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诗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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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诗的散文美

由欣赏韵文到欣赏散文是一种进步:而一个诗人写一首诗,用韵文写比用散文写要容易得多。但是一般人,却只能用韵文来当做诗,甚至喜欢用这种见解来鉴别诗与散文。这种见解只能由那些诗歌作法的作者用来满足那些天真的中学生而已。

有人写了很美的散文,却不知道那就是诗;也有人写了很丑的诗,却不知道那是最坏的散文。

我们嫌恶诗里面的那种丑陋的散文,不管它是有韵与否;我们却酷爱诗里面的那种美好的散文,而它却常是首先就离弃了韵的羁绊的。

我们既然知道把那种以优美的散文完成的伟人作品一律称为诗篇,又怎能不轻蔑那种以丑陋的韵文写成的所谓“诗”的东西呢?

自从我们发现了韵文的虚伪,发现了韵文的人工气,发现了韵文的雕琢,我们就敌视了它;而当我们熟视了散文的不修饰的美,不需要涂抹脂粉的本色,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健康,它就肉体地诱惑了我们。

天才的散文家,常是韵文的意识的破坏者。

我们喜欢惠特曼,凡尔哈仑,和其他许多现代诗人,我们喜爱《穿裤子的云》的作者,最大的原因是由于他们把诗带到更新的领域,更高的境地。

因为,散文是先天的比韵文美。

口语是美的,它存在于人的日常生活里。它富有人间味。它使我们感到无比的亲切。

而口语是最散文的。

我在一家印刷厂的墙上,看见一个工友写给他同伴的一张通知:

安明!

你记着那车子!

这是美的。而写这通知的应是有着诗人的禀赋。这语言是生活的,然而,却又是那么新鲜而单纯,这样的语言,能比上最好的诗篇里的最好的句子。

语言在我们的脑际萦绕最久的,也还驻那些朴素的口语(对于韵文的记忆,却是像对于某种条文的记忆,完全是强制而成的)。

我甚至还想得起,在一部影片里的几句无关重要的活,是一个要和爱人离别的男人说的:

“不要当作是离别,只把我当作去寄信,或是去理发就好了。”

这也是属于生活的,却也是最艺术的语言,诗是以这样的语言为生命,才能丰富的。

最能表达形象的语言,就是诗的语言。称为“诗”的那文学样式,脚韵不能作为决定的因系,最主要的是在它是否有丰富的形象--任何好诗都是由于它所含有的形象而永垂不朽,却绝不会由于它有好的音韵。

散文的自由性,给文学的形象以表现的便利;而那种洗炼的散文、崇尚的散文、健康的或是柔美的散文之被用于诗人者,就因为它们是形象之表达的最完善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