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布老虎传记文库·巨人百传丛书-大仲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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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基督山伯爵》(2)

大仲马第一次到马赛是1834年的事,那时,他已经是戏剧界的知名人物了。他由画家戈德弗洛阿做伴,在旅行法国南部的中途,从罗讷河口的马提格城乘双座四轮马车到达马赛。第二天,若瑟夫·梅利就到大使馆来看望他,给他做向导,带他遍游马赛的每一个角落。梅利,这个破产商的儿子,是个多产作家,不过流传下来的佳作寥寥。他比仲马大10岁,对仲马却怀着大师般的敬意。后来他写了一本题为《马赛和马赛人》的著作,就是专门提供给大仲马的。正是梅利,用自己对马赛的深挚的爱感染了大仲马。从1834年起,大仲马几乎每年都要到这个地中海岸边风光明媚的港城来小住。他已经把马赛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

此刻,当大仲马挥笔写他的新小说时,港城马赛的景象历历如在眼前。他仿佛置身在马赛港码头的人群里,看到“埃及王”号远航归来;他仿佛走在繁华的卡尼般丽大街上,和小说主人公邓蒂斯擦肩而过;他仿佛坐在佛喜俱乐部里,船长摩莱尔就在他的邻座读着《信号台》周报;他仿佛到了里瑟夫酒家,目睹邓蒂斯在订婚宴席上意外被捕;他仿佛伫立在兰顿纽岛的灯塔脚下,只见押送邓蒂斯的小船向黑■■的伊夫堡驶去;……大仲马对马赛城的景物着墨并不多,然而由于作家对它怀着无比亲切的感情,他笔下烘托出的这座港城特有的气氛,使读者如临其境。

大仲马不但从马赛借用了环境背景,而且从马赛获得了这部新小说中的一个重要人物——法里亚长老。

那是大仲马初到马赛的时候。一天,在马赛港的码头上,船夫们争先恐后地向这位外地来客兜揽生意,要渡他去港口外的大海上参观神秘的伊夫堡。据他们介绍说:那本是古时的一个护港的碉堡,曾经改作监狱,关押过许多危险的犯人,其中有著名的戴铁面具的人、萨德侯爵、法利亚长老……

戴铁面具的人在法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据说那是路易十四的孪生兄弟,因与路易十四有矛盾而被迫长年戴着铁面具。萨德侯爵对大仲马来说也不陌生。这是位在世时被视为秽淫作家的人物,一生中常和监狱打交道。但是——

“法利亚长老是谁呢?他怎么会被关进这石头监牢里去的?”大仲马好奇地问。

“不知道。不过,30年前伊夫堡的暗牢里确实关押过这么一位长老。”船夫回答。

大仲马转问梅利,这才了解到法利亚长老的近乎神奇的历史:

何塞·科斯塔迪奥·德·法利亚于1756年出生在靠近印度西海岸的葡萄牙领土果阿。15岁时,父亲带他经葡萄牙首都里斯本辗转到达意大利的罗马,进神学院学习。1780年毕业,回里斯本,在王宫里做牧师。法利亚父子由于卷入果阿的一次政治密谋,事情败露,于1788年离开葡萄牙前往巴黎。

到巴黎的第二年,年轻的法利亚投身法国大革命,并且当上营指挥官。可是,人们不能原谅他过去为教会和宫廷效劳的历史。于是他到了法国南方的马赛。第一帝国时代,他在马赛中学任哲学教师,同时致力于动物磁性的研究,并且是马赛医学会的会员。因支持学生反对校长,他被调往尼姆,在那里,警察以他信仰空想社会主义者巴贝夫为罪名逮捕了他,把他装在铁笼里押回马赛,投进伊夫堡。

谁也说不清他在暗牢里度过了多少岁月,只知道1813年他又回到巴黎,在克里希街开了一个催眠诊疗室。只要交5法郎,就可以领受一次法利亚长老的催眠术。他无需药物,而是利用所谓“磁性现象”,通过捕捉和运动人身上的某种“超自然的电流”,起到催眠作用。崇尚时髦的巴黎人,对这种印度婆罗门已掌握了千百年的“新”医术狂热一时,法利亚长老简直应接不暇。“青铜色的神父”——因为法利亚长老生着青铜色的皮肤——成为轰动巴黎的能够创造奇迹的人。

可是法利亚长老的成就触恼了教会。神学家们断言催眠术是恶魔发出的“精神流质”活动的恶果,因此对法利亚长老大加诽谤。势力庞大的教会终于使他名声扫地,再也无人光顾克里希街的诊室。法利亚长老陷于贫困之中。他死于1819年。就在那一年,他发表了自己呕心沥血的研究成果:《论清醒的睡眠的由来——婆罗门、神学教授法利亚长老关于人的本质的研究》。

梅利的生动介绍唤起了大仲马的记忆。是的,在他少年时,确实听巴黎来的人说起过这位“青铜色的神父”。夏多布里昂曾亲眼见他用催眠术杀死一只黄雀。若把这样一个人物写进自己的小说,一定会增加读者的兴味。

于是法利亚长老代替了皮科故事中的那位同监的神职人员。不过大仲马对于生活中的原型,总要运用想像加以改造和夸张的。真实的法利亚是葡萄牙牧师,小说中的法利亚是意大利主教;真实的法利亚参加了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小说中的法利亚是争取意大利统一的英雄;真实的法利亚只懂得神学和催眠术,小说中的法利亚博大精深,犹如百科全书;真实的法利亚死于贫困,小说中的法利亚遗下无数财宝……

4 书名的由来

大仲马和马凯开足了马力,新小说的写作在全速进行着。每天早上,马凯必须把前一天夜以继日写出来的一章放到大仲马的书案上。大仲马更忙,他不仅要赶写自己的负责的那一部分,还要修改马凯交来的稿子,完成统稿工作。预定连载这部小说的《辩论报》报馆主人已经多次登门索稿,小说的第一卷必须在10天内赶写出来。大仲马叮嘱马凯:“必须按期完成,咱们没日没夜地干吧!”盲目崇拜大仲马的报馆主人只承认大仲马亲笔写的文稿,而马凯细小紧凑的工整字体与大仲马的洒脱奔放的字体显然不同,为了满足报馆主人的癖好,只得把一个名叫维奥的人雇来把稿子重抄一遍。维奥是市井无赖,但有技之长——写得一手与大仲马的字体相似到可以乱真的书法。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大仲马来到马凯的书房。马凯正在笔记本、纸张和书籍的包围之中伏案疾书。放在案头的满满一杯咖啡已经凉了,他还没顾得喝。

“亲爱的马凯,报纸定在8月28日开始登我们的小说,日子快到了,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按时赶写出来。”大仲马说。

“我正不停手地干着哪!不过,要注意,我们还没有想出邓蒂斯逃出伊夫堡后叫什么名字。”马凯提醒他。

“我们这位主人公要像《三个火枪手》中的阿多斯那样,住在巴黎,住在离卢森堡公园不远的费洛街。他第一次在首都出现,用的是布沙尼长老的名字。这是爱德蒙·邓蒂斯逃出监狱以后用的假名之一。”

“可是,他应该有一个固定的名字。他非常富有,就让他叫萨昆公爵或者诸如此类的名字吧。”

“你说得对,必须有一个让人一下子就记住的不寻常的名字。我今天晚上想想这个问题。”

这天深夜,完成了一天的写作计划,大仲马凭窗眺望着夜色中鳞次栉比的房屋,陷入了联翩的遐想。他回忆起在马赛的海滩上同女演员艾丽萨·费利克斯·拉舍尔散步的甜蜜时光。由此,他又联想起一次海岛之行。

1842年春天,大仲马旅居意大利期间,拿破仑的弟弟、前威斯特法利亚国王热罗姆·波拿巴请大仲马带他的儿子、19岁的拿破仑王子去爱尔巴岛旅行。这个昔日拿破仑皇帝的流放地,在他家族成员的心目中已经成为一块圣地。

爱尔巴岛地处第勒尼安海上,隔皮昂比诺海峡与意大利西海岸相望。大仲马一行从里窝那登船,经过几小时暴风雨中的危险航程,到达了目的地。他们踏遍了爱尔巴岛,参观了拿破仑皇帝的所有遗迹,然后便到邻近的皮亚诺萨岛去打猎。那里盛产兔子和山鹑。从那里,他们远远望见一块圆锥状的岩石耸出海面,足有二、三百公尺之高。这巨岩引起大仲马的兴趣。

“噢!阁下,您要是到那里去打猎,才美呐!”给他们做向导的一个当地人指着那巨岩慨叹道。

“那里有什么野物?”

“成群成群的野山羊。”

“这得天独厚的小岛叫什么名字?”

“基督山岛。”

可惜那小岛正在检疫隔离期间,大仲马只能提议乘船绕岛一周。

“绕一圈儿对我们又有什么用呢?”拿破仑王子不解其意。

“为了纪念我有幸同您所作的这次旅行,我将给以后写的一部小说题名《基督山》。”

“那么,我们就绕岛一周,等您的小说出版了,请把第一本寄给我!”

“基督山”,如大仲马后来在小说中所说的,这是“一个非常富有宗教意味的名字”,将它赋予出狱后的神秘莫测的主人公,再合适不过。基督山伯爵便由此而得名。

波歇口授的皮鞋匠皮科的故事,只有31页,不到2万字。而大仲马据以写成的长篇小说《基督山伯爵》有100万字,可以想像,为写成这部巨著,作家需要增设多少人物、情节和细节。

为了使皮科故事的思想意义得到升华,作家主要采取了三项点石成金的措施。

皮科的冤案发生在第一帝国时代。如果据实写来,就会给拿破仑对复辟势力和反法联盟的斗争抹黑。大仲马当然不肯这样做。他巧施妙计,把时间向后推移,让水手邓蒂斯蒙冤于复辟王朝时代。这样,这一件事就获得了全新的意义,成为对复辟王朝镇压人民的无情诉状,像一朵腾跃的浪花,反映了激荡于复辟王朝时代的复辟与反复辟的政治波涛。

造成皮科冤案的是几个做小生意、小手艺的平民百姓,他们日后的社会地位一直没有多大变化。皮科的复仇活动不过是对平民社会中鼠肚鸡肠的小人的报复。大仲马的高明之处,在于让邓蒂斯冤案的制造者们日后一个个爬到七月王朝资产阶级社会上层,分别成为金融、政治、司法界的显贵,从而把基督山伯爵对他们的惩罚升格为受压迫的下层人民对反动统治集团采取的实现社会正义的行动。

皮科诚然是一帮无赖汉恶作剧的受害者。但是,他对仇人们进行报复的手段之卑劣和恶毒,比那帮无赖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结果是他这个受害者反而转化为罪人。小说中的基督山伯爵则不然。他不是复仇狂。他赏善惩恶,态度鲜明。即使惩恶,也是既严厉又策略:他让爱金钱胜于生命的银行家邓格拉司在金融危机中一次次蚀本,直到彻底破产;他揭发自命高贵的马瑟夫伯爵叛卖希腊总督的丑史,使之身败名裂;他把“铁面无私”的执法者维尔福作为通奸和杀人犯推上被告席。总的来说,基督山伯爵的复仇行动只给读者以大快人心之感,而很少有过火之嫌。这就使这一人物具有了令人喜爱的风采。

5 虚实交融

作为大仲马最富有进步社会意义的作品,小说《基督山伯爵》在思想内容上也有一些明显的缺点,宣扬利用金钱的力量来赏善惩恶即是其一。基督山伯爵声称:“我用两种东西来达到我的希望——我的意志和我的金钱。”实际上,他能赏善惩恶,归根到底是仗着他有一座“比金山还值钱”的小山。金钱在资本主义社会里的确有很大的魔力。但是要用金钱来纠正资本主义社会的不平世道,却纯属幻想。资产阶级作家大仲马毕竟无法突破其世界观的局限。

但是,尽管如此,小说《基督山伯爵》通过主人公的赏善惩恶,反映了人民大众对七月王朝赏恶惩善的不平世道的愤懑,表达了他们对实现社会正义的渴望。再加上它有一连串出人意外而又入情入理、富有奇遇色彩而又充满生活气息的精彩情节。积极的思想内容和动人的艺术魅力,决定了它必然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

事实正是这样,从1846年8月28日到1848年1月15日,小说《基督山伯爵》在《辩论报》上断断续续地连载了136期,历时近一年半。在这一年半里,因之如痴如狂的读者何止千万!信件上从四面八方飞向巴黎的报馆,打听主人公以后的经历。近水楼台的巴黎读者甚至向印刷工人“行贿”,以便早一天探知刚付印的下期内容。《基督山伯爵》取得了法国连载小说史上最辉煌的成就。

“这是个富于想像的作家!”人们经常这样称赞大仲马。但是,最值得赞叹的应该是大仲马使想像与现实水乳交融的奇才。小说《基督山伯爵》大概是最雄辩的证明了。大仲马在这部小说里所想像出来的人物和事物是那样充满生命力,自从它们从大仲马的笔下涌现出来以后,人们就再难把它们和真实的人物和事物区分开来。

大仲马每次到马赛,下榻在旅馆里,总要显示一下他的手艺。他穿着雪白的衣裳,戴着草帽,走到码头去买一些鱼和蛤蜊,回到旅馆,径直走进厨房,挽起袖子来做一道最鲜美的鱼汤。

有一次,一个马赛人见他如此精于此道,竟问道:

“是真的吗,仲马先生,邓蒂斯也会做这种鱼汤?”

大仲马回答得妙:

“呦!就是他教我的呢!”

的确,许多马赛人诚心诚意地认为,小说中所描写的那些马赛人,是真在他们的城市里生活过的。而今,卡尼般丽干道已经吞蚀了米兰巷,现代化的建筑群已经取代了迦太兰村。在那以前,他们会向一个外来人认乎其真地介绍,米兰巷的某一处房屋里居住过邓蒂斯和他的老父,迦太兰村的某一间窝棚里居住过梅黛丝和她的老母……

小说中关于伊夫堡监狱的描述,给船夫和向导们带来最大的好处。这里早已不再是一个可怕的所在了,但是船夫和向导们却还在极力渲染着它的阴森过去。他们把邓蒂斯的名字和真正在伊夫堡尝过铁窗风味的一些历史人物的名字掺和在一起,借以招徕游客。他们会领着参观者去瞻仰邓蒂斯和法利亚长老的囚室,并指着一个洞穴,说这就是他们挖掘的暗自来往的通道!

马赛这座公元前6世纪奠基的古城,2500年不乏历史的记载。然而,把这座城市的形象连同它的名字传播到世界人民心里,令人无法忘怀的,却是大仲马的小说《基督山伯爵》。马赛人毫不掩饰为此而感到自豪的心情。顺着俯视卡尼般丽街的小丘倾斜而下的那个街区里,有一条街名叫“基督山”,另一条街名叫“法利亚长老”,还有一条街名是“爱德蒙·邓蒂斯”。此犹不足,马赛人又把郊区的一条干道命名为“亚历山大·仲马林荫大道”。

世界上很少有哪一部文学作品,为作者赢得如此巨大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