无用的死路?麦哲伦又把自己的小船队一分为二。“圣安东尼奥号”和“康塞普西翁号”的任务是考察东南方向的水域,他自己乘旗舰,由“维多利亚号”伴随,前往西南方向。约定最多五天之后会合,地点指定在一条小河的河口,这条河因盛产沙丁鱼被称为沙丁鱼河。仔细制订的指示已下达给各位船长,该扬帆起锚了。但此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船员们料想不到的事情:麦哲伦把船长们召集到旗舰上,在开始进一步探索之前,向他们了解现有食品储备的情况,听取他们的意见:是应该继续航行,还是一待侦察胜利结束就返航?

“听取他们的意见!是怎么回事?”——船员们惊奇地自问。干吗要作这样一个令人困惑莫解的姿态?这个在此之前不屈不挠的独裁者从来不承认任何船长具有向他提出问题或者批评他的措施的权利,为什么恰恰现在,为了一个小小的机动,把自己的军官们从下属变成了和他平等的人?实际上,这个急剧的转变再合乎逻辑不过了。独裁者取得最终胜利之后,往往比较容易表现人道,现在他的威力已得到巩固,因而比较容易允许言论自由了。此刻,海峡已经找到,麦哲伦再不必害怕别人提出的问题。王牌握在他的手里,他可以满足同伴们的愿望,向他们摊牌。在成功的情况下比倒霉的时候更容易公正行事。这个严厉、阴郁、孤僻的人终于打破了自己固执的沉默,松开了紧闭的牙关,原因就在于此。现在,当他的秘密已不再成其为秘密,覆盖着他的秘密的罩布已经揭开之后,麦哲伦可以变成一个好与人交往的人。

船长们前来汇报各自负责的船只的状况。但情况很少令人快慰。食品储备减少到了可怜的地步,每条船上最多只够三个月之用。接着,麦哲伦发言。他坚定地宣称:“现在已经毫无疑问,第一个目标达到了,可以认为海峡——通向甫海的航道已经找到。”他请船长们十分坦率地发表意见,船队是满足于这个已经取得的成就呢,还是继续努力完成他向国王许下的诺言:抵达“香料群岛”,并为西班牙夺取这些岛屿?不言而喻,他知道,食品所剩不多,今后他们还将面临巨大的困难。但是,顺利完成大业之后,等待他们的荣誉和财富同样是巨大的。他的勇气是不可动摇的。但在作出最后决定——是取得一半成功便返回祖国,还是英勇地完成任务——之前,他希望了解他的军官们持何种意见。

船长们和舵手们的回答,我们不得而知,但几乎可以有把握地设想,大多数人说话不多。圣胡利安湾的情景和被砍掉四肢的西班牙同伴的尸体,他们仍记忆犹新;他们依然谨防顶撞这个严厉的葡萄牙人。他们中间只有一个人尖锐、直率地表示了自己的怀疑,这人就是“圣安东尼奥号”的舵手艾斯特瓦奥·戈麦斯,他是葡萄牙人,甚至可能是麦哲伦的亲戚。戈麦斯直言不讳地说,海峡现在显然已经找到,比较明智的做法是返回西班牙,然后乘新装备的船只第二次通过现在发现的海峡,前往马鲁古群岛,因为在他看来,船队的船已过于破旧,粮食储备又不足,而且谁都不了解,通过刚发现的海峡之后面临的新的未经考察的南海究竟有多么大。如果他们在这陌生的海里走错了路,找不到海湾,到处漂泊,等待船队的将是痛苦的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