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细细的问了她在家里时的名姓,并父亲的姓名,出事的年头,她一一的答了,我这才知道,她在家里时,原来是叫展青绫,而珍珠,叫展红绫,进宫以后,内务府造姓名册的太监一瞪眼道,“两个贱奴,哪里资格叫这样连名带姓的名字,”于是,她们就叫了现在的这两个俗气却会讨主子娘娘欢喜的名字了。
我摇头,“都是爹生娘养的,怎么就不能叫自己的名字了,”抚一抚她的发,我的语气柔和,“宫里的规矩,奴才跟了主子后,主子是可以按自己的喜好,重新给你们起名字的,嗯,你们以后就都将自己的名字叫回来罢,只将那姓藏在心里就好了,也免得节外生枝。”
“既如此,青绫谢过小主隆恩,”她微微的躬了身子,向我极恭敬的行了一礼。
远远有更鼓声传来,一声一声,敲得人心里只觉得烦乱,进宫以后,我其实极喜欢夜,因为夜里大多数人全都睡了,纵然有满腔的狠毒,在此时,也多少要歇上一歇。
青绫(从这里开始,琥珀就叫青绫了,并且,烟文内有的地名是杜撰出来的,请勿较真,看看就好,)拿铁钎子拨一拨盆里的银炭,炭火就旺了起来,不时有炭火“啪”一声飞溅出来,她转头向我道,“时候不早了,小主早些睡罢,纵然有那天大的烦心事,也得睡饱了才有精神去对付呵。”
我笑着点头,突然道,“青绫,你可惜是个女孩子,若你是个男儿,不定有什么样的出息呢,”想着她往日的聪慧,我这句话着实的发自我的内心。
她却愣了一愣,笑了起来道,“若奴婢再世投胎,定不愿再投生为人。”
她的话里分明有着无尽的悲凉,我久久说不出话来,只好,就什么也不说,翻身向里,睡了。
一夜翻来覆去,我并不曾睡好,看见窗户上蒙蒙的透了亮,我轻声叫,“青绫,茶。”
睡在边上小榻上值夜的青绫忙披了件衣服起来,将炭盆上小吊子里温着的茶倒了一碗,送到暖炕边,我就着她的手喝了,这才道,“今夜这时辰过得倒快,这天儿都亮了呢。”
青绫向案上的水漏扫了一眼,奇怪道,“咦,才申时呢,怎么天儿就亮了呢,”说着,她放下茶碗来到窗前,小小的挑开窗缝朝外瞧,就见一阵刺冷的风瞬间冲过那挑开的窗缝,吹得屋子里的帷幔呼的扬起,青绫放下窗子回身对我道,“小主,不是天亮,是外面下雪了,小主瞧见的是映在窗子上的雪光。”
“下雪了?”我拢一拢被子,仿佛那雪的寒气立时已冲进了被窝里般的,我止不住的颤了一颤。
她点头,“这天儿暗沉沉的在头顶上压了好几天,大家都说是要下雪了的,今儿终于下了。”
我于是又合上眼道,“既是天还没有亮,那睡罢。”
青绫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去那小榻上躺下了,我心里只想着外面的雪,一时又翻来覆去的,不知道几时,才又朦胧了过去。
却又睡得沉了,倒醒来时,天儿已近晌午,青绫见我醒来,忙吩咐红绫准备我洗漱的水,边道,“御膳房一早送了碧梗清粥,和南瓜小米粥,奴婢命在廊下的小炉子上暖着呢,小主想用哪个?”
我却不答她的话,“我要起来。”
她正拿着羽毛软垫往我身后靠,见我这样说,她的手一停,“小主,这样冷的天儿,小主身子又不好,还是在暖炕上焐着罢。”
我摇头,只问,“雪还在下么,下得好不好?”
“风停了,雪还在下,只是比早上时小了些,地上已经铺了有米糕般的厚了。”她疑惑的看着我。
我指一指炕头上整齐放着的衣服,“给我穿衣服罢,我起来瞧瞧去。”
“唉哟,小主,您这身子……?”青绫很是为难的样子。
然而她看着我的神情,一点不为所动的样子,也只好就依了我,拿衣服厚厚的将我裹得如粽子般的了,她才放心,这边红绫已经将洗漱的青盐热水捧了进来,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直奔那门口而去,伸手就要掀帘子。
惊得青绫一连声的叫,“小主,万万不可,您这时候可不能着了风。”
我回头嫣然一笑,“你不是说风已停了吗。”
出了门,我眼前豁然一亮,庭院中,只见银装素裹,白雪皑皑,风停后下的雪全都停驻在丝柳的纸条上,仿佛千条万条的银色丝绦般,尚有大团大团的雪不停的落下,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我的心情瞬间的舒畅起来,指着那雪向青绫姐妹道,“你们快看,这雪下得这样美呢。”
我并不是没有见过雪,只说这样大的雪,在位于南方的扬州却是少见,偶然的一场大雪,不知道要引来多少文人骚客的感叹吟咏,而我最高兴的是,父亲每到此时,都会很高兴的将家人全都聚到后花园里的花亭里,一家人围着暖暖的火炉,桌子上或是翻滚的小火锅,或者是几杯上好的茗茶,或吟诗或猜谜,真真是天伦之乐,无与伦比。
可是,可是曾几何时,已经物是人非了,家道中落以后,每年的雪天里,等待着她们的只是母亲的饥寒病痛,她们的寒冷困苦,受人欺压的委屈窘迫,一件件,一桩桩,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
而今年,她又能裹着锦貂玉袄站在廊下闲闲的看着雪,而遥远的扬州城里,母亲和妹妹呢,龚老爷到底有没有好生的对待照管她们?在自己陡然离去后,她们又到底有没有这个心情,在看这场雪呢?
(今天第三更,呼呼,终于赶在0点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