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深处,点着几盏油灯的小屋中,披头散发的惠妃孑然独坐。灯火将她瘦削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时不时悠悠晃动,寂寥又悲凉。
狱卒解开门锁后悄然退下,三人站在门口沉默很久。细心的月落尘发现和其它囚室相比,惠妃这间显然干净整洁很多,而且锦被床褥灯火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女子每日必不可少的铜镜。醒后已知太后震怒的她猜测得出,这些必定是安陵泓宇交待下来。除开他,别人不敢更不会这么做。
尽管惠妃狠下毒手,他还是心存仁慈。安陵泓宇,从心灵深处来说你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可惜、、、哎、、、对他的疼惜瞬间又增加几分,月落尘率先轻迈莲步走进去。
虽和惠妃并无深交,但她隐约猜到惠妃必定是为情才如此。世间那些为情所痴狂而犯下罪行的女子,被人唾弃遭受惩罚的同时,谁又能看到她们背影的凄凉呢?
“惠妃,我们来看你了。”柔软的语调中含着莫大不忍,看着那有些凌乱的青丝遮肩,月落尘欷歔连连。
面对墙壁而坐的梅初恵没有回头,仿佛听到任何声音。深叹两口,眉眼均染忧伤的安陵立宇在灯火中看起来多了几分亲切:“初恵,你这么做何必呢?其实、、、”
他的话尚未说完,一身雪白囚服的梅初恵缓缓转身,瘦肩颤抖双目噙泪。不过短短今日,曾经疏离冷傲的她憔悴不堪,脸颊深深凹进去,从前总是噙着淡远的双眼暗淡无神,像是灵魂已被困住般无力悲戚。
嘴角轻轻抽搐,像有很多话想说,可她最终未开口。尤其当她看到身着龙袍满脸悲悯的安陵泓宇站在门边,眼神躲闪的她迅速低下头去,似乎不想看他的身影,也似乎羞愧看到他的身影。
梅初恵颤抖的样子让安陵立宇同样欷歔,抬步过去他顾不得有人在场,伸手握住她的双肩,温柔的嗓音宛若天籁般动人:“初恵,为什么那么傻呢?恩?初恵,你向来都是聪明过人的女子,可这次、、、”
一声声熟悉的“初恵”让她听得泪水垂泪,好像又回到从前快乐的时光,她微微抬起看着安陵立宇面容的双眸里有些喜意漫上,但这种美好的喜意不过短短持续短暂一刻,昭阳殿那幕旋即涌上梅初恵的脑海。
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恨意难泯的她狠狠推开安陵立宇冷厉道:“告诉我,告诉我,你接近我是不是因为初雪?是不是?”严厉质问让历来都洒脱的安陵立宇忍不住身子颤抖几下,无话可答。
的确,当年安陵立宇处心积虑接近梅初恵是因为他早早得知她会入宫成为安陵泓宇的妃嫔,因为梅初雪而对安陵泓宇怀有怨恨的他假装偶然与她相识,甚至情挑于她。翩翩风度玉树临风的他本来就是人中龙凤,再加上刻意伪装出的温情脉脉,几个妙龄女子能辩出真伪?
当梅初恵芳心暗许,接她入宫成为妃嫔的圣旨也随之到来。她恨,他却在笑。入宫之后多次缱绻,安陵立宇始终都告诫自己她不过是报复的棋子而已。于是,从未用心爱过的他在一夜旖旎后断然告诉她他们必须结束,因为自己已然厌倦。
其实,这亦不是他的真话。真正让他想结束的原因是他发现自己的皇兄安陵泓宇根本就不在乎,甚至几乎都默许了他们二人的暧昧关系。这让他充满挫败感,甚至恼怒。从来身边都不缺乏红颜知己的他决绝的梅初恵告别,从那之后再次见面必定是恭恭敬敬,紧守礼法。
从不相信世间有爱意永恒的他片面的相信她必定能忘记自己安于后宫生活,当她诞下龙胎也变得越来越疏离冷淡时,他几乎真的以为那些荒唐过往早成云烟。于此同时他亦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他风/流韵事的一段,稍微不同的是,这段风/流的开始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蓄意报复。
可,当他得到消息说她在自己受罚后不久就对下毒谋害皇上,那一刻,对自己所作所为极少后悔的他顿觉悔悟——他的游戏可以结束,可对于一个无辜女人来说,游戏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是一生。
无力抬起凤眼,噙满悔意的他嘴角轻轻抽搐,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简单的三个字盘旋在梅初恵头顶,好像一串魔咒让她痛哭出声。泪水如雨水般急急坠落的她嚎啕大哭,撕心裂肺,顿时让小小囚室多出几分凉意。不想责骂,不想怨恨,心仿佛在一霎那老去,还披着满头青丝,但心中却已生暮色。
“初恵,对不起。我、、、是我自私,不该因为初雪而将你牵扯进来。男人之间的恩怨应该按照男人的方式来解决,可惜我现在才明白。初恵,我、、、”
平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安陵立宇这一刻恍觉言辞苍白,他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更不知能说什么。尽管歉意真挚,可于事无补。从来都没爱过她的安陵立宇在此刻心还是痛了,第一次为除开梅初雪以外的女人痛!
听着惠妃痛苦万分的哭泣,月落尘双眼湿润。她感觉得到惠妃心中的爱该有多么浓厚才会一直甘愿忍受,甚至为他铤而走险。平日的惠妃总是淡漠疏离,那是因为她的如花笑靥和似水柔情早已全部托付给一个不该托付的人,对他人她唯剩下疏远。
她的芳香她的美丽,全部都只为一个人努力绽放,又何来力气对他人再许笑意?如此倾心相爱,究竟是可贵还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