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寿寺的过街天桥,吴耐停了下来,站到了天桥中间,双手扶住了栏杆。向西远眺,三环两侧的楼房,一幢挨着一幢,一眼看不到头,连绵不绝,起起伏伏,错落有致,有的墙面色彩已经开始脱落,有的崭新得似货架上的泳衣。城管的缘故,天桥上的小贩,早已躲进两侧的角落里,蠢蠢欲动。平时,这个天桥过客很多,自然也就成了小商小贩聚集之地,吴耐床底下的两张“****”和那些盗版的好莱坞大片就在这天桥上买的。没了商贩,天桥上的过客,便失去了驻足的雅兴,来去匆匆。
三环上,密密麻麻的车队,似搬家的蚂蚁队伍,慢慢地爬行着。住宅楼的窗户里,大部分的灯又亮了。人啊,不管走到哪,不管走多远,终究要回家的。就像那些年轻的“胡杨”,不管曾经是怎样地放纵和叛逆,怎样地目空一切,怎样地年少轻狂,怎样地醉生梦死,怎样地青春激扬,有过多少豪情万丈、有过多少痛苦和迷茫,终究要回归的,回归到生活的主流,回归到燥动后的平静,就像漂泊的小船,终究还是要靠上码头,单薄的身心经不起无休止的漂泊,经不起无休止的碰撞。
天桥的北侧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向在西远眺。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各人有各人的风景。卞之琳在《断章》中写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是的,生活就是一副上河图,每个人都是一道风景,有的人绚丽,有的人灰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不知什么时候亮了。北京的节奏,渐渐地缓和下来。林语堂在《辉煌的北京》中说过:每个城市都有其自身的个性。当然,北京也不会例外。十年了,吴耐一直想看到这种个性,有时候觉得,似是看到了,有时候觉得,自己似是永远也看不到。他想起苏东坡的诗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或许,终有一天,离开北京,在追忆的片断中琢磨了很久,或许能琢磨出其中一点真味吧。
柳青和徐静早已进了餐厅。一壶收费的菊花茶喝完,吴耐还是没有到。
徐静有些不耐烦起来:“你跟他说好了吗?”
柳青点了一下头,肯定地说道:“说好了!”
徐静皱起眉头:“怎么搞的?他离得这么近,又不上班。要不是因为考虑他,才不会大老远地跑这个破地方来!”
柳青心中也有些着急,表面上还是很镇定,说道:“没准儿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吧。他今天刚从外地进货回来。这会儿估计快到了。”双眼不时地向餐厅入口巡视着。
徐静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端起了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
柳青有些过意不去。端起茶壶殷勤地帮徐静添茶,发现没了,把服务员喊了过来,又让她加了一壶。
徐静喝了几口,看了看手机,忍不住向门口又看了一眼。突然大吃一惊的样子,说道:“来了,来了,说老曹老曹到,妈呀,你看那是他吧?”徐静指了指门口。
顺着徐静手指的方向,柳青看到了吴耐,她脸色一变,腾地红了,窘迫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紧接着,脸又慢慢地变得苍白,双手有些发抖,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愤怒的情绪。
吴耐进了门,两眼在餐厅扫了一圈,餐厅不是很大,大大小小,二十几张餐桌,一半的座位空着。很快,他看到了柳青和徐静,双手往仔裤口袋一插,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柳青的脸色慢慢地缓和下来,成熟的女人比男人更知道克制自己。徐静强忍着笑。二人目不转睛,一直盯着吴耐走到近前。
吴耐在柳青身边拉了张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柳青换了一副笑容,已经看不出有什么不快,说道:“来,我给介绍一下……”
不待柳青说出徐静的名字,吴耐头也不抬,冲着徐静一抱拳:“久仰久仰!”说完,拉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嘟喝了一大口。
徐静笑道:“还没说名字呢就久仰啦。还是自我介绍吧,我叫徐静。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吴耐又冲着徐静抱了抱拳:“幸会幸会!”
徐静向旁边的服务员一招手,说道:“服务员,上菜。”说完又转头向吴耐说道:“我们已经点了菜了,不介意吧?就等你呢。”
吴耐笑了笑:“不介意,不介意。”
服务员见桌上没酒,问道:“几位喝什么?叫酒了吗?”
徐静看着吴耐,说道:“我们俩叫了果汁,你喝什么?”
吴耐说道:“先来两瓶燕京,最便宜的那种。”随即看着徐静,“帮你省点。”
服务员记了下来,又问道:“还要点别的菜吗?”
徐静说:“想吃什么就点。已经四个了,还有汤,再加一个吧。”
吴耐一笑,说道:“哦,那我就不点了,你们吃肉,我跟着喝汤就是了。”
柳青打了吴耐一拳:“不知道我们在组队减肥呀?你吃肉,我们喝汤。”
徐静看了看吴耐,说道:“我和柳青是好姐妹,她一定经常在你面前提起我吧?”
吴耐故作惊诧,看着柳青似问非问:“好像没有吧?提过吗?我不记得了。”
徐静尴尬地笑了笑,“看不出来,还挺幽默的。你这近道的不如我们远道的来得快,忙什么呢?”
柳青有些不快,没有回答,白了吴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