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口大口的吸着气,脑子里却是无比的清醒,我清楚的知道,我根本不是早产,不管是稳婆还是太医,以她们的经验,只怕这孩子一落了地,他们就会知道这个孩子是足月出生的了。
我纵然心里早已经做好了万千的准备,事情临到头上时,我身上还是一身一身的汗,也不知道是痛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痛彻心扉中,我隐约又听见了慕如风的声音,他也来了,嗯,若孩子落地后,他心里起疑,只怕今日就是我们母子的死期了。
心里乱哄哄的想着,倒将那撕裂的痛意分散了不少,直到听见一个稳婆叫了一声,“头出来了,”我才回过神来,才想要问什么时,一直在我腹部上揉搓着的手适时的狠命一按,就听“嘤”的一声,下&体一空,随即是稳婆们惊喜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公主。”
公主?
是个女儿?
意识昏沉前,我除了想到这个,还听到有谁又惊讶的叫了出来,“呀,这小公主怎么生得这样……”
后面的话,直到当天夜里我醒来后,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个孩子浑身发青,虽然有气息,却只能像猫一样的不时哼一哼,她虚弱得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奶娘无法,只能将乳&头靠在她的嘴上,将奶挤得滴进她的嘴里,而她也只是半天才动一动嘴巴,竟不知那些奶是她喝进去了,还是硬灌进去了的。
我醒来后,春竹和青绫都正守在我边上,见我醒了,二人小心翼翼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先只是疲累,等喝了些参汤有些精神后,我眯着眼睛在屋内寻找,看不到孩子的踪影,我有些急了起来,“怎么,孩子……孩子又让太后给……给带走了?”
青绫忙摇头,“没有,没有,娘娘放心,小公主在偏殿里由奶娘照顾着呢。”
“那……那快抱来我瞧瞧,”我想着临昏迷前时,听到稳婆的那句话,心里忐忑不定,她们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叫怎么生的那样?难道这个孩子是个怪胎?
青绫还想着要阻拦我,我咬着牙使劲的喊出一声,“快点儿。”
她知道我的脾气,只得让春竹去抱孩子,掖一掖我的被角,她轻笑着道,“娘娘,小公主真是漂亮呢,皇上很是喜欢,赐名清芽儿,说是前两年就和娘娘定好的这个名字。”
“很漂亮……?”我看着青绫,“不是……不是怪胎?”
“怪胎?”青绫一愣,“不是啊。”
“那……那我怎么听稳婆好像叫了一声说……说这孩子怎么生得……生得这样儿的?”我喘吁吁的疑惑着。
青绫的脸色顿时一黯,停了片刻,她就道,“因为早产,小公主太瘦弱了,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稳婆这才吓着了,并没有别的什么?”
“太瘦弱了?”我心里竟隐隐一喜,这是不是说明,这孩子的“早产”不会让人生疑了。
说话间,春竹领着奶娘已经抱着孩子进来了,青绫扶着我坐起身子,就着灯光,我的目光一落在襁褓中那个弱小的身子上时,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我万没有想到她既然小成这样子,“她,她的脸怎么这样暗?”
奶娘见机很快,“皇后娘娘放心,小公主这是红皮子,皮肤越是红的孩子,大了就越是白净呢。”
“是吗?”我无力的靠在垫子呢,目光却不肯离开孩子半点,“你也别顾说好听的安慰本宫了,本宫看得出,孩子这是生得太弱了,”将女儿小小的身子接到怀里来,我在她的小脸上亲了又亲,才因为避开一劫而欢喜的心已被深深的担忧所代替,“青绫,姜院首怎么说?”
青绫就有些迟疑的样子,我将目光直逼在她脸上,“青绫,他到底说了什么,你不许瞒我。”
青绫只得道,“姜院首说,这孩子先天上有弱症,须好生调养才行。”
“只是这样?”我死命的盯着青绫的脸,像是要从她的脸上找出说谎的端倪。
“只是说的这些,”青绫这次没有迟疑,很快的笃定点头。
目光又回到女儿身上,我心疼的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得更紧了些,心里却有另外一个想法飞快闪过,会不会是石非凡的那几颗药出了问题?
否则,我明明是足月生产的孩子,怎么会羸弱成这样?
这个念头一直折磨着我,奈何我正在坐褥期,若是这个时候去找他,青绫定要起疑,如此,我除了挺着产后虚弱的身子每天关注着孩子外,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在姜怀安每日来把脉时告诉我,这孩子虽然太弱了,脉息却一天比一天强的,显见是能养好了的。
如此,直到她终于有力气吸奶时,我的一颗心才彻底的放下,慕如风也很是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每日来时都要抱在怀里逗哄半天,甚至,孩子尿在了他身上,也没有恼过的。
每当此时,我脑子里浮现的总是山间的那一夜,当时,我那样的激愤,为的就是羞辱眼前这个男人,向他复仇,可是如今,这个复仇的种子已经发了芽结了果,而这个我要复仇的男人,正将这颗果实高高兴兴的抱在怀里亲着疼着,可是为什么,我心里却并没有觉得高兴呢?
原本,龚夫人和母亲是可以在我生产的时候,进宫为我随喜的,可是因我突然生产,身子又弱,慕如风怕我劳累,传旨命这次外家不用进宫随喜,我虽然很想母亲,倒也不想母亲见到清芽担心,只好就罢了。
可是,慕如风却对我这次的早产很是耿耿于怀的,在我生下清芽儿,还在昏迷中时,他就已经问过春竹等人,“娘娘好好儿的怎么早产了?”
春竹胆小不禁吓,她立马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将傅贵妃来找我的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慕如风顿时大怒,“她不在慈宁宫里好生侍奉太后,却跑到这里来兴风作浪。”
说着,他当即传下旨意,命将傅贵妃的份例罢免半年,三个月内,更不许出慈宁宫一步,以示警戒!
这道旨意一下,分明给了太后一大耳光,听说傅贵妃当即就要上吊寻死,被宫人们死命的救了下来,消息传到慕如风耳里,慕如风却只说了一句话,“她若再闹,只由她去,宫妃自裁,罪及家人,朕会成全她的。”
这句话传进慈宁宫时,傅贵妃再怎么伤心,也到底不敢再任性了,倒是太后一怒之下,扶着小宫女就要来找慕如风,嘴里直嚷,“让他先处死了哀家,让他先处死了哀家……。”
无意插柳柳成荫,我得知这件事后,大赏了春竹等一干宫人,自此,我就安心的坐起月子来。
时光如梭,我们很快就满月了,可是任姜怀安如何尽心尽力的调理,清芽的身子都是病怏怏的不见好,我为女儿日夜担心劳累,身子也一直不得见好,又无计可施之下,命小喜子再想法安排我进万梅宫时,小喜子却道,“甬道上的两个角门子最近都是关着的,听说万梅宫那边的角门上又换了人,奴才这会子实想不出法子来,娘娘这些天先耐一耐吧,一有机会,奴才就来回娘娘。”
我一听之下,心里又是一跳,怎么好好儿的,甬道的角门都关上了,万梅宫那边的更换了人,是慕如风察觉到了什么吗?
我问小喜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之前不都一直掩着门的吗?”
小喜子道,“娘娘怀了小公主大约六七个月时,就已经这样了,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的?”
一听这话,我心里又是一松,“要这样说来,应该不是我们进万梅宫的事败露了的,这就奇怪了?”
小喜子点点头,“是啊,奴才也奇怪着呢,只是那边儿如今都是生面孔,奴才轻易也不敢打听的。”
“你下去吧,只替我留心着,”我知道一时之间也问不出什么来,心里虽然急,也只能先这样了。
小喜子走后,青绫流着眼泪向我道,“娘娘,这可怎么好,小公主病蔫蔫的,娘娘您也病蔫蔫的,难道,难道你们……,”说到这里,她突然一把捂住嘴,呜咽着不敢说下去了。
我蔫蔫的躺在贵妃榻上,轻拍着青绫的背,倒要安慰她了的道,“好妹妹,别担心,我是为了清芽急的,想来清芽也并没有什么大碍,姜怀安也说了,是先天弱症而已。”
青绫抽出绢子擦了把眼泪,“当日小公主还是娘娘肚子里时,奴婢就觉得不对,却想不到小公主生下来后,弱成这样,好在眼神是灵活的,倒也不怕小公主的心神有什么不对。”
“是啊,”我轻轻叹了口气,“若……若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对,我……我怎么对的起他。”
柳靖远,你为了护我,连命都不要,我既已为你生下了这个女儿,就该帮你好好的守护着她才是。
青绫哪里明白我这句话里真正的意思,她点点头,“是啊,小公主若有个好歹,别说您这个做母后的,就是奴婢心里也是不安呢,没有将她照顾好的。”
让我欣慰的是,接下来的日子,清芽虽然没有如烨儿那般的健康完好,却也到底一天比一天强了些,这种变化虽然微妙,可是胜于没有,我心里欢喜之极,一时倒不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什么了?
等到我终于咯出血时,青绫开始慌了,她揪着姜怀安的衣服连声问,“姜院首,皇后娘娘到底怎么了,她好好儿的怎么会咯血,她最多也就是产后体虚才对啊。”
姜怀安的额头上尽是津津冷汗,“这个,青姑娘……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娘娘的脉像一天比一天差,可是我诊来诊去,却就只是体虚的,并没有别的问题,这……?”
“胡说,体虚怎么会咯血,怎么会……?”青绫流着泪,顾不得规矩的大喊。
“我也去见皇上,”她喊完这句话,转身出门,可是很快就回来了,乾宁宫的人告诉她,皇上去了郊外练兵场,三五日里是不会回来的了。
青绫无法,只得命人去郊外禀告慕如风,她红肿着眼睛回来,见了我时,却强挤出笑来,“皇后娘娘放心,皇上得了信儿,定是立刻就要赶回来的。”
我却只想着当年贞妃咯血的事,这些日子下来,其实我已经隐隐猜到一些了,向青绫摇一摇头,“不,他不会回来的。”
“为……为什么?”青绫惊愣着问。
事到如今,我反而不想把话说得太白,“他要练兵啊,这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可是娘娘病得这样儿,皇上知道了应该回来啊,”青绫终于还是流下泪来,她赶忙擦去眼泪,道,“娘娘,姜院首说,您的脉象只是产后体虚,并没有别的不对,你就放心吧,喝点儿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我轻轻笑了起来,“傻青绫,你见过谁产后体虚咯血的么?”
“有啊,当年,那个贞妃……她不是就……,”说到这里,青绫猛然捂住嘴,眼里瞬间糊了一脸。
我拉下她的手,“只是和贞妃不同,她是被人下的毒,我却大约是得了什么病了,偏又进不去万梅宫,不然,石先生就算治不好我,也应该能查得出来的。”
“石先生医术高超,可是,可是皇上怎么突然就将甬道里的人给换了呢,他……啊,难道……难道他……,”这一次,青绫更是惊得白了脸色,她连连摇头,“不,不对,是皇上,皇上他……他要把娘娘您……?”
我见青绫到底还是猜到了,无奈的摇头,“青绫,你傻一点多好,你向来和我感情深,如今知道了这件事,以后难免就会在形色中表露出来,那时,你岂不是引祸上身么?”
青绫死命的捂住嘴,眼泪哗哗的流,她压低了声音悲哀无限,“娘娘,这样大的事,奴婢就算再蠢笨,也能猜到的啊。”
低下头,她无声的放肆的哭着,“奴婢还想着姜怀安身为太医院的院首,怎么娘娘咯血了,他还以为只是产后体虚,如今想来,他是得了皇上的旨意才这样做的。”
我点点头,“要这样说来,我连万梅宫都不必去了,石非凡受控于他,为了墨儿,石非凡绝不敢违逆他,再说,他既然要杀我,我躲得过今天,却肯定是躲不过明天的,怎么挣扎也是没有用的。”
闭上眼,在我拒绝柳靖远,依旧选择回宫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料到会有今日,只是,只是若让我重新选择,我依然还会选择回宫,我的孩子在这里,不管是赢是输,是胜是败,我都不会放弃努力的!
只是,只是我万没有想到,慕如风竟然令我心寒到这般地步,他一面抱着清芽以示父女情深,一面对女儿的母亲下了杀手,若是他已经知道了清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倒也罢了,他不知道啊,在他的心里,清芽是他的亲生女儿,不是吗?
青绫听了我的话,倒愣了一愣,脱口道,“墨姑娘。”
墨染在紫薇宫里养伤的时候,我曾命红绫贴身服侍,是以石非凡和墨染的那本子帐,青绫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咬牙叹息,“如果能让墨姑娘帮咱们去求石先生就好了,可惜她进不去。”
我苦笑,“算了,要是他的意思,就算墨儿见了石先生,又能怎么样呢。”
“娘娘……,”青绫顿时也绝望了,一把抱住我,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如我所料,当天,慕如风并没有回来,第二天,慕如风依旧没有回来,青绫犹自不死心,每日都去打探,每日都派人去传信,我也不管她,只看着年幼的两个孩子发愁,我一死,烨儿就成了箭靶子,他的父皇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现在疼他,是因为这个孩子是国柞所在,一旦别的妃嫔再生下皇子,他未必就没有别的想法了。
而清芽,这个眉眼仿佛和我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孩子,我倒不是很担心了,她除了身子弱,却因是个女孩儿,于权势利益上碍不到谁,应该不会被人算计到,我死之后,山间的那一夜就只有柳靖远、石非凡两个人知道,以他们的为人,我相信这个秘密一定会被他们带进棺材里去。
只是,无论我是担心还是怎么,我都已经什么也不能做了,我变得奄奄一息神智昏迷,昏沉中,好像一直有人在我边上嘤嘤的哭,不停的有苦涩的药汁灌进我的嘴里,却又被我呛吐得顺着脖子溢出来,湿腻腻的粘在衣服上。
残存的意识中,我以为我再也不可能醒过来了,可是,我竟然还是醒了过来。
床前,是蓬头垢面两眼红肿的青绫,一见我醒了,她一事竟反应不过来,大瞪着眼睛看着我发愣,直到春竹哭着叫道,“皇后娘娘醒了,皇后娘娘终于醒了……。”
随着她的叫声,青绫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她身子一歪,“咚”的一声就跌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青……青绫……,”我脑子里尚在混沌着,下意识的叫她,嗓子里却嘶哑干涩,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的。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有人要来看我,有人要去顾青绫,竟跌撞成一团,春竹在我身边呆了这么久,有青绫手把手的调教,此时此刻,她到底比别的宫人冷静,一面指挥着人将青绫扶抱着放到贵妃榻上,不面着人去传姜怀安。
姜怀安进来时也有些着忙,不知道先顾哪一头,我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青绫身上,姜怀安终于还是决定先来看我,我却直拼力抬起手,指着青绫不肯放下,春竹明白我的意思,忙道,“皇后娘娘放心吧,青姐姐只是累着了,这会子见娘娘终于醒了,她心神松懈的缘故,还是请姜院首先给娘娘瞧罢,娘娘好了青姐姐自然也就好了。”
我的手就一落,姜怀安小心翼翼的给我把着脉,慢慢的,他的神色就古怪起来,两道花白的眉毛先是紧紧的拧起,随即又慢慢的舒缓开来,他的这一番变化看在春竹的眼里,直叫春竹不耐烦,终于耐不住性子催促道,“姜院首,娘娘怎么样了?”
姜怀安收回手,目光里分明带了一种我看不懂的意味在里面,随即,他就躬下身去,对我道,“皇后娘娘的脉息比前两天强壮平稳,气色也好了许多,若无意外,加以调养数日,就可无碍了。”
春竹却皱着眉头,“姜院首,你以前也这样说的,可是娘娘就咯了血,嗯,施药要对症,皇后娘娘到底为的什么咯血呢?”
姜怀安脸上的古怪就愈发的浓,我深知他难以言说,就打断春竹,“别问了,快让他……快让他瞧瞧你青姐姐去是正经。”
【因为27号要封推,所以,烟从下午时就推了所有的事赶稿,争取27号的更新不用等到晚上,能在凌晨时就出来,只是烟家编辑说了,明天要看烟的收藏好不好,如果不好,以后她将不再爱我,呜呜,跪求各位亲,烟不求月票了,烟求亲们帮我收藏下这个文行不,要是能达到一百个收藏,我家编那边也就能交代了,为了答谢各位亲的支持帮助,27号这天,烟由6000字加更至10000字,如果忙得过来的话,可能还会再多些,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