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响雷声在门外炸开,银色闪电呼啸而来,透过门缝有光刹那渗入,直直打在高高端坐在宫灯下的伍太后脸上。也许是闪电之色过于凄厉,梳着飞凤髻妆容精致的她在这一瞬间看起来无比骇人,眼中的呆滞慢慢散去,露出越来越明显的凶狠。
雷声落下后,雨声哗啦哗啦不绝于耳,永宁宫大厅内却陷入死样沉默。伍太后不说话,裕安和刘嬷嬷亦不敢开口,只是偷偷打量着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像极了外面因为雷雨交加而越发浓墨的黑夜。
想当年月碧玉其皇兄赐婚于离国骠骑大将军龙永昌,听说她有一子,但并未听说她曾诞下女儿。襄国离国间战火绵延,在国破之日皇族全部被杀,这其中也应当包括月碧玉的儿子。那么,现在出现的皇后究竟和月碧玉是什么关系?
慢慢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冷静下来,伍太后回忆起当年的情景,狭长凤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往事迢迢,宛若一场真实的梦境,梦中有你争我斗尔虞我诈,有步步为营更有血流成河。
万里江山如画,袅娜佳人胜玉,可这些都轰然毁在一刹那,是的,一刹那,当年还是德妃的太后却永永远远都会记得那个刹那!
也许,人在做某些决定其实都是一瞬间的事。这个一瞬间慢慢延长成一条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也许会走得春风得意,也许会走得胆战心惊,不论是什么感受,这条路却不能再重复或者再次选择。
几分惆怅,几度心酸,几许苍凉,几多恨意,这些交错的在伍太后心中涌现汇聚,顷刻间五味俱全。
“太后,当年凌波公主并无女儿,不是吗?只听说她和龙永昌生了个儿子呢。”同样回忆起很多往事的裕安轻轻开口,多年惊涛骇浪都已走过,他却始终没见过伍太后此时这种表情——是在追忆,却带着她从来都深恶痛绝的落寞和悲悯。
刘嬷嬷抬头看一眼陷入沉思的伍太后,亦点头轻声道:“裕安公公说得对,当年凌波公主的确没有女儿。所以,老奴在想皇后会不会是凌波公主的亲侄女,也就是当年离国皇帝月匡义之女。”
“这么说来,皇后极有可能是幸存的离国公主?哀家记得很清楚当年月匡义有六个女儿一个皇子,难道六个女儿中有人逃出生天?皇后今年不过十八岁,按算的话,当年她年纪尚小应该没什么太多记忆,如果她真是离国公主也不应该记得当年之事才对。吉祥,你好好想想,月匡义最小的女儿是不是差不多和皇后一般大?”
纷纷扰扰中,伍太后彻底冷静下来。一路走来,她深知所有发生过的事不会再有任何变化。而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确定皇后的身份,然后再想办法解决。
假如皇后真是离国公主,她如何能代替晏国雅致公主出嫁?难不成她大难不死流落到晏国还和晏国皇室扯上关系吗?早前我就怀疑她并不是真的雅致公主,也怀疑泓宇对我有所隐瞒,现在想来泓宇并不一定知情。晏国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敢如此瞒天过海?
“太后,老奴也只是跟随先皇去过离国几次,对月匡义的子嗣并不完全了解。不过老奴曾听说过月匡义最小的的确是个女儿,好像、、、好像敕号倾城,她乃正宫皇后所生,据传生出来就圆润如玉甚是可爱,月匡义因此断定她将来必定能倾国倾城,因此敕封为倾城公主。”
褶皱丛生的脸上有丝恍惚,刘嬷嬷仿佛又回忆起当年和先帝去离国的日子,虽然先帝去那是因为另外一个女儿,可在刘嬷嬷心中,那几段如影随形的旅程却是她生命中最美丽的日子。
伍太后微抬圆润的手指拂了拂额上青丝,想起自己曾看到过皇后手背上的桃花印记,她急急忙忙道:“吉祥,那倾城公主可有任何特别之处?比如胎记什么之类的。”
“这个老奴的确不知,毕竟她乃皇室女儿,即使有什么胎记之类外人肯定也不会得知。当年的凌波公主乃离国鼎鼎有名的美人,老奴现在想来皇后的确和她相似,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眼睛,而且她们说话的声音也很相似。”
其实此刻并只有伍太后心中五味杂陈,刘嬷嬷也是。像雾像雨又像风的往事了无痕迹,可她知道自己之所以愿意老死宫中,完全是因为那些往事。只不过随着年岁愈大,看透世事的她却越来越疑惑自己当年某些决定究竟对不对。可惜的是,她亦没有回头路!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离国当年雄踞北方,若不是因为月碧玉一事,想来应该应该能和襄国鼎足吧?仔细想想,当年一举歼灭的确是明智之举。冷冷的笑意浮,流光凤钗倒映着灯火灿灿,伍太后保养得当精致如昔的脸庞上有些狰狞,甚是骇人。
权倾天下的男人,锦绣难拟的江山,谁说不能同时拥有?只不过,男人也许会心猿意马半路消失,而江山却能稳稳当当篡在手心!也许,这就是人和物的区别。曾以为依靠在权势最高的男人怀中就能高枕无忧,可慢慢的就会发现男人不是最可靠的,唯有权势才最可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就能得到所有男人的瞻仰,包括那些自以为是高傲无比的男人。
任思绪随意流动到这,伍太后啪的一声拍在几案上凛然起身:“吉祥,哀家乏了。你先回去吧。明天哀家会派裕安送赏赐去浣衣局。切记,此事不能像别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