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弯弓试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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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白虎

六人分五方奔逃,只为活命。瓢盆大雨之中,漫天雷霆之下,风萧萧,水亦寒,青苔溃烂,氤氲渐渐消散,那大虫身影愈是靠近,风力越是强劲。沈天不敢回头,但觉一道劲风紧紧追随自己。心中愈急,速度愈是放慢下来。

沈天自有几分轻身功夫,奈何抱起妹子,动作迟缓,眼看前方赤石离自己不过咫尺,却彷如天涯一般,久久未能接近。“哥哥,放我下来,你独自逃命去吧。”潇潇卷缩在沈天怀中,轻声说道。沈天道:“不行,你若死了,哥哥也不独活。”潇潇眼眸泪光闪烁,和着雨水,紧紧咬住嘴唇。

“近了……”沈天心里叫道,那一只巨爪有如金铁,离沈天亦只有三尺距离,但觉背上一凉,沈天脚上绊着一块石头,顿即摔倒在地。手上借力,使出全身力气,将妹子抛到赤石之后,千钧一发之时,沈天随手操起一块石头,高举头顶。

“哥哥……”赤色大石后面,传来潇潇凄楚而无力的声音。沈天虽年幼,也是明白,大虫不死,即使自己命丧,潇潇亦难保全。呼的一声,大虫腾空而起,爪如利刃,踏过沈天身子,竟是传来一声悲吟。原来沈天随手捡起之石,乃雷霆轰击下,飞散而出的石屑,极是锋利。又是那大虫掉以轻心,不将沈天放在心上,俯身踏下之时,小腹恰巧刮上石尖,开肠破肚。

嗷!又是一声巨响传来,百丈之地,乱石翻飞,水花翻滚,周遭万物,凌空而起,有如妖魔乱世,混沌不分,又如宇宙初开,阴阳不明。那大虫双眼赤红,凶芒毕露,浑身鲜血淋漓,獠牙森然张开,如一尊盖世凶神,顾自咆哮,又朝沈天扑了上来。

血花飞溅,长空一片赤红。呼呼风吟,耳边巨响不散。沈天一招得手,顿即静下心来,心知大虫已然发狂,又受重伤,定欲撕裂自己,自己若不能平心静气,只怕凶多吉少。眼见大虫扑来,身子在地上倏然翻滚,移出丈许。但闻嘭的一声,大虫身躯猛扑而下,前爪狠狠拍在地上,泥土飞溅,便是一道三尺来深的爪印。

沈天险险避开,微微吐一口气,脸色发紫,身心具疲。若是再来一击,沈天定然无法承受。痛喝一声,那大虫小腹之下,一条血肠拖出五六尺长,鲜血狂喷,又是一声怒吼,巨眼一扫三尺外的沈天,脚上猛然撑起,一步一步朝沈天走来。每走一步,大地亦跟着颤抖一次。沈天悲叹一声,“我命休矣!”

生死关头,沈天缓缓闭上眼睛,心道:“这大虫被我一刺,不久便会丧命,保得潇潇,死了亦无所憾。”此时见那大虫走来,沈天已是从容而观,再无惧意。凝视手中赤石血光,沈天嘴角多了一道笑容。

“躲开,笨蛋,你死了谁来照顾潇潇。”一道白影倏然飘来,正是白衣少女,但见她双手握着两块菱形赤石,俯冲而下,立于虫背之上,直攻大虫双眼。就在同时,赤色巨石后面,三个男孩亦是冲了出来,壮着胆子,每人手握一石,照准大虫耳朵,长驱直入。

三个男孩皆为家贫之人,家中多以打猎为生,跟随家中长辈,亦学过些许生存之道,此时一经施展,手头也是极准。三人本是雍熙之人,赤山之险深入骨髓,又见沈天本事,虽是孩童,却也深知生存之道,若沈天身死,欲要离开此地,抑或活着,定会少去两分依仗。且见二人兄妹之情,亦是深深感动。

嗤嗤!白衣少女手上石头刺中大虫双眼,鲜血直流,大虫发怒狂啸,双目剧痛,痛入心扉,只想甩开背上之人,怒吼之中,五人内腑翻腾,狂喷一口鲜血,脸色惨白。紫衣少女立于大蛇背上,竟不及闪躲,摔下地来,浑身骨头如碎了一般,抹去嘴角血痕,撑着慢慢爬起。那大虫目不能视物,耳却灵敏,尽双目毁,一心只想踏碎白衣少女,闻得白衣少女落地,凶性更发,怒吼一声,朝着白衣少女落下之地,张开利爪,一步踏出。

便在此时,三个男孩手中石头已然脱手,又闻一声嘶吼,那大虫双耳也在喷血,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四爪疯狂撕抓,口中不停哀嚎。沈天见状,情知良机已到,手上锋利的石头再度握起,用尽周身力量,如泥鳅般顺滑,蓦然自大虫胯下划过,割破了大虫喉咙。

嘭!大虫口吐鲜血,嘶吼之声渐弱,气息也是弱下,只是余威尚存。五人平复下来,再也不敢前进半尺。半个时辰之后,那大虫轰然倒地,气息全无,已然死了。便在那庞大的身躯倒地之时,风停,雨止,云消,雾散,蔚蓝长空,浩瀚山河,尽收眼底。这一方天地,仿若无事,三五大雁,翱空而过,落霞孤鹜齐飞,秋水长天一色。东南方向,正是一处江湖。

一观眼前之景,再望倒地之物,心底顿时一松,皆是喘着粗气。许久之后,沈天恢复精神,拭去嘴边血痕,走到赤色大石旁,将妹子接了出来。这一战九死一生,已过两个时辰。劫后余生,坐在大虫一旁,五人皆是长吁短叹。

潇潇道:“哥哥,都是潇潇无能,保护不了哥哥,更是拖累哥哥。”沈天将妹子揽入怀中,柔声道:“别说傻话,只要你好,哥哥便好。”沈天凝望其余四人,语气老成,感激道:“此次多谢诸位帮忙,沈天感激不尽。”

白衣少女道:“无妨,既已来到此间,大家同气连枝,只有结为一体,方有保命之能。”不时回望雍熙郡方向,但见黄沙漫漫,白衣少女眼神冷厉,仿佛思量,又好似做了某个决定。四人似乎亦是同一想法。沈天道:“如今大虫已死,我们应该可以出去,但我看你们,似乎并无此意?”

白衣少女道:“我听你口音,似乎不是本郡人士。”沈天道:“正是,我乃通州人士,只因家乡大旱,暴民四起,爹爹带着一家老小,一路逃难。娘亲感染瘟疫而亡,爹爹为救我们兄妹,也……也死了。”沈天话语哽咽,想起爹娘,心内悲痛。

白衣少女道安慰:“节哀,往后我便是你的亲姐姐,只要姐姐活着,绝不让你们兄妹饿着。”玉手轻抚头上,又道:“难怪你不懂,即使我们出得了这赤山,也是死路一条,那太守蛮横霸道,时常百姓都言雍熙两害,一曰赤山大虫,一曰歹毒太守,后者犹有胜之。”

沈天惊道:“亏得姐姐提醒,否则我兄妹性命不保。”沈天望着怀中妹妹,又道:“既然如此,便不出去吧,此地虽险象环生,却有一分生机。若有一天我能出去,定叫他人头不保。”沈天面露凶光,指天立誓。

几人自报姓名、年龄与家世,那白衣女子复姓独孤,单名一个月字。十三岁。据说出生之时,皓月皎皎,有如宝玉。父母便以月命名。独孤月家本不算穷,其父独孤铭乃武师出生,在这雍熙之地,也是颇有名气。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谁知好景不长,只因西门风云作乱,朝廷征兵,独孤铭便被征用,生死不知。父亲一去,母亲又患病,拖得三五个月,便即撒手人寰。

独孤月为了生计,便与‘云海间’打杂,因为生得貌美,时常招人调戏。便于前日,独孤月打伤一个客人,悄悄潜逃出来,不想便被一个锦衣大汉抓住,送到了太守府。

独孤月左首边,一个身材瘦削,满脸英气的孩子道:“我叫罗乾,十岁,他们把我抓来,也杀了我母亲。”此人说到‘他们’二字,语气沉重,眼露寒光,道:“总有一日,我会报仇。”其余两人也是自报姓名,一人姓赵名庸,一十一岁,一人姓尚名尧,一十二岁。两人境况与罗乾相返。沈天兄妹亦报姓名,沈天兄妹只有十岁,在这六人之中,却是年龄最小。众人同病相怜,皆以兄妹相称。

沈天望着大虫尸体,朝几人道:“此物欲食我们,如今既已身亡,该当以牙还牙,作为我们猎物。”独孤月道:“这赤山变换莫测,我们该找一个藏身之所,否则又有野兽来袭,绝躲不过。”尚尧点头道:“月姐姐说得不错。”赵庸一扫前方大湖,复观后方,道:“不如我们去山崖,看看是否有山洞。”赵庸曾随父亲狩猎,露宿山野,也曾找过洞穴藏身。

独孤月道:“如此也好。”几人遂起身而行,朝着后面山崖,快步行去。树林丛深,却是不见什么野兽飞禽,只怕先前那几声虎啸,惊走了山林中的飞禽走兽。且行且远,行了数里,穿过一片沼泽,但见悬崖之上,一条飞瀑凌空泻下,池塘四周,花香鸟语,又是一番天地。沈天道:“此地甚好,适宜居住,且看后方是否有洞穴。”

赵庸罗乾在前,沈天兄妹居中,独孤月尚尧在后。几人爬过碎石,忽闻赵庸叫道:“你们快来看,这里确有山洞。”抬头望,只见赵庸扒开一处密林,露出一个三尺来宽,约五尺高的洞穴。此洞仿佛人工开凿,洞壁光滑如镜。几人拔去洞边树丛,站在洞口,兴高采烈。罗乾道:“就是这里了,此处以后就是我们的家。”

正说话间,只听洞内窸窣作响,却见一只老猿跑了出来。几人吓了一跳,眼见老猿跃出丛林,却是不见踪影。观望一阵,独孤月道:“咱们进去看看。”独孤月率先走在前面,走了三丈左右,越往里去,洞内愈见宽敞,奇怪的是,看似封闭的洞里,光线确如白昼,不见晦暗。中央摆放一张丈许石床,在后面洞壁之下,竟还有石锅石碗。左边的洞壁上,陈列这一杆长枪,三五柄生锈刀剑,一把长弓,一杆银色大戟。

沈天喜道:“看来此洞有人住过,有了这些东西,咱们生活才有着落。”赵庸一看壁上长弓,跑将上去抓在手中,只是任随他如何用力,却只能移动分毫,举不起来。沈天道:“三哥不必挂怀,明日我就教你们习武。有了力气,便可使用了。”独孤月望着几把刀剑,心中也是喜欢,随手拿起一把剑,只觉约有七八斤重,又复放下。

洞内,四周洞壁之上,又分出数个小洞,不知通往何处。几人走入洞内,歇息一番,天色渐渐晚去。独孤月吩咐道:“尚尧,罗乾,赵庸,你们四人每人挑一把剑,随沈天去把那大虫搬来,我与潇潇收拾洞内。”

“是。”几人挑选了剑,走出山洞,一路披荆斩棘,直奔大虫尸体。那剑虽是锈迹斑斑,却是天下难得的宝剑,极是锋利。不多时,便已到达大战之地,那大虫重五六百斤,四人又是瘦小,一番商议,只取大虫四肢。沈天挑下大虫毛皮,心道:“这毛皮甚好,拿回去给潇潇作件衣服。”

四人取下大腿,满头大汗,扛在肩上,又复回去。眼见沈天四人去取食物,独孤月与潇潇亦在洞内忙活。二人整理石床,清楚床上乱草。潇潇甚是高兴,也是勤奋,骤然间,潇潇竟是摸到一个热乎乎的东西,骇然失色,朝独孤月叫道:“姐姐,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闻言,独孤月慌忙跑来,掀开枯草,只见那枯草之中,竟是躺着一只幼小白猿,极是可爱,正自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