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懵懂懂,回到小屋,吴耐甚至忘了是走着回来还是坐车回来的。一路上,只觉得自己似半空中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突然掉下来,一头栽进的小屋。
躺下的时候,痛楚的心开始内疚,有些自责。吴耐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会如此激愤。或许是因为深陷苦难,无力自拔,不是苦难无法对抗,而是苦难彻底颠覆了曾经一直被自己视为真理的人生法则。内心一时的愤恨,全部发泄到了徐静和柳青的头上。这显然不公平。
或许是希望了太多,经历了太多,失去了太多,思考了太多,太多的憧憬,太多的失望……沿着自己规划好的路线,走着走着,却走进了迷宫,不知何去何从。回过头来,很多东西,昨是今非!曾经相信很多,曾经怀疑很多,曾经衷心地赞美过,曾经严厉地批判过,到头来才发现,自己被自己的懵懂愚弄了,自己被自己的谎言欺骗了。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心灵不再纯洁,灵魂不再高尚,这种意识让人痛苦,像一位美丽的处女被一个丑陋的男人刚刚强奸过,令人恶心,令人痛不欲生!所有的美丽似乎越来越远,自己守着的,就该是一份悲壮的、孤独的、不值得怜悯的寂寞!
曾经的憧憬都是欺骗,残酷的现实才是最真实的。
接下去的日子,还是一个人孤独地走吧,就像森林里的熊,即便是受伤了,也要找个没人的角落,自己舔自己的伤口。
小屋里没有开灯,十里河似乎回到了原始的混沌,听不到一点村里的噪声,平常这个时候,正是呼小三、喊小四的热闹光景。吴耐茫然地躺着,像一块琥珀中被禁锢万年的蚊子,蚊子啊蚊子,与其万年不朽,倒不如在吴耐的枕边痛哭一场!
琥珀中的蚊子,不似吴耐,它早已清醒,不再迷茫,把自己放进橱柜,成了昂贵的商品。
第二天清晨,天气晴好,吴耐早早地起来,似平常一样,跟着朱洪雷出去练摊。一连出了好多天的地摊,二人欢声笑语,分享着男人之间的幽默,互相学习着彼此可以交流的信息。收摊回来,吴耐便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发呆,有时拿出酒具调点酒,喝过后便昏昏地睡去。
一连数日,吴耐的生意终于好转了一些,卖了一些货,又进了一些,生活上的开支已经可以应付。舍利子的客户一直在寻找,还没有找到。不着急,老和尚不是说过吗?这是至宝,讲的是一个缘字,终究会碰到一位跟它有缘的人。吴耐一直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朱洪雷也宽慰着吴耐,放心吧,肯定卖得出去,时间的问题。吴耐虽然有时觉得朱洪雷有些小气,有些世故,心中还是越来越敬重他,越来越有好感。至少他是一位合格的朋友,一位务实负责的男人。
又到了一个休息日。休息日闲转的人比较多,生意会好一些,一大早起来,吴耐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乏力,大概是头天晚上喝多了点,浑身燥热,忘了盖被子,夜间着了凉。吴耐摸了摸额头,有些发烧。他给洪雷打了个电话,说不去出摊了,然后,去村里的药店,买了药回来。吃完药,又昏昏沉沉地躺下了。迷迷糊糊中,吴耐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三表叔村子附近的庙里,庙里的和尚都不在了,只剩下威严肃穆的神像。
不知躺了多久,吴耐觉得口干舌燥,想倒杯水喝,刚一翻身坐起来,他吃了一大惊,柳青正坐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吴耐揉了揉眼睛,对柳青淡然地笑笑,客气地说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醒我。”
柳青嫣然一笑,说道:“来了一会了。门没关,见你睡了,没叫你。你病了?”说完指了指桌子上的药。柳青公式化的笑容,已经让吴耐感觉到了明显的隔阂,明显的距离,早已没了往日的默契和温馨。
吴耐轻描淡写地说道:“哦,有点着凉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天又是周末了?”
“不是。星期三,小周末。一个成熟的大男人,应该更懂得爱惜身体。”柳青的眼神稍有点哀怜,语气礼貌又不失分寸,朋友之间正常关心的语气。
毕竟都是成年人,即便分手,也不至于似少年人那般感性。
吴耐笑了笑:“哦,我都忘了日子,很久没有去数日子了,呵呵,山中无甲子,寒岁不知年。”
柳青看了看吴耐,纠正着:“是寒尽不知年。《西游记》里写过这句话。”
吴耐拍了拍脑袋:“哦,对,年纪大了,脑袋不行了。”
柳青指了指小桌上的酒具和散乱的酒瓶,问道:“你会调酒?”
吴耐往小桌子上看了看,说道:“不会!我哪懂那个?我只会兑一种酒,二锅头、老白干、伏特加,还有茅台,调在一起。”
“都是烈酒!”
“都不够烈!适当的比例调在一起,真正的烈性才出来。我给这种酒取了个名字。叫美人泪。要不要尝一杯?”
柳青连连摆手,说道:“饶了我吧,我可喝不了。还是留着你自己买醉吧。这么烈的酒为什么叫美人泪呢?”说完,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吴耐。
“这种酒,一般人的酒量一两杯就醉了。男人的烈性是女人眼泪的根源,所以叫美人泪。”
柳青叹了一口气:“所以你经常把自己喝醉,对吧?男人一醉就没有心了,男人只要有心,女人就不会伤心。”说完,悄悄地瞄了吴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