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想要他死,思月想要他死,处心积虑下蛊的人想要他死,这全天下究竟有多少人想要安陵泓宇的命?所有这些要他命的人,真正了解他么?也许这些人并不想要了解他,只是单纯的为了自己的仇恨或是欲/望想要他的命,仅此而已。
仿佛有锦帛被狠狠撕裂的声音突然响起,月落尘依稀中也看到自己的心已支离破碎,一道道的裂痕和不止的疼痛让她难受得像是被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大牢中,还遭受着最残忍的酷刑。
“大约五年前襄国冬降暴雪数场,天寒地冻难民无数,献州尤为严重。本是献州州官的家父请求朝廷拨款赈灾,连请好几次后终于得到回应,朝廷答应拨银十万两和粮食五千担。虽知道根本是杯水车薪,但家父依旧感恩戴德,并亲自安抚难民。可没想到的是,在这不久后朝廷即派人去献州督促安抚难民。家父向朝廷特派官员表明那些钱粮并不够,还想继续向朝廷请求。但那官员却说朝廷拨下来的是白银三十万两,粮食两万担。”
仿佛又回到白雪皑皑冰天雪地的那年冬天,思月双眼中噙满泪水,抬起睡服袖子擦过好几次眼泪却依然止不住。很显然,她对那年的记忆以及往事带给她的痛苦依旧记忆犹新,从来不曾褪色。
月落尘见她小脸挂满泪痕,轻蹙柳眉,声音不知不觉中放柔:“因为你父亲实际拿到的赈灾钱粮和朝廷给的有太大出入,所以朝廷怀疑他贪赃?”
想来自己从前猜测并没错,思月果然生于官宦之家,小时候也有过段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哎,只是世事无常,再怎么和美安谧的家室又怎敌朝廷的掌权者?
“是,那官员在稍微调查后立即禀报皇上说家父贪赃枉法,不顾百姓死活。二十万两银子和一万五千担粮食,巨大数额让当时刚刚登基不久急于立威的安陵泓宇火冒三丈,立即派人将家父捉拿到圣襄。家母不放心,将我托付献州清水庵住持后随父来此。朝廷有无人派人调查我不知,不足半月后,圣旨下来说家父贪赃枉法,天理国法俱难容,念其为官多年不行满门抄斩,处以砍头。家父被砍头枉死后,家母、、、家母亦尾随自杀。”
嘤嘤啜泣的思月眼睛开始泛出红通通的颜色,身子忍不住颤抖。想当年,她被母亲送往清水庵时不过十三岁,她永远都记得那日的大雪纷飞,像无数洁白鹅毛在人间漫天飞舞,寒意袭人。她哭叫着不肯和母亲分别,但母亲告诉她自己一定会和父亲平安归来,因为她父亲是无辜的,朝廷自会给他一个公道。
可等了又等,她等到的却是父母双亡,从此成为流落的孤儿。那个寒冷无比的冬季,从此刻在思月心头难以忘记。
“思月,本宫理解你的心情。幼年丧双亲,举目无依靠,世间人情冷暖都会尝遍。”轻轻欷歔,月落尘不禁也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光景。稍稍懂事后,她经常会问师傅自己父母何在,而每当那时候,她师傅离恨天都会摸着她的头,用一种慈爱悲悯的目光看着她,沉默不答。
想起还在房梁上的龙沐庭,月落尘冷静下来。从小就流离失所无父无母的她在过去漫长的十多年岁月中已慢慢将这些苦涩由浓变淡,压在心的最底层,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无人时分才会翻出来。蹙眉沉思半晌,她轻启薄唇:“五年前你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如何肯定你父亲并未贪污?本宫无意诋毁你父亲名节,只是想知道得更清楚。”
“除开清水庵住持,娘娘您恐怕是对思月最好的人,不但救我还对我宽容,所以娘娘您说什么思月都不会介怀。我没有证据证明家父清白,只是出于一个女儿对父亲的信任。从我懂事起,家父就经常教导我做人要耿直真诚,坦坦荡荡。他就是一直这么要求自己,两袖清风,坦荡爱民。若说他会贪赈灾银粮,思月实不敢相信。”
诚恳的语气和坚定的眼神让月落尘确信思月不是撒谎,如果思月父亲的确清廉,难道安陵泓宇当年真未查明么?将思月所说的每句话再来来回回思考好几次,月落尘有意无意道:“当年朝廷派去的督察的官员,你可知道是谁?”
“是如今朝廷中的左丞相袁恪。娘娘,您应该知道如今朝中右丞相李怀谷和左丞相袁恪乃安陵泓宇最倚重的文臣,不然也不至于到丞相之位,不是吗?”
恨意难掩的话让月落尘深敛美目,无法判断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但直觉告诉她安陵泓宇不是那么武断独裁的人。毫无意识的,她像是想说服思月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的道:“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她的这句话不仅让屋顶静气屏息的龙沐庭心生恼意,也并未得到思月认可:“娘娘,难不成真如奴婢从前所说您爱上他了吗?国恨家仇,娘娘真可以一笑泯恩仇?娘娘素来心慈人善,如果您不忍心动手,思月愿意代劳!”
一个“爱”字让月落尘再次心惊胆战,轻拍几案,她猛然站起,冰蓝色披风泛出冷蓝的光映至清幽眼底,双眸泛出浓浓哀怨:“本宫愿意听听你想怎么杀了他,大胆直说吧。”
挤压太久的仇恨翻滚而来,冲昏思月头脑,平日察言观色的她丝毫没注意皇后的眼神,嘴角浮上冷笑凛然作答:“他武艺在身,当然是下毒,而且最好能嫁祸丽妃。丽妃仗着自己是太后侄女,对娘娘多次不逊。她不是很想取得皇上欢心么,那就陪他一块死好了!”
字字惊心,月落尘心潮狂涌,她无言以对。她理解思月年幼成孤的心情,却没料到仇恨竟如此深深扎根在她心间,更没料到的是她竟然还想拖丽妃下水!虽然丽妃对她的确时常不恭,但月落尘从没想过要将与这些无关的人拉进来。仇恨么,在有仇的两方解决即可就好。
是思月太聪明还是我太懦弱?和她相比,我的国恨家仇不知要深多少倍,为何我一再犹豫迟疑?难道我真是个容易忘却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