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徐吹过,泥土气息混合着花香扑面而来。灼华宫后花园被幽黑天幕笼罩,深不见底的湖水倒映着天上明亮萤黄的星子,给湖面带来几许光亮的同时也添了几许灵动之意。
光滑巨石上,月落尘抱膝而坐。青丝从两间披散开来,盈盈秋波中有丝惆怅。向湖泊对面的灼华宫远眺,宫灯此起彼伏,隐隐约约映着朱红色门墙。昆虫的鸣叫窸窸窣窣传来,和着一两声不知倦的鸟啼,衬得夜越发幽静深沉。
纵然身边四处都是黑暗,月落尘却丝毫也没害怕,反而觉得无比安心。嗅着身旁飘来的龙诞香味道,等待很久也不曾听见安陵泓宇开口。侧头凝视他片刻,心因为这无边无际的黑暗而沉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白天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问题也许给他带来些许困扰,毕竟没有人愿意去回忆悲痛往事。
不知为何,她几乎就能肯定梅初雪和故事必定是凄美的,也因为如此,安陵泓宇所以才一直难以释怀,甚至提都不想提。露出一抹清浅微笑,她动听的声音中饱含理解的心疼:“不想说,就无须勉强。白天是我过于冲动了,你别介怀。”
早已非常了解她性格如何的安陵泓宇听得出她话中深藏的关心,轻轻扯动嘴角,他亦侧头,幽深瞳孔内并没有太多痛苦之色,只是怅然:“如果我介怀,今晚就不会带你来这。”
顿了顿,他转开眼眸远眺前方灯火明灭的灼华宫,轻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其实,从前这座宫殿并不叫灼华宫,而叫沁雪宫,是雪妃,也就是初雪的宫殿。灼华沁雪,不止名字意境相差太远,连人也截然不同。”
听着他若有所指的感慨,才思敏捷的月落尘立刻悟出来他是在感慨现在的丽妃和当年的雪妃差异很大。回想刚刚入宫时,灼华宫闹鬼一事让众人脸色皆变,想来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雪妃是安陵泓宇的禁忌吧。而当我提出和丽妃互换宫殿她踟蹰片刻才答应,是不是也因为这精丽宫殿曾经住过安陵泓宇深爱的女人?
因为如此,她觉得安陵泓宇必定对这座宫殿有所眷恋,殊不知物是人非其实最是伤怀,敏锐又敏感的安陵泓宇怎么会傻到连这想不清楚呢?
“梅初雪,梅初恵,二人是同胞姐妹?”尽管一度很想知道究竟过去发生了什么,可真正听到安陵泓宇开口后她心中却怅然所失。梅初雪的香消玉殒,该是安陵泓宇心头一痛吧?失去挚爱,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切肤之痛,对高处不胜寒且又孤独入髓的他来说肯定更加如此。
远眺的眼神变得绵软,安陵泓宇脑海里闪过很多很多曾经发生过的场景,嘴角不经意间扬起一缕淡笑:
“初雪是惠妃的妹妹,但她不是梅仁心夫妇亲生。惠妃周岁那年一个瑞雪皑皑的早晨,梅家人打开大门就看到有个弃婴,已经冻得奄奄一息。梅家虽是富贵商家,但梅氏夫妇一向乐善好施。见那小小婴儿如此可怜,甚至身上连辨别身份的物件也不曾有,他们收养了她,取名初雪。”
“惠妃和雪妃二人为何、、、为何都会和皇室扯上关系?我曾耳闻梅家经常为国捐钱出力,是因为太后感念其贡献也想仰仗梅家财势么?”既然称之为雪妃,想必肯定是入宫接受了正式敕封,只是为什么两姐妹前后不同进宫?
回忆起最初相识,安陵泓宇的笑意更淡远,曾经的疼痛慢慢远去,剩下的唯有记忆中的一幕幕,或美好或忧伤。醇厚嗓音中轻含着一丝难得的喜意,他道:
“大约五年半前,梅家位于圣襄东郊的品梅山庄在耗费三载后建成,其精美堪称巧夺天工。正好那年因为天寒地冻需接济难民,对外征战亦要军饷,太后趁山庄落成之际带我们三兄弟暗中前往品梅山庄道贺,当然,太后亦是带着要梅家出钱赈灾的要求而去。是夜,梅氏夫妇为我们接风,并叫来两位爱女。”
耳畔低沉的嗓音轻轻诉说,月落尘依稀中几乎可以想象当年的情景:精巧无比的山庄,白雪飘飘,意气风发的三兄弟邂逅清丽可人的两位妙龄少女。少年情怀,少女心思,自当是其容晏晏,其情切切。
“初雪虽是养女,但梅老爷甚为疼惜她,初恵和她亦姐妹情深。不过不同的是,初恵性情是典型的大家闺秀,高洁远淡不喜交往。而初雪也许是从小跟着梅老爷走南闯北,不仅聪明伶俐性格率真且善经营之道,她从十三岁开始就已经在帮梅老爷打理生意。乖巧懂事的她得到太后赏识,太后有意召她入宫,于是征询我的意见。我那时、、、”
停顿片刻中,月落尘从他满脸回忆之色中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淡笑接过话去:“那时的你尚是翩翩少年郎,久居深宫见惯了对你俯首帖耳的女子,忽然出现俏丽动人且又性情率真她,顿时让你耳目一新,对么?”
对于月落尘能猜出这些,安陵泓宇并没有丝毫诧异。他和她之间的默契,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亦在一点点加深,更何况她本是冰心片片的女子。
微微点头,安陵泓宇道:“初雪的率真让我顿觉清新,好像和她在一起天地都变得开阔。她很爱笑,笑起来的声音像风铃叮当,总能让我在不知不觉中愉悦。同时,见识广博的她对琴棋书画总有自己独特见解,时常能带给我不一样感受。品梅山庄几日,想来是我前十八年最轻松快乐的时光。快乐总那么短暂,当太后征得梅家同意将初雪带进宫小住,我发现立宇和泰宇进宫也越发频繁,无一例外,他们是来找初雪。”
月落尘睁大双眸,她猜到安陵立宇有可能与此事有关,但绝没想到连安陵泰宇也牵扯其中:“大王爷亦倾心于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