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 凤
三日后,下午四点。一辆列车,从南方驶到本市车站。
车站上人头涌涌。有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中年人,从最尾的一列车厢下来。
这两人的行动都尽量保持着一定的规律。
他们走得并不太快,也不太慢。他们混在人潮中,来到了车站大堂。
车站大堂更繁闹。
这两个黑衣中年人,似是有所等待,在等待着接他们的人。
一个妇人,拖着一个持着拐杖的老人,慢吞吞地从这两个中年人的面前走过。
“九公,你在乡下里住得那么舒服,干么一定要出来城市,唉,你瞧,这么许多人,你不会习惯的。”
老人咳嗽一声,摇摇头,却没有说些什么。
又有一个卖生果的小贩子,挑着一篮果子,走到妇人的面前。
“大嫂,要不要水果?”
妇人摇头:“水果不要了。”
贩子说:“水果很甜哩。”
妇人瞧了瞧,说道:“又好像真的不错!”
说着,伸手到篮子里一摸!
但她摸出来的却不是什么水果,而是一把尺许长短的尖刀。
贩子好像大吃一惊道:“这个不好玩的。”
妇人冷笑,忽然反身,一刀就向站在她身旁的黑衣人刺去。
一个搀扶着老翁从乡下里跑出来的妇人,居然会是个杀手。这的确令人大感意外。
那黑衣人冷不提防,小腹上已狠狠的中了一刀!
“你……”他发出了惊怒的叫声。
另一个黑衣人脸色骤变。
他一伸手,已从衣衫里摸出了一柄手枪。
这人果然不是寻常人。他居然有枪在身。
砰!
那妇人虽然杀了一个黑衣人,但却也同时挨了枪!
这一枪不偏不倚刚好打在她的眉心上,血如泉涌,她几乎是立刻仆倒下去的。
没有人能挨得起这一枪。这妇人就算是铜皮铁骨,也同样挨不住,她是必死无疑的。
但也就在这剎那间,那水果贩子和那老翁也已同时出手。
那老翁当然也不是真的又老又衰弱。
他那根拐杖,本来就是一件极厉害的杀人武器。
唰!杖一扫,杖端竟然暗藏利刃。
那黑衣汉子急闪。总算他闪避得快,那一杖,只是在他胸前划破了一道口子,但并不致命。
黑衣人惊魂未定,水果贩子又已向他冲扑过来。
一件黑黝黝的东西,向他迎面劈了过来。
好厉害,那是一柄斧头。
黑衣人发出一声怒喝,猛然发出了一枪。
砰,子弹穿过了这水果贩子的左肩。
他踉跄后退。
黑衣人面色阵阵青白,正要后退,那老翁又已一杖向他横击过来。
黑衣人枪管方向一改,指向那老翁。但枪管里的子弹还未射出,那老翁的拐杖已插入他的咽喉。
这黑衣人面色惨白。
砰!
他这一枪终于射出,但却不是射向那老翁,而是射向车站的大钟上。
大钟立刻穿了一个洞,指针再也不能行走。
这时候,是下午四点十六分。
下午五点十六分,仇二爷已接到了黑唐的报告。
“南北双绝在车站遇刺,双双倒毙!”
仇二爷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说:“你别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就当他们跟老子完全没有关系。”
同日晚上九点正,朱飘正在一间杂货店的账房里,打着算盘。
他的算盘打得很响亮,得得有声。
就在他计算得很起劲的时候,他的保镳韩大志走了进来。
“什么事?”朱飘抬起头。
“有位小姐找老板。”
“小姐?”
“嗯,她姓尹。”
“尹?姓尹的小姐?”朱飘搔了搔下巴:“怎么有这么一个女人来找我?”
忽然间,他听见了一个银铃般的娇笑声。
“是你?”朱飘的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突了出来。
尹小姐!
原来那就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女人——小如意。
“你连我姓尹都忘了?”小如意刚走进来,就用半边身子挨着朱飘。
朱飘放下一切,连骨头都已酥了大半截:“不!只是平时很少叫你尹小姐,所以……”
“还是叫我小如意,那也没关系。”
“你怎会到这里找我?”
“心情不好。”
“是谁欺负你来着?”朱飘燃点着一根雪茄:“谁敢让你不开心?”
小如意摇摇头。
“没有人欺负我,只是……”
“是不是又输了?”
“你当我是什么人?”小如意瞪他一眼:“是不是你以为我想向你要钱?”
“不!”朱飘忙说:“你千万别误会,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小如意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忽然说:“你可知道我住在哪里?”
“我当然知道,咱们还在那里很亲热呢……”
“呸!死相!我不是说那个地方,而是我妈住的房子。”
“你妈住的房子?”
“不错,我是在那里长大的,也是我的家。”
“它在哪里?”
“小香街西路第十九号!”
“那又怎样?”
“有人要我妈搬!”
“房子不是你们的?”
“不!是我爹买的。”
“你爹呢?”
“病了,在医院里。”
“是谁要你妈搬走?”
“一个很高很高,很瘦很瘦,平时走起路来像别人跑步般快的高个子。”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朱飘眉头一皱。
“山西豹蓝永泰。”
“蓝永泰?”朱飘眼色微微一变,咬牙道:“这小子好大的胆量!”
“你认识他?”小如意盯着他。
朱飘点点头:“他以前曾经跟着我,干了三年。”
小如意道:“他跟着你干什么?”
“什么都干,”朱飘冷冷一笑:“他甚至想干了我!”
小如意道:“他为什么这么斗胆?”
朱飘冷冷道:“当然是有人在他背后撑腰,从中指使。”
小如意道:“那人是谁?”
朱飘道:“他叫棺材钉。”
小如意耸耸肩:“这名字好可怕。”
朱飘道:“这不是名字,是绰号。”
小如意道:“他的名字呢?”
“没有,”朱飘道:“这人自从在道上出现以来,一直都叫棺材钉,他的名字,恐怕没有多少人知道。”
小如意道:“这人很可怕?”
朱飘道:“那要看是什么人来看他,有人把他当作瘟神,有人把他当作阎王,也有人把他当作呆子。”
小如意盯着他:“你是最后一种?”
“不是,”朱飘冷冷一笑:“凡是把他当作呆子的人,这人才是真正的呆子,必然会给这口棺材钉钉死!”
小如意道:“你认为他这人怎样?”
朱飘道:“很可怕。”
小如意道:“所以,连你也不敢去动他?”
朱飘冷冷一笑:“这不是敢与不敢的问题,而是必须等待时机。”
“等待时机?”小如意也冷冷一笑:“你们这些男人,老是喜欢用这种借口来推搪!”
朱飘瞧着她:“你是不是很想我去对付棺材钉和蓝永泰?”
小如意叹了口气,说:“我只是不想父母给人赶走。”
朱飘道:“房子本来就是你爹的,他们凭什么要赶你们走?”
小如意说:“他们要拆掉这房子,所以就出价一百块,要我爹把房子卖拆。”
“他们为什么要拆掉你爹的房子?”
“听说,他们要在小香街,兴建一座赌场。”
“兴建赌场?”朱飘瞳孔收缩,冷冷道:“好大的野心。”
小如意轻轻的叹了口气:“算了,你根本就不想帮我这个忙。”
朱飘霍然站直了身子:“不!你这桩事,我决定要插手一管。”
“但……那是很危险的。”小如意眨了眨眼睛,露出了关心的神色。
“再危险的事,我都不怕!”朱飘一挺胸膛,冷冷道:“总之,我要给他们知道,你不好欺负,我也不是个善男信女。”
小如意瞟了他一眼:“谁敢说你是个善男信女?”
朱飘哈哈一笑:“世间上最了解我的女人就是你,你当然知道,我的能力如何了。”
“什么能力?”小如意咬了咬牙。
“你该知道。”
“我偏偏就是不知道。”
“告诉你,那是床上能力!”
小如意嚷了起来。
“老朱,你好坏!”她一边嚷,一边拳如雨下。
朱飘大笑,脸上的神态乐不可支。
小如意终于停止了动作:“我不来了,这件事你若办不好,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
她走了。
朱飘盯着她窈窕的背影,脸上的神态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蓝永泰和棺材钉,本是他早就想对付的人。
现在,他必须提前去对付他们。
凌晨一点二十八分。
在一间古老深沉的大屋里,仍然灯火通明。
屋子里不但灯光燃亮,而且还传来阵阵骨牌响动之声。
屋内有人玩牌。
天九牌。
朱飘亲自带着十八个行动矫捷,身手一流的打手,悄悄地来到了这里。
这是棺材钉的居处。
朱飘已查得很清楚,今天晚上棺材钉正在推牌九。和他一起入局的,是蓝永泰、褚大少爷、傅烟骨还有梁家面店的老板梁条子。
褚大少爷是个赌徒,而傅烟骨是个烟精。他们都不是道上的人。
只有梁条子,表面上是面店老板,实际上却是个放高利货的吸血鬼。
朱飘对梁条子的行为,一向不满。他有一个手下,曾向梁条子借了一百块。不到半年,一百块已变成了八百五十块。
梁条子向他追讨,他想一走了之。但他跑不了。他给梁条子的人抓了回去,结果不见了一双腿。
债仍然是要还的。结果,朱飘代替他还了债。
梁条子今晚手风大旺。
他赢了八千多块。
褚大少爷却是个大输家,在灯光下,他的额上似已在冒汗。
其实输一万几千,在褚大少爷来说,本来并不能算是一个很大的数目。
在赌场上,他曾经一口牌就赌上三十万。
可是,现在时势变了。
今天的褚大少爷,已不再是三年前的褚大少爷。
这两三年来,他已输得太多,光是在这半年之内,就最少有十几幢房子输在赌桌上。
现在,一万几千块的数目,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很重要的数字。
梁条子盯着他。
现在,是梁条子推庄,褚大少爷押天门。
他押的不算多,只有三千块。
在以往,这些赌注在褚大少爷的眼中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数目。
但现在,这已是褚大少爷今天最后的一笔赌注。
幸好,这一注牌,他拿了一副天地人七。他摆地九在前道,天杠在尾道。这种牌已很不错,几乎是有赢无输。
谁知梁条子的牌一翻出来,是地杠双梅。
嘿!
褚大少爷又输了。
输了这三千块之后,褚大少爷手上已无钱。
他对梁条子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睛。
梁条子会意。他和褚大少爷相继离开赌桌。
在屋外,褚大少爷向梁条子借钱。
梁条子早已知道他的意思。
“借一万块,让我翻本!”
“一万?”
“不错,只借一万。”
“借一万,本来不是问题,但老实说,近来我也很穷。”
褚大少爷眼色一变:“就在今夜,你已赢了不只一万块!”
梁条子淡淡一笑:“赌博上的来来去去,本来就是眨眼间的财富,我可以赢一万,也可以输一万,甚至输更多更多。”
褚大少爷沉声道:“你是不肯借?”
梁条子沉吟半晌,才说:“你有什么可以作为抵押?”
褚大少爷吸了口气,从袋里摸出一卷厚厚的纸。
纸已变黄,那很像是地契。
梁条子的眼睛瞇成一线。褚大少爷有一幢很豪华的房子,他早已对它垂涎三尺。
褚大少爷这张地契,必然就是那房子的。
因为梁条子知道,其它的产业,褚大少爷早已输掉。
这是他唯一的祖屋。
纸卷已打开。那的确是地契。
褚大少爷道:“这个能值多少?”
梁条子伸手:“给我瞧瞧。”
褚大少爷递过去。
但就在这一剎那间,纸卷尽头突然出现了一柄匕首。
飒!褚大少爷左手持匕首,轻轻一送,就把匕首送进梁条子的咽喉里。
“你……你……”梁条子做梦也想不到,对方竟然会有此一着。
褚大少爷冷冷一笑:“我的一切,早已输掉,何来房子?何来地契?”
梁条子死不瞑目。
他至死还不知道,褚大少爷为什么要杀他。
朱飘在这时候出现了。
他对褚大少爷微微一笑:“你干得很好!”
褚大少爷道:“我的房契呢?”
朱飘把一个包袱递给他。
“我从不食言,你干了梁条子,我一定把房契还给你。”
“我还欠你一万!”
“一万块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梁条子这条狗命!”朱飘沉声说:“我早就想杀了他!”
褚大少爷悻悻然道:“他是个老千,刚才我又输了不少。”
朱飘点点头:“你放心,今夜无论你输多少,都算在我的头上好了!”
屋外的事,屋内的人似乎还是懵然不知。
赌局仍然在进行中。
这时候,推庄的是蓝永泰。他抓了一副牌王——双天至尊。
统吃。
这手牌很绝。
双天至尊,谁能撄其锋?
突听一人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把它们拆开,摆八八?”
叹气的人是朱飘。
蓝永泰不必看他,就已认出了他的声音。
“朱老板,你是不是也想赌一手?”
朱飘点点头。
“不错,尤其是跟你赌。”
“为什么?”
“因为你的牌运已走到了绝点。”
蓝永泰咧嘴一笑,他终于缓缓地转身,瞧着朱飘。
“久违了。”
朱飘缓缓道:“你放心,我很好。”
蓝永泰说:“我知道你很好,听说你的生意越做越大。”
朱飘道:“你现在的老板,他的生意更大。”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盯在棺材钉的脸上。
棺材钉笑了。他皮笑肉不笑,也目不转睛的盯着朱飘。
朱飘缓缓的走了过来。
蓝永泰问:“你要怎样赌法?”
朱飘干咳两声,说:“咱们赌一赌,看看谁会在这里倒下去。”
蓝永泰摇摇头:“我不懂。”
朱飘说:“咱们赌一手牌九,一注定输赢,谁输了,谁就得自戕!”
蓝永泰冷冷一笑:“你的意思,是赌命?”
朱飘点点头:“不错,是赌命。”
蓝永泰说:“你一定会赢吗?”
朱飘说:“那自然要赌一赌运气。”
蓝永泰却摇头:“我不赌。”
朱飘瞪着他:“你不敢?”
蓝永泰说:“就算我敢赌,你输了也一定会赖帐。”
朱飘一怔:“为什么说得这样肯定?”
蓝永泰说:“因为你一向是个惯于赖帐的人,你输了,绝不会自戕!”
朱飘大笑:“好小子!你果然有点贼门道。”
蓝永泰冷冷道:“你是个怎样的人,我就算不完全清楚,也知得八九不离十。”
朱飘把桌上的天九牌随手一抛,抛掉了好几张:“你们总该知道,朱某人是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的。”
直到这时候,棺材钉终于开口:“原来你不是来赌的,而是来打仗的。”
朱飘冷冷一笑:“一山不能藏二虎,在这地方上,除了仇二爷,谁都不配站在我的头上。”
棺材钉也冷冷的一笑:“说来说去,你还只不过是别人胯下的一条可怜虫。”
朱飘瞪着棺材钉。
“你好像早已想把我钉死了?”
棺材钉微笑,缓缓地点头。
“是的。”他毫不讳言。
朱飘冷笑:“但常言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棺材钉又点了点头:“是的。”
朱飘道:“你有什么事情未曾干的,不妨留下遗言,让老朱替你去干。”
“我的遗言只有一句,”棺材钉淡淡的说:“在我未死之前,先把你钉死,而且一下子就要把你钉进第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朱飘大笑。
但是,他只笑了两声,就再也笑不下去。
因为他看见棺材钉忽然搂着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赫然竟是小如意。
小如意莲步姗姗,投怀送抱,投进一个男人的怀里。
但这男人却不是朱飘,而是棺材钉。
朱飘呆住,一张脸庞变得像是白雪。
“你……”他只是叫出了一个字,喉咙就干涸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是小如意,你莫非连我都不认得了?”小如意吃吃的在笑。
朱飘忽然明白了一切。
小如意一直都是给棺材钉所指使。
她笑瞇瞇的说:“你可知道,我就是他的老婆?”
“老婆?”朱飘吼叫起来:“你是棺材钉的老婆?”
棺材钉点点头:“难道你认为我不可以娶妻生儿?”
朱飘冷笑:“原来你的老婆是个婊子!”
“婊子也好,母狗也好,只要咱们两情相悦,她不嫌我,我也不嫌她,那么咱们就是一对幸福的夫妇。”棺材钉悠然地说。
朱飘无从反驳。因为棺材钉的话实在是很有道理。
朱飘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小如意既是棺材钉的人,那么自己这一次的行动,棺材钉应该早已知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必然是早有预谋。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但这时候才想撤退,未免是太迟了。
他和他的手下,都已掉进了别人的网罗中!
杀声忽起。
朱飘的手下遭遇到伏击。
褚大少爷更早已伏尸屋外。
蓝永泰神色漠然,一步一步向朱飘逼近。他步履宽阔,三五步已逼到了朱飘面前。
朱飘脸如白雪,他忽然大叫:“杀了这小子!”
立刻有个手下冲了过来。
这人叫牛大忠,朱飘一向认为这人对自己忠心耿耿。
牛大忠擅使一根铁棒。他的确很忠心。但他并不是对朱飘忠心,而是效忠于棺材钉。
一阵可怕的骨裂声响起。
啪!朱飘的脑袋忽然爆裂了。
他满额是血。血如浆,血如雨。
朱飘瞪大了眼睛,瞪着牛大忠。他实在很难相信,牛大忠居然会在这时候用铁棒砸在自己的头上。
牛大忠一击得手,脸上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朱堂主,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再见了。”
朱飘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吼叫。
他扑前。他要亲手捏死这个叛徒。
牛大忠在朱飘扑过来的时候退下。
蓝永泰却迎了上去:“朱老板,你累了,该休息了。”
蓬!一记撞腹重拳,蓝永泰把朱飘整个人打得倒退两丈。
朱飘倚在墙上,死不瞑目。
朱飘已死。
棺材钉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王大小姐,你该信任咱们的能力了吧?”他忽然说。
这时候,朱飘的手下,不是被杀,就是狼狈而逃。
黑暗中,有三个人悄悄出现,走进屋子里。
他们是花买命、邓来,还有王琳梦。
花买命今天穿了一双崭新的皮鞋,皮鞋黑漆得发亮。
他冷冷的瞧着朱飘。
“朱老板,你一定想不到会有这种下场吧?”
朱飘的确想不到。
他现在也听不见花买命的说话,看不见花买命这个人。
花买命突然把皮鞋脱掉一只。
棺材钉瞧着他,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奇怪。
“你在干什么?”
花买命嘿嘿一笑:“这位朱老板,曾经用鞋子掴我的脸。”
棺材钉眉头一皱:“但他现在已死。”
花买命冷笑:“死了又怎样?这笔债他还是要清偿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用鞋子重重掴在朱飘的脸上。
王琳梦立时大叫:“你太过份了!”
花买命冷冷道:“我喜欢怎样便怎样,谁都管不着!”
棺材钉陡地怒叫:“这里是我的地方,你要再胡来,就是不给我这个主人面子。”
花买命冷然一笑:“不给你面子又怎样?”
棺材钉脸色一变,看了看王琳梦:“王大小姐,这算是什么意思?”
王琳梦叹了口气:“花仔一向就是这般脾性,我也拿他没办法。”
棺材钉道:“你是不管他了?”
王琳梦道:“难道你没看见,他根本就不听我的话。”
棺材钉脸色沉下,他忽然说:“算了,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也没有值得再争论下去的必要,你们要把朱飘这个死人怎样,我不管。”
花买命道:“你又有什么话要说?”
棺材钉冷冷的盯着王琳梦:“王大小姐,咱们已干翻了朱飘,钱呢?”
王琳梦道:“我一定会照付。”
棺材钉眼色一变:“现在就得付。”
王琳梦道:“但我付了钱之后,你是不是可以保证不杀我们?”
棺材钉瞳孔收缩:“我什么时候有杀你们的打算?”
王琳梦冷笑:“朋友,别装蒜了,我们付你一万杀朱飘,但同时更有人付你三万,要你们杀了我!”
棺材钉怔住:“你在说什么?”
王琳梦道:“你若不是个聋子,该听得很清楚,这几天以来,你接的买卖实在太多了。”
棺材钉干笑。
王琳梦冷冷一笑,接道:“花买命也许曾经做错过不少事,但这一次,他绝对没有错。”
花买命淡淡道:“我不喜欢朱飘,但却更不喜欢你们这种做生意的方法。”
棺材钉脸上木无表情:“仇二爷的钱,我不能拒绝。”
花买命道:“但是,你也同样杀了朱飘!”
棺材钉说:“朱飘是你们要杀的。”
花买命道:“但仇二爷却要你们杀了咱们蝴蝶帮的人。”
棺材钉说:“无论怎样,我已杀了朱飘。”
王琳梦面对着他:“钱,我一定照付,但仇二爷的钱,你绝不能收。”
棺材钉问:“为什么不能收?”
王琳梦道:“你若接下仇二爷这桩买卖,那么你一定会亏本的。”
棺材钉冷冷道:“赚钱也好,亏本也好,这是我的事,你不必费神。”
王琳梦道:“可是,你要杀的人却是我!”
棺材钉冷冷一笑:“说来说去,你还是不准备付帐,甚至连钱都没有带来!”
花买命“呸”的一声:“我入你娘,钱在这里,你有本领的就杀了我!”
他抖出一大迭钞票。
棺材钉冷冷的看着他。蓝永泰、牛大忠都已蓄势以待。
王琳梦冷冷一笑,对花买命说:“咱们走。”
花买命向蓝永泰瞧了一眼,笑道:“我走啦,钱是有的,只怕你们拿不动!”
蓝永泰突然一声狂吼,扑了过去。
花买命早已把钱抛给王琳梦。
王琳梦走了。
牛大忠要去阻拦她,冷不防一支烟管向他左腰戳了过来。牛大忠闪不开。
“唷!”
他又惊又怒,向暗算自己的人望去。
这人瘦骨嶙峋,可以算是“面无四两肉”的一类。
“傅烟骨!”牛大忠惊叫。
这人原来竟然是刚才与棺材钉推牌九的傅烟骨。
傅烟骨淡淡一笑,对牛大忠说:“你刚才暗算朱老板那一招,真够厉害!”
牛大忠腰际剧痛,想运气反击,但竟然已全身酸软无力。
蓝永泰这时正与花买命斗得难分难解,无法抽身。
棺材钉的眼色变了。
他目露凶光,直向傅烟骨逼视:“想不到只有半条命的老烟精,居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傅烟骨淡淡一笑:“老钉,这几年来,伤天害理的事,你实在干得太多了。”
“嘿嘿!”
“这是错事,任何人做了这些错事,都一定会被上天惩罚的。”
棺材钉盯着他:“我最大的错事,也许就是交错了一个你这么样的朋友!”
“朋友?”傅烟骨陡地大笑:“你什么时候把我当作朋友看待?在你的心目中,根本就没有“朋友”这两个字!”
棺材钉冷冷道:“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傅烟骨道:“你是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可以把我一口吞掉的把握。”
棺材钉冷笑:“为什么我没有这种把握?”
傅烟骨道:“因为你到现在还摸不透我的真正潜力,你也许可以杀了我,但也许会反过来给我杀掉!”
棺材钉眼色渐渐变了:“你这半条人命,果然不简单。”
傅烟骨嘿嘿一笑:“有老傅在这里,谁都休想伤害蝴蝶帮主一根毫发。”
棺材钉瞧了王琳梦:“好一个女强人,女帮主!”
王琳梦冷冷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你明知我们是什么人,也敢收仇二爷的三万块,可见你这人才是真的不简单。”
傅烟骨悠然一笑,接着说:“但咱们王帮主明知你是什么人,而且早已知道仇二爷已勾搭上阁下,但仍然敢到这里来,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棺材钉环视两人一眼:“你们想怎样?”
王琳梦冷冷道:“这是你的地方,我们倒不想强宾压主,但你要帮着仇二爷来对付蝴蝶帮,那是自寻死路。”
棺材钉看了傅烟骨一眼:“想不到,你原来也是蝴蝶帮的一份子。”
傅烟骨道:“蝴蝶帮的真正实力,只有王帮主才真正了解,我傅某人嘛,也只不过是闲棋小卒而已。”
棺材钉冷冷一笑:“看来,蝴蝶帮的确不好欺负。”
“你现在知道,还不算太迟。”
棺材钉眉头一皱,道:“但仇二爷那一方,我也很难向他交代。”
王琳梦说道:“所以,你打算杀了我们?”
棺材钉目注着她,忽然说:“你是否还记得陆经理?”
王琳梦道:“你是说那间饭店的陆经理?”
“不错。”
“他已死。”
“你派人杀了他!”
“我承认。”
“你为什么要对付他?”
“因为他是谢易人的爪牙,”王琳梦目光闪动:“表面上,他只是一间饭店的经理,但骨子里他所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已足够让他被枪毙十次!”
棺材钉冷冷一笑:“你对别人的事,倒是调查得很仔细。”
王琳梦道:“对于敌人的一举一动,和对方爪牙的底细,我们知道得越清楚,就越是有利。”
棺材钉冷冷一笑道:“但你可知道,我姓什么?”
王琳梦摇头:“这一点,我的确不知道。”
棺材钉道:“陆经理却一定知道。”
“哦?”王琳梦目光闪动,缓缓道:“难道你和他之间,有着些什么关系?”
棺材钉沉声道:“我也姓陆,陆经理是我的同胞兄长!”
王琳梦默然半晌,叹了口气:“他错了,你也错了,你们都同样走错了路。”
棺材钉冷冷的盯着她:“你自己干的事,是不是又全然无错?”
王琳梦忽然笑了:“陆先生,你别理会我,我早就准备将来会堕进第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棺材钉目光森冷:“不必等到将来,你现在马上就要掉进地狱里去!”
他的话刚说完,就已有人立刻掉进地狱里去。
这人是蓝永泰。
但花买命也受了伤。
棺材钉的眼睛红了。
“王帮主,你又欠了我一条人命。”
王琳梦淡淡道:“你是不是要向我讨债?”
棺材钉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用力的说出了两个字——
“是的!”
一场激烈的火并,就在这里爆发。
棺材钉本来恃着人多势众,还没有怎样真的把蝴蝶帮放在眼内。
但他错了。
蝴蝶帮中人既敢闯到此地,当然也是早有准备。
蓝永泰本是高手,但也已栽在花买命的手下。
棺材钉本身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然而,单是一个傅烟骨,就已使他忙于应付。
王琳梦深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之道。
傅烟骨武学修为极高,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但她更知道,傅烟骨血气衰弱,绝不适宜作长久的搏斗。
幸好蝴蝶帮早已有不少人手埋伏着,一经接战,他们纷纷拥杀出来。
王琳梦没有给人缠着。于是,她就去缠斗棺材钉。
傅烟骨一见王琳梦上来,立刻就说:“帮主,这里有我,你别忙。”
王琳梦一笑:“我不忙,你也不忙,忙的祇是这口锈钉子。”
棺材钉冷喝一声,突然施展出杀手功夫——钉脑穿头杀!
傅烟骨一直以烟管作为武器。他的点穴功夫,本来就是武林一绝。
但棺材钉确非不学无术之辈。
傅烟骨三番四次占着上风,但仍然无法伤得了他。
倒是棺材钉,忽然来一记反击。
他手里本无武器。但忽然间,他的左手亮出了一口钉。
一口很长很长的钉——棺材钉。
而在此同时,他的右手已抽出了一柄锤子
钉子插向傅烟骨的后脑。锤子猛然击下,一声异响,傅烟骨的人突然向前俯冲数尺。
他面色愕然,嘴角吐血。
王琳梦的脸色变了:“老傅——”
傅烟骨双眼暴睁,嘴里犹在叫:“这里有我,你别忙……”
但他只是说到这里,人已仆倒下去。
他的脑后,插着一根钉。
棺材钉。
钉子已没入大半,他半边脑袋都是鲜血。
棺材钉以一口棺材钉杀了傅烟骨。
王琳梦脸色有如雪白:“你好狠的手段。”
棺材钉怪声道:“杀人的手段,本来就要够狠够快,傅烟骨的烟管何尝不够狠?只是出手还是不够快而已。”
他一面说,一面迫近了王琳梦。
“听说,王帮主也是个练武的人,而且手底下的功夫,相当不弱!”
王琳梦冷冷一笑:“你想试一试?”
棺材钉忽然笑了,他笑得很邪恶:“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我当然很想试一试!”
王琳梦没有生气,她反而变得风情万种:“原来你一直都喜欢我,为什么不早些说?”
棺材钉看着她,淡淡道:“你若以为天下间每一个男人都和谢易人一样,那么你就错了。”
“哦?”王琳梦眨了眨眼睛,媚笑道:“你和谢易人有什么不同?”
棺材钉缓缓道:“他喜欢你,而且尽量迁就你,顺从你。”
王琳梦道:“你又怎样?”
棺材钉桀桀一笑:“我也喜欢你,但却绝不会是你的裙下之臣。”
王琳梦嫣然一笑:“就算你想做我的裙下之臣,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人贵自知,在这一方面,我是比谢易人聪明得多的,”棺材钉沉声道:“所以,我会采取最直接了当的办法,把你掳获。”
“掳获?这是什么意思?”
棺材钉露出了残酷而淫邪的笑容:“你若成为我的俘虏,那么我就算每天强奸你十次,你也无法抗拒、反对!”
王琳梦还是没有生气。她居然还在笑,而且笑得很甜美:“这办法的确很好,但是你若出手太重,而把我杀了,那又怎样?”
棺材钉又是桀桀一笑:“只要是你,纵然死了,也是一具艳尸,那么我还是会好好享用你三几次的。”
王琳梦吃吃一笑。
“有意思。”她挺起了胸膛,悠然笑着说道:“比起谢易人,你是有意思得多了。”
棺材钉瞧着她的胸脯:“你这位女帮主,也的确很有意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口棺材钉已脱手射出。
钉子,本来是一种很平凡的东西。但它对人类的贡献却很大。
世间上绝大多数的建筑物,少了钉子就很难完成。
但钉子落在棺材钉这种人的手上,却变成了一种极厉害的武器。
傅烟骨已给他一锤一钉,当场钉死。
现在,钉子更变成了暗器。
能够以钉子作为暗器的人,当然是高手。
棺材钉的确是高手。
但王琳梦呢?
这位王帮主的武功修为怎样,棺材钉又知道多少?
棺材钉不知道王琳梦的真正功夫怎么样。
他只是从一个手下的报告里,知道王琳梦懂武功,而且身手不弱。
但何谓“身手不弱”?这实在是一件极难判断的事。
傅烟骨也是一个“身手极其不弱”的人,但棺材钉却已击杀了他。
王琳梦纵然身手不凡,但她会比傅烟骨更强吗?
棺材钉不相信。
女人,终究是女人。棺材钉从来也不认为,女人会比男人更强。
也许以往的确有不少男人败在王琳梦的手下。但自己绝不是泛泛之辈可比。
他有绝大的信心,可以一战即胜,击败王琳梦。
仇二爷也是这么想。
但他们都想错了。
棺材钉用暗器,用钉子,用锤子,也用双腿连环攻杀的功夫,来对付王琳梦。
但王琳梦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脆弱。
棺材钉已用尽方法,但王琳梦还是没有被他伤害到分毫。
他开始震栗。自己“一世英名”,岂可栽在这女人之手?
但现实偏偏就是如此。
王琳梦忽然抖出一把刀。
刀光银亮灿烂。
这把刀虽然短小,但却极其锋利。用来宰一条牛,也许不够用。但用来杀一个人,在高手的手中,已是绰有余裕。
棺材钉想不到王琳梦的刀法,竟然可以让自己在剎那间为之眼花缭乱。
飒!等到他看清楚这把刀子的时候,刀锋已插入了他的心脏。
火并激烈。
每一个人都在血影刀光下拚命。
没有人能稍为松懈。因为谁若松懈,谁就死!
直到棺材钉倒下去的时候,局势才见明朗。
蝴蝶帮已胜此仗。
棺材钉现在很需要一口棺材,和一撮把棺盖钉牢的长钉子。十一
上午六点三十六分。
还很早。
但仇二爷已在他自己的赌场中。
韩靠、佟绝、游烈都在他身边。
他们三个人加起来还不满一百岁,但杀人的数字却已远超一百之数。
韩靠个子高大,父亲韩大胡,乃是关东响马群盗之首。
五年前,韩大胡死于敌人暗算下。两个月后,韩靠手刃仇人,却被东北三省六个地方的侦缉队连手缉捕。
看来,已没有什么人能救他。
但是仇二爷却伸出他的手,扶了他一把。
在这里,韩靠是安全的。仇二爷的人,谁敢乱动?
那几个侦缉队长,已有三个无缘无故失踪。所为何事,众皆心中有数。
现在,韩靠是这座赌场的总管。
至于佟绝、游烈,两人都是山西武林大豪闪电神拳崔天伯的得意弟子,仇二爷曾经有恩于崔天伯,崔天伯感恩图报,着令佟、游二人跟随仇二爷,来到这个花花世界的大都市。
这两人都是极难缠的脚色,在赌场里,无论是谁想生事,都要问一问他们的拳头。
他们都是闪电神拳的弟子,当然不是一般泛泛之辈所能匹敌的。
再加上韩靠,这赌场可说是“固若金汤”,谁都不敢在这里随便撒野。
这时候,赌局早已散了。但赌场里仍然灯光灿烂,每一盏灯都燃亮着。
仇二爷站在灯光底下,一张脸红如火焰。
他很愤怒。
“那婊子,竟然先动朱飘,再杀棺材钉,简直完全没有把老子放在眼内!”
韩靠冷冷道:“谢董事长之死,已可以证明,这个女人实在是心存大欲!”
仇二爷哼的一声:“谢易人是个蠢材,这家伙的名字,以后别再在老子面前提起。”
游烈道:“棺材钉之败,是败在太过大意。”
仇二爷瞪着他:“小游,你有什么好主意?”
佟、游二人,佟绝手段毒辣,游烈却是足智多谋,曾立下不少功劳。
游烈默然半晌,道:“蝴蝶帮能够在短短时间之内崛起,必有一定的原因。”
仇二爷点点头:“嗯!你看是什么缘故?”
游烈道:“钱!”
“钱?”
“不错,”游烈道:“要在短短时间之内组织一个这样紧密而且规模庞大的帮会,必然在在需财,没有钱,谁会加入这个帮会?”
仇二爷又点了点头:“不错。”
游烈缓缓接道:“而且这蝴蝶帮,似乎并不是为了要赚钱才成立。”
仇二爷冷冷一笑:“不错,他们并非志在谋财,而是志在要谋老子的命!”
游烈道:“谢董事长……咳咳,请恕属下现在不能不提到他……”
仇二爷皱了皱眉:“该提到的时候,老子不会怪你,说吧!”
“多谢二爷,”游烈吸了口气,接道:“谢董事长生前被骗去了五十万,那是一个极恶毒的阴谋,别人拿到五十万块,也还罢了,蝴蝶帮得此笔巨款,却不啻是如虎添翼,又不知有几许亡命之徒,肯甘心为他们而卖命。”
仇二爷叹了口气:“这个老子知道,但钱已到了他们的手上,咱们还有什么办法?”
游烈道:“办法总是有的。”
仇二爷道:“你有什么办法?”
游烈道:“王琳梦并不是个很有钱的人,蝴蝶帮当初之成立,必然另有他人暗中相助。”
仇二爷道:“那人是谁,你可已经查出?”
游烈点点头:“属下侥幸,已在昨天下午查出此人是谁。”
仇二爷脸色一寒:“他是谁?”
游烈回答:“北国农场的唐老板。”
“唐庶天?”
“正是。”
“想不到,原来是这个老混球在暗中搅鬼!”仇二爷冷冷一笑:“九年前,老子放他一马,饶了这老鬼一命,到今时今日,他却来放老子的冷箭!”
游烈道:“这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仇二爷目注着他,缓缓道:“你是怎样查出来的?”
游烈道:“唐庶天的女儿,是属下的……朋友。”
“朋友?”仇二爷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忽然大笑:“不错,是朋友,你有眼光,听说唐庶天的小女儿唐雪雁,非独聪明饯俐,而且天姿国色,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
游烈苦笑,摇头:“二爷误会了,与属下有点交情的,是唐老板的大女儿唐春莺。”
“唐春莺?”仇二爷脸上笑意倏然消失,皱眉道:“这莺好肥。”
游烈道:“她的确很胖。”
仇二爷道:“你和老子加起来,恐怕还比不上她那么重。”
游烈点点头:“是的。”
仇二爷瞧着他:“你怎会忽然喜欢吃肥肉?”
游烈讪讪一笑,道:“春莺人肥,钱包也肥。”
仇二爷又笑了:“对!一个人漂亮与否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钱,唐大小姐有钱,你去追求她那是明智之举。”
游烈道:“现在北国大农场,已有一半是属于唐春莺的。”
仇二爷哈哈大笑:“倘若这头肥莺的老子无疾而终,那么那座农场都是属于她的了。”
游烈道:“不错。”
仇二爷道:“一个行将拥有整座北国大农场的女人,的确值得你去追求!”
游烈道:“本来唐雪雁也不错,但她却只喜欢念书,不想赚钱。”
仇二爷道:“这一点也不重要。”
游烈怔住。
仇二爷瞧着他,叹道:“最重要的,就是像唐雪雁那样的女孩子,一定不会看上你。”
游烈默然。
仇二爷忽然问韩靠:“对于唐庶天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韩靠冷冷一笑:“昔年二爷宽大为怀,却种下今日之祸根,这一次,这株老草,一定要连根拔起,把他杀掉。”
仇二爷点了点头,目光一转,落在佟绝的脸上。
“小佟,你又有什么意见?”
佟绝的回答,却和韩靠不一样。
他说:“唐庶天固然其罪当诛,但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却是蝴蝶帮。”
仇二爷瞳孔收缩,道:“不错,唐庶天虽然以金钱支持蝴蝶帮,但却未必有重出江湖与老子一争长雄之意。”
游烈道:“但无论如何,要对付蝴蝶帮,必须先从唐庶天方面着手。”
仇二爷盯着他:“说不定,唐老板将来会是你的岳丈大人!”
游烈道:“所以,属下也不想太难为他,但公事公办,委屈他一下,仍然是无法避免的。”
仇二爷目露深思之色,过了很久,他才缓缓的说道:“老子现在已知道该怎样去对付蝴蝶帮,现在大家先回去休息,有空的时候,不妨把自己的武器磨得锋利一些。”十二
同日下午八点十九分。
北国大农场很宁静。
一个黑衣人在暮色之中闯入农场里。
农场里有不少恶犬。但在这黑衣人进入农场之前,这些恶犬已被人毒死。
牠们在死前,连一声吠叫都吠不出来。
好霸道的毒药。
八点二十五分,唐庶天在烛光下读三国。
他的目力有点问题,受不起太强烈的灯光。
他喜欢在烛光下读书。
他的居处,是一幢两层式的石屋。他在二楼。在下层的,是唐大空。
唐大空是唐庶天的堂侄,现在,也可算是他的保镳。
唐大空九岁开始练武,拳脚功夫极为了得,等闲之辈就算有十八人,也不是他的敌手。
他在唐庶天的农场里,没有什么工作可干,只是日日陪伴着唐庶天就行。
唐大空为人忠直,不会讨人欢喜,但也不会随便开罪别人。
唐庶天就是喜欢他这分忠直。所以,他把这个堂侄留在身边。
八点二十八分,唐庶天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异响。
他双眉一皱。
“大空!”他在叫。
但没有回答。
唐庶天再叫:“大空!”
楼下仍然一片沉默。
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这小子在搞什么?”
他拄着一根拐杖,从楼梯走下。
还没有走到下层,他已看见唐大空坐在那张他平时最喜欢坐的摇椅上。
摇椅还在不停的摇动。
但唐大空已再也不会动。
他连心脏和呼吸都已完全停止活动。
唐庶天的脸色变了。
他正想大声呼叫,突见一支漆黑的枪管从暗角处伸出。
枪管已对准他的脸。
“唐老板,你若叫一声,一张脸立刻就会变成一团烂肉!”十三
十一点正。
窗外一片漆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王琳梦就站在这窗旁,聆听花买命的报告。
“仇二爷已掳走了唐老板,而且遗下一封挑战书。”花买命说。
王琳梦冷冷道:“好卑污的手段。”
花买命说道:“仇二爷想跟咱们赌一赌。”
王琳梦道:“他要赌什么?”
花买命摇头:“不知道。”
王琳梦看着他:“你若是蝴蝶帮的帮主,会否为了唐老板而接受这项挑战?”
花买命道:“花仔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知道“饮水思源”的道理。”
“饮水思源,”王琳梦缓缓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好,没有唐老板的支持,当初蝴蝶帮根本就无法成立。”
花买命道:“所以,这一次的挑战,我们实在无法逃避。”
王琳梦道:“仇二爷要赌,我们也想跟他赌一赌。”
花买命道:“你有把握?”
王琳梦道:“赌的范围,相当广阔,但是,无论他要怎样赌,我们都只好奉陪到底。”
花买命淡淡道:“我只是一条光棍,没有什么值得顾虑的!”
王琳梦说道:“但是,我爹是否也会赞成?”
花买命道:“令尊与仇二爷有着深仇大恨,这一次,他也该赌一赌了。”
就在这时候,一人从门外出现。
这人的鼻子很丑陋,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没有鼻子——他是王鹏。
王鹏有女儿。
王琳梦就是他的女儿。十四
除了王鹏之外,还有另一个人接着出现。
夏六德。
“夏大叔,”王琳梦目中发出了光:“你也来了?”
夏六德叹了口气:“这本来就是咱们上一代老人家的事,只是咱们都老了,没有你们这些年轻一代帮忙,实在无法对付得了那条狡猾而凶猛的老狮子。”
王鹏咬着牙:“乔铁狮要咱们赌,咱们就赌。”
夏六德凝注着他,忽然说:“老王,你有一个这么能干的女儿,实在是莫大的福气。”
王鹏叹息一声,缓缓道:“我是个老江湖,她是江湖儿女,现在,老江湖要靠女儿才能对付仇家,真是岁月不饶人。”
王琳梦皱了皱眉:“爹,别说这种话好不好?”
王鹏一怔,继而大笑:“好,不说就不说,反正你也姓王,就当我是另外一个王鹏好了。”
王琳梦道:“现在,仇二爷已把唐老板掳去。”
王鹏点点头,道:“我早已知道,所以才赶来!”
夏六德沉声道:“咱们以前结交的朋友,就只有唐庶天最够义气。”
“不错,”王鹏慢慢的说:“没有他的鼎力支持,蝴蝶帮恐怕到现在还未能顺利展开工作。”
王琳梦说道:“仇二爷这一着很是毒辣。”
夏六德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就跟这恶贼一决雌雄。”
王鹏缓缓道:“他要赌,但不知要赌什么?”
夏六德道:“我去跟他说清楚。”
王鹏摇摇头:“你不能去。”
夏六德道:“我不去,谁去?”
王鹏道:“这里所有的人都不能去。因为无论是谁去见他,都无异是羊入虎口。”
王琳梦点点头:“爹说得对。”
夏六德皱着眉:“这是咱们的事,咱们人人都不去,谁去?”
王琳梦道:“在本市,有谁能镇得住仇二爷?”
夏六德摇头:“恐怕没有了。”
王琳梦默然半晌,忽然说:“不,据我所知,这里除了仇二爷之外,最少还有另一个黑社会大亨,他姓谭!”
夏六德脸色一变。
“你是说黑统帅谭霸?”
“不错,正是谭老爷子。”
夏六德沉吟半晌,才道:“以黑统帅的力量,当然可以镇得住仇二爷,但这位谭老爷子,早已洗手退出江湖。”
王鹏缓缓道:“这一点我知道,但近来咱们蝴蝶帮与仇二爷的人弄得水火不相容,谭老爷子很不高兴。”
王琳梦奇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王鹏道:“谭老爷子自从退出黑道后,把自己的一切纳入正轨,意欲从政。”
王琳梦目光一闪:“他要做官?”
“不错,”王鹏道:“近两年来,他不断笼络省长,就是想借着这种关系,投身入军政界。”
王琳梦道:“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怎会没关系?”王鹏道:“这地方还没有冒出仇二爷之前,谭霸是第一号大亨,现在他收手了,仇二爷却和咱们弄得天翻地覆,传了开去,省长大人一定会很不高兴。”
王琳梦终于明白:“如此说来,谭老爷子也一定很想这一场纠葛早日能平息,以免损害到他的面子。”
王鹏道:“现在仇二爷掳走了唐老板,咱们是处于劣势,在这时候向谭老爷子求援,正是大好时机。”
王琳梦道:“爹,你认为谭霸会同情我们?”
王鹏道:“虽然事情是由我们挑起的,但仇二爷在谭霸的心目中,早已印象极劣。”
王琳梦吸了口气,说:“好,我去找谭老爷子。”
夏六德却摇头:“你不行!”
王琳梦一怔:“为什么?”
夏六德道:“你虽然是蝴蝶帮帮主,但一来年纪太轻,辈份低微,而且又是个女子,谭霸说不定会给你一个闭门羹。”
王鹏点点头,说:“夏大叔说得对,这件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倘若一上来就把事情弄糟了,再去求他就很困难。”
王琳梦双眉一蹙:“我不能去,谁去呢?”
王鹏答不上来。
夏六德却在沉思。
他忽然目注花买命,道:“你的师父,是不是丁戒仁?”
花买命一楞,答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夏六德淡淡一笑,道:“你师父是我的老同乡,早几年,我在一间小饭馆里碰见过他。”
花买命脸色微变:“师父有什么话向你说?”
夏六德道:“他曾对我说,收了一个徒弟,这个徒弟脾气欠佳,品德也欠佳,但功夫倒是练得不错。”
花买命呆住。
夏六德哈哈一笑,道:“别发愁,你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却还不算是坏得透顶。”
“是谁说的?”
“你的师父老丁。”
花买命吸了口气,道:“我已经三年没有见过师父了。”
夏六德道:“是你不想见他,还是他不想见你这个徒弟?”
花买命迟疑半晌,才道:“是我近来忙了一点,没去找他。”
“忙了一点?”夏六德一笑:“不像是真正的理由。”
王琳梦好像对这件事很有兴趣:“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夏六德瞧着花买命,缓缓说道:“你每次去见师父,都要挨一顿臭骂,是也不是?”
花买命叹了口气:“不错,他老人家就是有两种瘾一直戒不掉,第一种是烟瘾,第二种则是骂人瘾。”
夏六德摇摇头:“你又说错了,他还有第三种瘾,而且比骂人瘾和烟瘾都更大呢。”
花买命道:“是什么瘾?”
“酒瘾。”
“对,你真的比我还更了解师父。”
夏六德微笑着:“所以,你现在就要去买两瓶好酒,然后去找师父。”
花买命听得一怔:“为什么要我去找师父?”
夏六德说道:“不但是你去,我也要去。”
王鹏大惑不解:“这有什么用?”
夏六德说道:“要谭老爷子站在咱们这一边的话,非要丁戒仁这个老江湖出动不可。”
王鹏道:“莫非丁戒仁与谭老爷子有什么渊源不成?”
夏六德忽然又盯着花买命:“你可知道,你师父最大的本领是什么?”
花买命道:“七星拳。”
夏六德摇摇头,道:“七星拳,不错,是他的成名绝技,但是却绝不是他最大的本领。”
花买命忽然目光一亮:“是医术!”
“不错,就是医术,”夏六德这次点了点头,缓缓道:“谭霸在十五年前,曾害了一场大病,屡经名医治理,仍然无效。”
花买命说道:“莫非是师父救了他一命?”
“不错,”夏六德微微一笑:“你师父绝少出手替人治病,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