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对着那信笺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贺兰楚凉以为那信写得很长,久到她指尖发凉无力再将信纸捏紧。
风吹一过,信笺在指端翻飞,从身前划过,飞到脚边再卷起,卷起之后再跌落,那苍白的颜色,比萧索的秋叶还要惹人心疼。
贺兰楚凉将飞到他身上的信笺拿起,本还犹豫着要不要看,但见她僵直着脊背一直没有言语,心里头“咚”的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
匆匆将信笺展开,只见上面潦潦草草的写了半页纸,显然是匆忙为之,可是看了内容之后,就发现这不仅是匆忙之中写下的,而且字里行间都透出了漠不关心和敷衍,还有更为深沉的无情。
信上说,他很忙,暂时不会回天凤;信上说,他们不过露水夫妻一夜恩情;信上说,他马上就要成亲,请她不要再纠缠;信上还说,别想用孩子来套住他,他怀疑孩子的存在,更怀疑孩子是否是他的!
看了这样的信,饶是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都不禁悲由心生。
他知道北堂兮是一个多情且无情的人,可却从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但今天,他对音瑟,真的太残忍了。
残忍的极限,不是那种让人嘶嚎哀叫的身.体上的折磨,而是不着一刀一剑,却可无形的将人生生凌迟,他给她的,就是这样的残忍,残忍到剥皮拆骨却毫不手软。
贺兰楚凉愤怒的将信笺在手中揉成一团,他想狠狠的将其摔在地上,却还是忍住了,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在她背后低声做着徒劳的劝慰,“音瑟,这不一定是真的……北堂他……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音瑟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那个背对着他的姿势,连适才捏着信笺的手都没有偏离位置,一动不动,呆呆立着,目光散乱的找寻不到一处适合的焦点。
眼前灰蒙蒙的一片,耳朵里阵阵翁鸣,他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听不见便不知要回答些什么,她已经无法来表达自己的感受、自己的心情,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她所拥有的,只是一片一片的,空白,空白,再空白!
贺兰楚凉在她身后依然说着语无伦次的话,依然浪费唇舌的在为北堂兮找着一切可以找的借口,他不愿也不想相信这是那个与他肝胆相照的好友说出来的话,他不该是这样的人哪!
“音瑟……”
“音瑟……”
“音瑟……”
他又唤了她三声,她还是那么直挺挺的站着,头也不回脚也不动,他忽然心里头一悚,害怕地一步跨向前,却在与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手攥了攥,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音瑟……你怎么了……音瑟……”
回答他的是她僵硬的身躯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连她细微的抽泣都不曾闻得,贺兰楚凉忽然意识到了她的不对,伸手去扳她的身子,可她却仿佛定在原地,僵直得有如顽石。
他想转到她面前,但她前方便是墙角,容不下他的高大,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一把从背后将她抱住,口里焦急地唤道:“音瑟,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音瑟,音瑟……”
风在不知不觉中大了起来,吹得她的发丝乱舞飘扬,当发尾扫入眼底的时候,她终于有了涩涩的感觉,有些酸,有些痛,有些想要默默的流泪。
贺兰楚凉得不到她的回应,愈发将她拥得紧了些,音瑟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冰冷的身子渐渐有了知觉。
感应到了她身.体在慢慢软下来,他急忙松开手,将她的身子扳正,“音瑟,我想……这其间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北堂他——”
“楚凉!”她缓缓抬起了头,在他的眼中,她看到了自己青灰的脸,“我错了!”
“你……你说什么?”贺兰楚凉因她突如其来的话而陷入了怔愣。
音瑟将头偏向一旁,看着不知名的某个方向,“这世上有一种存在叫做风,这世上还有一种存在叫做如风的浪子,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明知道他无拘无束轻率多变,可我还是同他有了瓜葛!我还记得他说过,在得到了我这个目标之后,他就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现在,才是他寻找的开端!”
“不是的,我们可以再去寻天机门的人,再与他联络一次,我不相信他会、他会……”到口的两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绝情是吗?”音瑟将眸子垂下,一滴泪不易察觉的飘然坠地。
贺兰楚凉按在她肩头的手微微缩起,对她的话无可否认,音瑟待眼角的水珠被风干,才慢慢将头转回,“不需要再联络了,我还想保有我的尊严!”
贺兰楚凉紧拧着眉头,鲜红朱丹早已变了形状,“可是……孩子……”
音瑟突然迎风牵动了下嘴角,看似是笑,可这一笑之下却是眼泪再也无法阻控的倾泻流淌,“这个人,从此与我两不相干!”
贺兰楚凉忽然觉得脊背升起一股凉意,捏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的加重了些,“你想怎么做?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又怎样呢,难道只因为‘无辜’二字就让他留下来吗?你可知道他留了下来将要面临的是什么?私生子三个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承受的起!”音瑟苦笑摇头,泪水更如断线的珍珠,她的哭泣虽无声,却比有声更为让他心疼。
“你知道么,我就是个私生子,直到我十八岁,才从那个阴影中走出来!”那样的过去她提都不想提,年少时经历了多少创伤,才有了她而今坚韧的性格。
“你怎么会是私生子?”贺兰楚凉完全无法理解,她明明是音尚泽的嫡传长女。
音瑟说得是现代的那个自己,他无法理解她也不想解释,轻轻将他一推,朝着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