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蒙在厚厚的铅块似的云层里，积雪尚未融化，地里没有多少活干。翌日上午，罗干事给同学们上了一堂法制课，散会后还有点时间，我抽这空档去见姬队长。
从办公室的窗口望去，姬队长正伏案象在批阅什么，时不时直起腰，着拳头轻轻捶打着，啊，准是腰疼又患了。最近，她明显地消瘦了，两鬓染上了银霜，我猛然觉得她苍老了许多，她为我们操了多少心，真不想再去烦扰她？我脚步迟疑，只见她一抬头，斜乜着我：“芳芳，进来嘛！”
我一瞥，无意中见桌上放着一份同学们的《思想汇报》，她正忙着，我来的多不是时候，心中不免惴惴然。
“呶，你母亲的病情如何？”她关切地问道。
“危险期过去了，精神、气色比住院前要好一些，医生说等病情进一步好转，建议她去疗养。”
“这敢情好。”她若有所思，“那么，你的情况，母亲都知道了？对农场，有什么意见？”
“意见？”我难为情地笑了笑，“我妈感谢还来不及哩！”
接着，我又把见到父亲的事全部告诉了她。
“哦，父女已开始直接的‘外交接触’僵局打破没有？”
“情况比我原来想象的要好，只是父亲来去匆匆，没来得及更深更细地谈，隔阂象是还有一点。”
“事物的发展总要有一个过程，我不信你们父女谈不拢。”瞧她对什么都象挺有信心似的。“继母的信看了吗？”
“嗯。”我的眼皮耷拉下来，“怪我不好，不知她能不能原谅我？”
“我看，这是位宽厚仁慈的人，你既然有了这态度，她会待你更好的。”
“是的。”我信服姬队长的分析，“我有心想给她写封信，可又怕说不清楚……”
“那就把杂乱的思绪理清了再写，或者索性回家再聊。”
“嗯，嗯。”这时，我又想到B市之行，怔怔地说，“姬队长……”
“怎么？”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我归途中在B市停了几个钟头，跟华玮见了一面，事先我没请假……”
“噢！”她甚是惊异，向我投来探询的目光。
煤炉上的铁壶“吱吱”地响着，冒着袅袅白色水雾，我有点发闷，用手在胸口揉抹着，姬队长见状，随即打开了半扇窗户。
“我明知这是违反纪律的，可我不能不去……”我讷讷地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语气转为平和。
“事情是偶然引起的。”我把如何见到马伯母、直到去B市的经过细述了一遍，“当时，我的确是有顾虑的，尤其是象我这种身份的人，在独处的情况下，不经请示便擅自行动，辜负了干部的信任，但是，”我微微发出叹息，“去与不去B市？使我面临着道德上的考验。要在过去，对一个残疾‘人，我根本不会再去想的，可我毕竟在农场接受了大半年的教育，江毅的事迹更是撼人心魄，我不能做一个势利、自私的人。”
“是芳芳这样说、这样做的吗？”姬队长瞪大着眼睛望着我，喜形于色，“啊，你已开始认识人生的价值，这多叫人高兴，我对你是越来越有信心了。”
“只是我的擅自行动……”我总感到心中不安。
“是意外，情况既已说清楚，就甭搁在心上了，”姬队长说着又站了起来，在我肩上轻轻拍了一下，“芳芳，你和华玮见了面，能相互理解，这是好的。但是，人的一生总要经受种种考验，其中自然包括爱情的考验，记住，爱情不只是朝霞、鲜花和蜜，从最实际的意义上讲，它是生活，是责任，是义务，这种责任和义务，小自对丈夫或妻子、孩子、家庭，大至社会和国家。希望你在新的起点上不断进步。”
我聚精会神地聆听着，未作应答。她的话，象鼓风机，把一股股热风吹进我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