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绫答应了,命红绫去叫小喜子,一边握着我的手,笑着安慰,“听说有身孕的人身上火性低,心里就难免胆气不足,奴婢已经将清柳苑四周都放了驱邪避祸的东西,主子身上也挂了小桃核儿,再没什么脏东西能近得了身的了,主子就放心吧。”
我心里苦笑,如何能告诉青绫,皇后乃是我亲手毒死,有句话叫作做贼心虚,我到底只是一个小女子,纵是被逼,却终究是自己动的手,无数个夜里,我不止一次的梦见皇后临死前的那张脸,就那样大瞪着眼浑身抽搐,嘴角流涎,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每次惊醒后,我贴身的衣衫都是一片汗湿,恍惚中,烛光摇曳,帷幔拖曳间,分明是皇后愤怒的眼,她在问我,“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
寝殿外暖阁里,是太后娘娘为保我身孕而送来的送子观音,美玉雕琢,佛相庄严,我每日都会亲手在这尊玉观音前,燃上清香几枝,虔诚的拜,青绫只以为我是求菩萨保佑我肚中的孩儿,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在为皇后的亡灵祷告,面对着这宝相庄严的圣者,我搜肠刮肚的在心里默念各种理由,希望能够得到菩萨的宽恕!
可是皇后的梓宫一直都在宫里,纵然远在流光殿,夜深人静之时,我却总能听见那边诵经做道场的声音,它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皇后是被我杀死的,皇后是被我杀死的……。
“主子,您想什么呢?”青绫握着我的手轻轻一摇,我这才知道自己又走神了,忙笑道,“没想什么,我只是想着,玉器好像也是避邪的好东西,明儿该找对玉镯子来戴呢。”
“嗯,确实有这样的说法呢,回头奴婢就去小库房里寻一对好的来,”想来是我经常走神,青绫倒也不奇怪的。
我起身来到外暖阁,那尊玉观音安静的摆在暖阁正中,看着它,想着佛家常说因果因果,有果就有因的,既是如此,焉知皇后今日死在我的手上,不是她前世种下的因果呢?
这话虽是安慰自己的,然而心里到底渐渐踏实了些,就洗了手去那菩萨前又上了一支香,这才扶了青绫,慢慢的出来,六月的天气,虽比不得扬州,却亦是很热了,满宫里早都换了纱衣裳,我嫌屋子里闷,每日都只爱去那丝柳的树荫下坐着。
有小太监早将躺椅等物放置在树荫下了,我过去躺下,青绫拿一把扇子为我轻轻的摇,并偶然赶一下撞过来的飞虫,只等着小喜子。然而却过了好一阵子,红绫才带了小喜子回来,我不觉皱眉,对小喜子道,“你去哪儿了?”
小喜子神情明显不对,他看着我张了张嘴却又停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看了看他,就回头对青绫道,“你瞧瞧,这就是我一进宫就带在身边的人,往日里那样亲近的,今天却这样跟我疏离起来,问句话也不答的,可是我现在使唤不得他了。”
小喜子一听我这话,顿时扑通跪下了,他白着脸儿急忙的道,“主子,奴才再没有那样心的,奴才若是那样的人,只凭主子拿棍子往死里打便了。”
“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快说啊,”青绫也很不明白的样子,出言催促。
小喜子看了看我的脸色,居然还又看了眼我已微微显形的小腹,他咬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的样子,道,“奴才说了,主子可别着急上火儿。”
我心里一跳,“怎么了?”
他这才告诉我,“方才,奴才是被叫去永虹宫问话了。”
“永虹宫,静夫人,”我的手在躺椅扶手上使劲一握,就有些生怒起来,“她虽然位份在我之上,可她没有理六宫之权,如何就能随随便便的从我屋子里叫了你去?”
小喜子脸就哭丧起来,“奴才本是去莳花局里给主子挑花儿去的,半路上被静夫人的人截住,说一声静夫人叫我,就将奴才连拖带架的拉着走,奴才也不敢不跟着去,就……。”
“她叫你去做什么了?”我心里怒意更盛,心知定没有什么好事?
果然,小喜子道,“主子还记得不记得,有次半夜里,主子命奴才跟着庆妩宫来的那两个宫女儿的?”
“嗯,怎么了?”
“奴才不小心,被永虹宫的人瞧见奴才了,”小喜子又是懊恼,又是不知所措的。
我眉头一挑,“那又怎样?”
“可是静夫人说,昭仪娘娘就是那夜死的,她,她说,她说奴才那天夜里鬼鬼祟祟的,明显就和昭仪的死是有关的……,”小喜子说到这里,差点就要哭出来。
“她说什么?”我心里腾的火起,手一撑就要坐起身,却不料这个动作太猛,一下子扭到了哪里,只觉得肚子上仿佛有根筋被狠狠的一抽,我“啊”的一声,又跌仰在躺椅上,只疼得额上密密的全是汗意。
这一下直把个青绫姐妹给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的扑了过来,一左一右的抱着我,边叫着,“主子,您怎么了,主子您怎么了?”
一边就对小喜子喝道,“瞎眼的东西,还不快去叫姜院首呢。”
小喜子一激灵,这才回了神,忙起身如飞的去了。
我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慢慢的终于平复了这不适,青绫拿绢子给我拭着额上的汗,开口已带了哭音的,“主子,您身子要紧,这样的动怒,万一伤了胎气可怎么得了。”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我没事儿。”
青绫正想再说什么,就见姜怀安已连滚带爬的到了,可怜他一把年纪,这样跌跌撞撞的到跟前儿,却是连脸上的汗也顾不得擦一把,就请青绫拉过我的手请脉,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他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道,“还好,还好,主子只是心气上涌了些,倒也没有别的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