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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雅俗鼎立文野并存--长篇小说现状笔谈之三

长篇领域的扩展与分野

“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于时序。”文学进入90年代之后,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种种变化,其中尤以长篇小说领域的变化最为巨大、最为惊人。

由于各级组织的积极倡导,更由于商业操作介入文学出版,长篇小说的出版由难变易,长篇小说的创作由少变多。据不完全统计,1992年全国约出版长篇小说一百多部,比80年代末期每年五十多部翻了一番;而1993年上升到二百多部,1994年又猛增到三百多部。1995年估计在四百部到五百部之闾。这种几乎是几何数字的增长率,不仅使长篇小说较之自己的过去增幅神速,而且使同一门类的中、短篇小说相形见绌。

长篇小说的这种长足发展,有商业手段介人出版运作的因素,也有通俗文学进入创作范畴的因素。因而,在长篇小说领域,一方面是严肃文学的作家作品以各文艺出版社为依托,以种种艺术探索的成果吸引文坛内外的高层次读者;另一方面则是通俗文学的作者作品以二渠道和小书摊为市场,以种种俗化的文学制作不断适应注重消遣的一般读者。这两种情形在各自轨道上的运作与发展,便使长篇小说图书在文学领域里由迭次失范走向了雅俗分离、文野并存,从而形成了目前斑驳陆离的繁杂景象。可以说,现在是谁都在抓长篇,谁都在写长篇,谁都在出长篇,长篇小说领域成了有兴者均可介入的自由市场,因而在面临着诸多机遇的同时也面临着许多的问题。

雅文学的四个创作倾向

以专业作家为主体、以审美探求为旨归的严肃文学的长篇小说,在建国之后的重要发展,主要表现为革命历史和农村生活两大题材的现实主义创作的较大丰收。“三红一创”(《红日》、《红岩》、《红旗谱》和《创业史》)即是那个时代长篇小说的典型代表。“文革”的挫折和新时期的演练,使严肃文学经历了深入的反思和全面的更新,如今不仅题材的规范已被超越,传统的写法也被打破,创作上更趋多样和丰富。就当前严肃文学的作家作品来说,主要有四个方面的创作倾向比较引人注目。

其一是直面社会现实的创作倾向。此类作品以改革时代为背景,或由正反力量的较量描绘改革的热流,或由情爱生活的纠葛抒写改革的投影,前者以《商界》较为典型,后者以《无雨之城》、《世纪贵族》最具代表性。此类创作倾向中的《威风凛凛》、《神仙、老虎、狗》等作品也值得一读,而新近出版的《苍天在上》因大胆触及反腐倡廉的敏感主题,更为评论界所看好。

其二是传写历史人物的创作倾向。历史小说因涉嫌借古讽今而在当代文学的“十七年”止步不前。新时期以来,这一创作倾向获得较大发展,近年来在《少年天子》之后出现的《曾国藩》、《康熙大帝》,又以开放的观念和扎实的史料强化了这一倾向。目前,普遍为文坛内外看重的,有写明清之际士人集团的《白门柳》,有写一个人和一个时代的《雍正皇帝》,而后者因为集民俗、风情和掌故、人性于一炉,被许多人认为是历史小说中不可多得的佳构。

其三是描述个人体验的创作倾向。这类作品立于个性经验,专于个人经历,作品或由“我”的际遇勾勒不堪回首的过去年代,或由人际关系的往来衬托独特自在的“我”。前者的代表是《在细雨中呼喊》、《恋爱的季节》、《四牌楼》,后者的代表是《白夜》、《一个人的战争》和《我和我的情人们》等。这两种倾向中,人们对前者评价甚好,而对后者争议颇大。

其四是叙写家族历史的创作倾向。这类倾向又可分为两种情形,一种是以作者个人的家族史为内容,一种是以描述对象的家族史为内容。描写作者个人家族史的,重在写家庭这个“细胞”在整体社会动荡中的荣辱盛衰,代表作有《纪实与虚构》、《赤彤丹朱》、《无梦谷》等;以描写对象的家族史为内容的,则力求由宗法文化入手揭悉社会变迁的深层奥秘,其代表作有《白鹿原》、《旧址》、《女巫》、《疼痛抚摸》。新近问世的《家族》、《丰乳肥臀》,也属于这一创作倾向的力作。评论界普遍认为,这后一类作品因内容厚重和描写独到,在整个长篇小说创作中更具价值、更见成就。

俗文学的三大特点

通俗文学进人长篇小说领域,为时尚短但成效可观,它们不仅以注重消遣性适应一般读者的阅读需求,而且在迎合市场的同时利用市场,使其以遍布城乡的书摊为阵地站稳脚跟,形成与严肃文学的长篇小说分庭抗礼的格局。

通俗文学的长篇小说中虽不乏好的和比较好的作品,但为数蓼寥,大量的是少含或不含审美信息的一般文字制作。在整体上表现出的是一种重消遣甚于重审美,重名利甚于重文学的倾向,这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选题低俗。通俗长篇作品的作者在看取生活、选取素材时,一般就低不就高,就丑不就美,或写蛮荒、阴暗的生活,或写畸形、荒诞的情性,有意猎取低级的人生和病态的人性。从这些作品的书名即可看出作者的追求所在,如《荒隅》、《丑镇》、《陋街》、《废城》、《祸女》、《堕民》、《骚人》、《黑唇》、《血吻》等等。因为想法和做法在追求低俗上不约而同,有的书名频频雷同,如《情殇》、《性殇》、《畸殇》、《裸野》、《裸城》、《裸魂》等,不一而足。

(二)描写粗俗。通俗长篇的作者,常常因为观念上的粗鄙和功力上的不逮,在作品的构思上追求离奇的故事情节,在作品的叙述上采用放诞的话语方式,以炫目的感官刺激为目的,作品具有明显的宣泄性特征,基本上经不起审美的推敲。从其作者大多不知名又无高求的情形来看,相当一部分作品属于欠缺文学素养又急于成名的人泄创作欲、过出书瘾的游戏之作。

(三)包装媚俗。这类作品比较重视图书的包装,而且在包装中刻意媚俗。首先是封面上常有全裸或半裸的妖冶女性的图片,以与其书名相互照映;其次是在封面、封底印刷广告性文字的同时,普遍在书前附有渲染作品低俗故事情节的内容提要;其三是伴随着这类作品上市的,往往都有特别制作的彩页招贴,以种种图文并俗的广告宣传,借以招徕那些趣味低俗的读者。

目前仍处于过渡阶段

长篇小说较之过去,创作有了新的局面,发展有了新的机遇,但总体来看,仍处于一种新旧交替的过渡阶段。

首先是作为主体部分的严肃文学长篇小说,虽在题材上、写法上、风格上做着超越传统模式的种种努力,但不少作家还似未在推陈出新的艺术追求中真正找到自己,做到在个人兴味与时代风尚的契合中把握长篇艺术;因而一些作家在新的长篇创作中难以超越旧有的自己,能够代表时代水准的长篇小说仍属凤毛麟角,从而使长篇小说的质量增进与数量增长不成比例。

其次作为补充部分的通俗文学长篇小说,起点较低,水准较差,目前还没有与书摊上那些猎奇斗艳的十六开杂志读本拉开距离。由如此低级的层次向较高一点的层次迈进,从而使通俗文学的长篇小说走向良性循环,仍然是有一段相当艰难的历程。

另外,长篇小说的创作与运作中,仍有不少误区在起着一定的消极影响作用。比如,是作家就想写长篇,甚至非作家也想写长篇,显然过于低估了长篇小说的艺术要求。其实长篇小说不仅需要一定的生活积累和艺术准备,而且并非人人都能真正把握。在长篇小说创作问题上,量力而行是绝对必要的;还有,领导上号召作家写长篇,组织上督促作家写长篇,出版社到处组约长篇,二渠道到处网罗长篇,如此上下齐抓共管,只能使长篇小说人为地升温从而供求失衡,进而走向数量增长的虚荣,而与质量进步的繁荣无关。

由此看来,在“长篇小说热”颇不正常地持续升温的今天,如何真正遵循艺术的规律对待长篇小说的发展,已是刻不容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