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医就急忙去了,我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坐着,堂下众妃亦谁也不敢吭声,屋外的笛声早就停了,歌舞姬亦早不知去向。除了红泥小炉子里的炭火间或“噼啪”的一响,屋子里沉默凝寂,气氛冷得像是结了冰。
窗外的雪花仿佛大团的棉花,打着旋儿落在梅树上,梅枝有不胜重负,就枝条一弯,扑的落下一团来,像极了龙井死的那一晚。
我们并没有等多久,就有人来向阿昆道,“皇上有旨,命各位主子娘娘们先回屋,碧水湾中封禁。”
阿昆点点头,就命宫人将门打开,众妃嫔立时仿佛出笼的鸟,急慌慌的全散了,而我却依旧坐着不动,阿昆过来道,“天儿冷,娘娘小心冻着,请回琼花殿里罢。”
我抬头,眼里雾蒙蒙的全是水意,语气低而苦涩的道,“我不能走,我,我怕我走了之后,就说不清了。”
阿昆的神色一凛,然而他顿了一顿后,就只道,“娘娘多虑了,这件事皇上一定会命人严查,只要娘娘什么都没有做过,就不必担心。”
我“哧”的冷笑,“我什么都没做过就不用担心了?昆总管,您是宫中的老人儿,有些事只要一眼,您心里就明镜儿似的,这管贵人如今在我的地方中了毒,我的嫌疑是最大的,此时若再从我屋子的哪里找出什么来,我就是跳进胭脂河里也是洗不清的了。”
阿昆就点了头,“奴才是相信娘娘不会做这种事的,娘娘您煞费苦心的让管小主和您同吃一碟子菜,同喝一壶的茶水,怕的就是管小主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您说不清楚,却没想到,娘娘终究防不胜防,管小主还是出了事了。”
我眼里的水意就浓了起来,开口时,喉头一阵发堵,“昆总管,没想到我的心思竟都瞒不过您,是,我就是唯恐她出事,方才和她同饮同食,却没想到……,”说到这里,我已哽咽得再说不下去。
我坚持在碧水湾中不出去,要阿昆带人将屋子里好生查检,阿昆无法,只得一面命人仔细搜查,一面一派人去请示慕如风,带回来的旨意却是,让我回琼花殿等候发落。
我终究不敢再拗,只得扶了青绫的手先回了琼花殿,琼花殿的门立刻就被关上了,琼花殿里的奴才也全被命呆在屋子里不许乱走,更不许交头接耳的议论,看这形势,竟似已将我禁足般的了。
待到我身边再无闲人了时,青绫就有些惊慌的向我道,“娘娘,您瞧这件事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咱们别是……?”
她脸色发白,不敢再说下去,我却端起茶碗来,闲闲的呷了一口,道,“你慌什么,要知道越是可疑的人,就越是不被人怀疑,咱们只管沉住了气等着罢。”
青绫点点头,“娘娘说的是,奴婢只是怕皇上震怒之下,不肯细想。”
“不敢细想又如何?”说这句话时,我咬牙切齿,“他费尽心机的要让我成为他的一面挡箭牌,为此不惜亲手杀了我妹妹,如今这个管贵人就算死了,他也一样不会杀我,”说到这儿,我向青绫一笑,“你放心,他精心培育的棋子还没有起到作用,他是舍不得让我死的。”
不知道我这话说得是不是太过惊心残酷,青绫的眼就红了,她轻轻点头,“娘娘说得是,奴婢只是太担心了。”
说到这儿,她却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看着我,分明有什么话想问又不敢问,我看在眼里,将茶碗轻轻一放,“你想说什么?”
“娘娘,奴婢只是有一事不明,那天,那天……?”
“那天什么?”我皱了皱眉头,“青绫,经过了那些事,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想问什么就只管问罢。”
青绫犹豫了一会儿,才一咬牙,下定决心的问道,“娘娘,那天晚上,奴婢分明听见龙井小姐临死前说,皇上明知道娘娘您只是个婢女入的宫,嗯,这是,是……?”
提到龙井,我心里又是一痛,只是这种痛却已成了一种提醒,提醒着我要如何坚强冷静的面对着眼前这错综复杂的一切,我清楚的告诉自己,我不但要活得比慕如风久远,我还一定要站到最高的地方,我要将慕如风辛辛苦苦打拼的一切,全都夺来放到我儿子的手上!
而我要达到这一点,身边就得有极亲信的人,无疑青绫就是,如此,既然她已经听到了那句话,我就已没有了瞒的必要了。
我不能让她觉得我还防着她,我不信任她!
两眼使劲的闭了一闭,我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在我的身边,笑道,“青绫,你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我之前真的只是一个婢女。”
青绫惊得一跳,低着嗓子脱口道,“什么?”
我就苦笑着将荒唐的替选之时尽说了一遍,包括曾和韦清荷换了身份以图要避开入宫的事,临了,我幽幽的叹,“韦清荷死后,我不止一次的想,若当初我没有和她互换了身份,如今死的,会不会就是我了。”
看着青绫青白的脸,我忽儿又一笑,“只是青绫,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婢女的身份如今却能高高在上,贵为从二品皇妃,不但生下皇长子,皇上更还要将我册封为后;而那曾经高高在上,尊贵万分的夏皇后,贞妃,在我们看来仿佛天堑之别的人,如今却一个死,一个失宠,你倒是说说,这人的命,是在老天爷的手里呢,还是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青绫怔了一怔,却道,“若仔细想来,倒像是老天爷在捉弄人的。”
我一愣,细想想,却倒也真是如此,不觉就笑了,“既然是老天爷捉弄人,那咱们不妨也捉弄捉弄老天爷,我是婢女,却能成为一国之后,青绫,你们姐妹是宫女,我将来也一定要给你们姐妹弄个诰命夫人来做,我就要让老天爷看看,咱们可不是一辈子都该受别人揉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