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生命的接力如此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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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华工附中的英语教学完全采用“满堂灌”的方式,也就是所谓“全英语”教学,不管学生跟不跟得上,一律硬拖着走。学校请的外籍老师说其难度已超过了他们本国的同级课程。当时能够勉强跟上的学生屈指可数。雷吟不但能够跟上,而且可以超越!为了进一步提高她“说”的能力,英语老师杨冬常为她“开小灶”--让她用英语跟自己讲故事,而且越讲越复杂,她却总是得心应手,用词和语法几乎没有什么错误。她当年留下的一个《新概念英语》练习本,杨老师保存了十几年,一直舍不得丢,里面的文句都是用自己的语言组合的,非常完美,书写也很漂亮--可以说是太漂亮了--简直像是艺术品!杨老师经常拿出来欣赏,也向后来的学生们展示,激励他们上进。

老师们众口一词:教了这些年书,碰到的好学生不少,但雷吟确实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超常的优秀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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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大人们如何评价雷吟,她毕竟还是个孩子,身上当然也会有孩子的天性,这种天性往往是在跟同龄的孩子一起时显露得最为充分。雷吟童年时代最好的朋友是郭晓宁,少女时代最好的朋友则是郑玥,她们都是她从小到大的同班同学,在亲如姐妹的交往中,彼此都在对方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雷吟上小学五年级时,全家搬到了学校西一区的101楼,郑玥的家也住在西一区,两人原本就情趣相投,又同在培优班学习,因此特别接近和要好,住在一个区后,来往就更密切了。雷吟上学本来有另一条近路,但为了能跟郑玥一块走,她宁愿舍近求远绕道而行,每天早上郑玥就推着自行车在家门外一处路口等着,雷吟总是准时地骑着车出现在路的上头,沿着坡道快速地冲下来跟她汇合,然后两人边说边笑地并排骑车前往学校。放学时一般是先到郑玥家做作业,然后就在一块儿踢毽抓包、捕蝉捉蝶,游泳滑冰,形影不离地忘情玩耍。以至老师、家长和同学中都有个说法:只要找到郑玥就能找到雷吟,只要找到雷吟就能找到郑玥。一句话:城隍庙的鼓棰--一对儿。沉浸在友谊中的雷吟,曾经赠送给郑玥一首小诗:

让天空俯着对我们私语,

让云雾绕起我们的秀发,

让风儿摇响我们的脚镯,

我们是一棵棵年轻的树。

有段时间她俩非常热衷跳橡皮筋。郑玥家门前有两棵树,正好系上跳,两个和着《菊花》和《九死一生》的节拍,边哼边跳,橡皮筋越升越高,直到超过头顶,脚都够不着了,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经常是跳到天黑方才依依不舍地收摊子。有时遇上下雨,就在屋里用椅子拉着橡皮筋跳,怕跺脚的声音太大影响到周围和楼下,两人就干脆脱掉鞋子,打着赤脚跳,常常是一直跳到气喘吁吁,才大笑着软瘫在沙发上。

她们曾经有过的另一个共同嗜好就是收集不干胶。喻家山那家出售不干胶的小商店的老太太,把她们俩都认熟了,只要她们一去,便会主动向她们介绍新到的不干胶品种,什么米老鼠、唐老鸭、大熊猫、灰姑娘、黄蓉……都曾是她们的最爱,不知不觉间两人都各自收藏了满满一大本。两人甚至对吃零食的爱好都很一致,那时她们最爱吃的是零食是洋桃、冰棒和烧饼,还有话杨梅和酸梅粉。酸梅粉不是像一般那样兑水喝,而是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舀着干粉吃。她们对自己发明的这种吃法非常满意,常常是吃着吮着,就禁不住惬意地大叫起来:“呀!真是太好吃啦!”惹得旁边的人眼馋得不得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孩儿开始讲究穿着打扮,雷吟喜欢穿领子上有大花边的衬衣,后来外婆给她做了一条大摆裙,郑玥、郭晓宁和班上的女同学都纷纷评头品足,暗中效仿;她戴上发卡没两天,她们的头上就都有了……雷吟有看书时爱拿着一块饼干在嘴边一点点地啃,这个习惯后来传给了郑玥,直到成年后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

郑玥后来说:“回想起来,我们两人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但恰恰是这些细小的事情,点点滴滴,使我们彼此亲密无间,好像都融入了对方似的。”

当然,吃吃小零食,说说悄悄话远不是她们交往和友谊的全部,她们的可爱之处是小小年纪便使这种友谊得到了升华,成为促进彼此学习进步的动力。上初一时,雷吟曾写过一篇朴实生动的作文,记叙了她和郑玥之间发生的一件小事:

上个星期,我因为生病住院,一直不能上学。我坐在病床前,看着那不紧不慢,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的药液,真是心急火燎。中学的课程这么紧张,耽误了这么多功课,可怎么办呢?

下午五点钟,我刚回到家,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会是谁呢?我一边想一边去开门。

“啊,原来是你呀!”我惊喜地说。原来是郑玥。

“雷吟,你的病好些了吗?”她一进屋就关切地问。

“嘿,别提了。昨晚上开始发烧,去医院检查扁桃体已经化脓,打了一天的吊针,两大瓶呢!”我恨不得把憋了一天的烦闷全都倒出来,却感到喉咙隐隐作痛。

“快别说了,别说了!看你嗓子都哑了,好好休息吧。”郑玥打断了我的话,“喏,我把今天的作业给你带来了,你看看能不能做,要是不能做,就先放一放吧……”

接着她就把一天的课程内容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直到快六点了还没讲完。我很过意不去,就说:“郑玥,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家吧,爸爸妈妈在等着你呢!”

“没关系,没关系!”她笑着说,坚持把最后一点内容告诉我。

临走的时候,她又说:“我把语文笔记本留在这里,你晚上再看看吧!”

“那你自己不复习吗?”

“没关系,我上课的时候有印象,你还给我的时候再看看就行了。”她说罢,匆匆地走了。我看看钟,已是六点过,全家肯定都在饭桌上等她呢!

吃完晚饭,我刚开始做作业,又听见了敲门声。妈妈去开了门,回头叫我:“雷吟,郑玥来啦!”

她又来做什么呢?我纳闷地来到客厅。郑玥走得气吁吁的,一见我,就笑着说:“真对不起,我刚才忘了把数学作业本给你,上面有今天布置的题,现在再送来。”她把本子递给了我。

我感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唉,你打个电话,我到你家去拿不就行了吗?让你这么来回地跑!”妈妈很歉然地说。

“都怨我自己粗心,忘了。”郑玥说,“再说,雷吟生病了,我送来是应该的。好了,我回去了,再见!”她说完便又匆匆地走了。

她都出门走远了,我才记起竟然忘记说声“谢谢”。我伏在窗台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我感受到了真正的友谊。

这篇作文的题目是《我的好朋友》。

当然她的朋友远不止郑玥和郭晓宁,正如她在同一篇作文中所说:我这个人朋友不少,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我结识了很多朋友……实际上雷吟几乎与她认识或接触过的所有同学都相处得很好。徐银凤老师说:一般成绩好的学生容易孤傲,不合群,但雷吟从不这样,成绩好也罢差也罢,她都一样地交往,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一等,跟所有的人都很合得来。在雷吟的日记中出现过的同学的名字不下几十个:曹萌、李聪翀、胡萍、熊丹、陈筱倩……在她的眼中,同学们个个都是那么亲切可爱,她从没有用不屑的语调谈及或评价过任何一个人,而且经常从他们身上发现优点,对照自己的不足。她在一篇题为《我感到惭愧》的作文里,讲述了一件令她感动和难忘的事情:

我走进教室,看见宣传委员熊丹正在修改黑板报。只见她这里擦擦,那里画画,真是全神贯注……中间重新写了“欢度国庆”四个美术字,背景是一些汽球,各栏间的花边也用鲜艳的颜色勾画出来,整个黑板报比昨天漂亮多了。我感到一阵惭愧。

昨天下午,我开完班干部会议回到教室,发现熊丹正带着几个同学在办黑板报,说是第二天要评比。我为了等正开小组长会的郑玥,就上去帮忙。熊丹让我画刊头的灯笼。

刚画了一半,郑玥就来了。我让她等我把灯笼画完再走,可是已经没有开始时那样认真了。其他同学都陆续回家了,教室里只剩下熊丹、郑玥和我三个人。我画好灯笼,又写了“国庆”两个字,也想走了。这时熊丹正在修改“欢度”两个字,她对我说:“我马上就改好了,那只米老鼠还没上颜色,你涂一涂吧。”

我见窗外都天黑了,心慌地说:“明天再画吧,今天很晚了,你也走吧!”说罢就拉上郑玥走了。可熊丹一直坚持办完了黑板报才离开。现在她一定是放心不下,自己一个人又抽时间来修改完善……

想到这里,我更加感到惭愧。她那样关心集体,比起她来,我真是差远了。

我要好好地向熊丹学习。

这就是雷吟。也许正因为如此,她在班级里才特别有人缘,才得到那么多同学发自内心的佩服和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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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6月,雷远学离开加拿大,飞返国内,为蔡伟公司的考察打前站。

回到华工,他将吴雅和自己在国外的情况和想法当面向杨叔子和院领导做了汇报,澄清了一些误传,然后一边处理蔡伟公司交办的事务,一边参与学院教研室的一些工作。

尽管已同意吴雅的续假请求,但杨叔子期盼她早日归来的心情却未有稍减,智能研究所里的许多工作都放置在那儿,等着她回来牵头进行,特别是已经开始启动的“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申请”因她不在国内而面临着变数甚至有夭折的危险,对此杨叔子和机械学院领导都深感担忧,同时,对于吴雅续假之事,学校和学院里也仍有一些议论。这些都使远学感受到一定的压力。他将这些情况反馈给吴雅,两人都认为应该抓紧为学校做一点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事,眼下最现实的当然就是促成蔡伟公司的考察顺利成行,并且最好能动员公司的高层亲自前来。

阔别大半年第一眼见到雷吟时,远学发现女儿已经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包括言谈举止都比过去成熟了许多。

雷吟不无骄傲地把自己新获得的一大堆奖状抱到爸爸面前:“1994年武汉洪山区初一年级数学竞赛一等奖”“武汉市第四届语文竞赛初二年级二等奖”“1994年全国省会城市及计划单列城市中学生英语竞赛初中组一等奖”“1994年武汉市洪山区作文竞赛二等奖”“第二届中国中学生英语奥林匹克竞赛初中组二等奖”“湖北中学生生物知识竞赛武汉赛区初二年级三等奖”“华工附中1994至1995学年度‘十佳少先队员’和‘三好生’称号”“武汉市第十一届中小学生楚才作文竞赛二等奖”“全国中学生数学联赛武汉地区选拔赛暨武汉东啤杯数学竞赛二等奖”……

远学认真检视着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时女儿“独立”获得的这些奖状,打量着周身都透出健康的青春气息的女儿,大感欣然之余,忽然怀疑他和吴雅让她出国的考虑是否明智了,特别是想到在吴雅和他出国之时,女儿曾说过的“我才不愿出国呢”的话,心里对自己此次回国的另一重大使命就多少有点心存疑虑了,以至好长时间都没有正式向女儿提及这件事。因怕引起母亲的伤感,吴雅此前也未向老人深谈过这方面的想法。倒是老人本人有所敏感,与远学闲聊时主动探询他们对女儿前途的考虑。远学这才遂将他与吴雅的打算说了出来。老人听后脸色骤变,问道:“你们把吟子接出去,将来你们都回来了,把她一个人扔在国外,放得下心吗?”远学便将他们的想法说了,但并未打消老太太的顾虑。在与吴雅通电话时,老太太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吴雅心头也有顾虑,但还是安抚老人说:“现在像吟子这样的中学生出来留学的很多,吟子的自立能力也很强,不会有问题。”

当雷吟得悉父母对自己的“安排”后,立即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郑玥。郑玥感到非常突然,怔怔地望着她说:“开什么玩笑呵!”得知真有这么回事时,眼睛就有点发红,半晌才喃喃地问道:“你呢,你愿意出去吗?”在得到雷吟“我不去”的答复后,方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雷吟的态度有些出乎父母的预料,不过他们也理解自己的女儿,而且相信最终能说服她。

一段时间里,远学和吴雅轮番对女儿做说服工作,他们强调的主要是她的学业和未来发展,这也正是雷吟最在乎的事情。

他们对女儿说:尽管你在华工附中甚至洪山区都算优秀的,但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中国的中小学教育在国际上还算有一些优势,但高等教育却相对落后,现在北大、清华的学生,毕业后选择出国深造占到一大半,原因就在于此。与其将来年龄大了再出来,还不如现在就出来,至少在学习语言和适应环境上要容易得多。出国不是图别的,就是为了学好本事,将来回来更好地发挥专长,报效国家!

雷吟觉得爸爸妈妈的话很难辩驳,可心里就是有疙瘩。她说:“我丢掉这边熟悉的学习环境,跑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万一在那边跟不走,最后两头失落怎么办?”

爸爸妈妈回答:难道你连这点自信心都没有吗?中国人并不比外国人笨,外国小孩能跟上,你怎么就跟不上?何况这边也有中国小孩,人家不是读得上好的吗!

雷吟无言以对了,但心里依然有小九九,其实说到底,她是舍不得离开从小生活习惯了的地方,舍不得华工,舍不得奶奶、外婆,舍不得学校的老师,舍不得郑玥、郭晓宁和众多的同学,舍不得自幼所喜爱的一切……

雷吟将要出国的消息很快在学校里传开了,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之时,她开始变得沉默,甚至在上课开始分心走神……徐银凤老师了解她的心事,下来对她做工作说:“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就勇敢地迎接这个挑战吧!一切的一切,只要自己把握好,相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家家,你呢?我走了你怎么办呢?”

“傻孩子,家家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还能守着家家过一辈子呵?将来你在国外大学毕业了,有工作了,如果家家还走得动,就到国外去看你,好吗?”

祖孙俩说这话时,眼圈都是红红的。

后来郑玥也开始劝她了:“我舍不得你,但我不能这样自私,你应该跟你爸爸妈妈在一起。你走吧,我会在这边天天祝福你的……”

在雷吟的摇摆天平上加上最后一个砝码的,是舅舅吴稚的一个电话。有一天晚上,舅舅在越洋电话中告诉她:吴川弟弟在国外感到很孤独,他很想念吟子姐姐……

还未放下电话,雷吟的眼泪就滚出来了。

从吴川出世起,雷吟就特别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表弟,从小到大,表姐弟之间的关系,活脱脱就是吴雅和吴稚幼年时的翻版。因为太调皮好动,吴川没少给她这个当姐姐的添麻烦,但每当家家或者舅舅、舅妈要“惩罚”小调皮蛋时,她却总是护着他,帮他说话。这种情况不但家里人知道,甚至连老师同学都风闻了。雷吟上小学五年级时,曾写过一篇描述表弟调皮可爱的文章,题目叫《姐姐,你真好》,文中写道: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镶在圆圆的脸上,脸蛋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一看见我,就甜甜地喊了一声:“吟子姐姐!”……

这是谁呢?他就是我七岁的小表弟吴川,小名叫川川。

他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今年六一儿童节前夕,正好是我11岁的生日,家家和川川一起到我家来住。我高兴极了。

川川是个“小闹钟”。这不,这天爸爸、妈妈不在,他又闹开了:“奶奶,我要玩气球!我要买一个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