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死亡不代表结束
冰川，龙岛。
这里常年积雪，冰封千里。虽说如此，冰川之下却仍然有人居住。
“娘啊，为什么这里会有那么多雪啊？”年幼的孩子问着身边的母亲。
妇女道：“我怎么知道，别问那么多废话，还去不去洛特城了？”
“去！”孩子的脸庞绽出笑容，“洛特城有好多漂亮的东西！可是，娘……”
“又怎么了？”
“我听说洛特城的王后是个大美人是吗？”
“这个……”妇女停了下来，想了想，道：“这个倒是真的。”当年她有幸目睹了海皇与海后在洛特城举行的婚礼，简直是每个少女心中的梦。而那一对犹如天造地设一般般配的男女，也从此在她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是……
“红颜薄命这话不假，海后在第二年就因为难产而死去了，真是可惜啊……”妇女感叹着。
“大美人死掉了啊……”孩子的眼里有着失望。
“唉，那不关我们的事，你动作快一点……”妇女正要说教，忽然间，大地竟然颤抖起来！接着便是一阵天动地摇，她大惊失色，连忙将孩子搂抱在怀里，迅速躲在一块巨石后面。不多时，百米之外峻峭的冰川竟然开始龟裂！
妇女恐惧地看着这一幕——一条金色的百米巨龙竟然破冰而出，它昂起头来，仰天长啸，似是愤怒，又像是悲鸣，随即便朝西方海面腾飞而去！
洛特城，地下酒吧。
“轻轻的一个吻，
已经打动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
叫我思念到如今……”
波赛顿握着高脚酒杯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他侧过脸，看到一名穿着东方长袍的游吟诗人在吧台前吟唱着，温柔如水的眼眸望着他面前的女孩，口里仍在轻声地吟唱。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深，月亮代表我的心。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
在诗人低沉温柔的吟唱中，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时候，运送贺礼的那一段旅程，那一段充满欢笑与起伏的回忆，渐渐汇成一首柔美的诗歌，穿过了多少年的岁月，在他的心间歌唱着。
他还记得巨石之上，那名眼中飞扬着神采的少女，坐在他身边，闭着双眼，在他脸颊上印下轻轻的一吻，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肌肤，那细腻的触感，无意间拨动了他的心弦，直至今日，少女跑开时，那一阵清风飘来的馨香仍萦绕在他的心间，经久不散。
“然后呢？你怎么活过来的？”
“你想知道？”
“别废话。”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我砍死你个下流胚子！”
“哎！别！我的女王，我说还不成吗？”
“快点！”
“好，我说……在即将殒命的时刻，我忽然虎躯一震，霸王之气慑住守阵之神三个震晕三个吓死三个……啊！我是说真的……”
“砰！砰！”
……
他微微地笑了，那些往昔的回忆一次又一次闪过他眼前，他眷恋着那片刻的温暖与美好，却没有发觉泪水已经涌出眼眶。
“我今日不与你吵。我只问你一句。”
“你问。”
“你爱不爱我？”
“我爱你。”
“有多爱。”
“……比你想象中要多。”
“实话？”
“实话。”
“你爱我是吗？爱到可以毁了我，爱到把我的尊严与爱情丢在地上践踏，爱到把我当妓女一般凌辱，很好，波赛顿，你毁了我，我亦不会让你好过，只要我安菲特里忒还活着一天，你的爱就不会被接受，被珍惜！”
……
如果当初的他们能不那么倔强，是不是，现在就不会那么的遗憾？没有人能给他答案，能回答他的人，已经永远不会回来。
心间微微传来熟悉的抽痛，他习惯性地伸手由衣袋里摸出一粒药丸吃下。
“主子，”一边的侍卫低声道，“那名游吟诗人叫齐秦，是个流浪的吟唱着，最近才来到洛特城，需要属下去请他过来吗？”不愧是跟在波赛顿身边多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失神的原因。
波赛顿摆了摆手，“罢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是啊，更重要的事，去到那个他亲手葬下她的地方，去祭奠他的回忆，他的，爱情。
“是。”侍卫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约过了半刻钟。
波赛顿正要让侍卫先行离去，他想再停留一会时，一阵恐怖的爆发力忽然在东南方向爆开，在场有着灵力感知的人纷纷迅速站起，凝神仔细感觉，没有感知力的普通人则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们一脸凝重地站在那儿。
“主子！”侍卫急切地低声叫着波赛顿，“是王后安睡的地方，王子殿下在那边！”
是什么人那么猖狂，竟敢干扰海国王后的安睡？！还是在百官众臣前去祭奠的日子！
波赛顿脸上仍然不泄露任何情绪，心里却是又惊又怒，这灵力气息，好像在哪儿感觉过……在哪儿呢？是了！是龙傲天！
他的血液几乎凝结，想也来不及多想，就朝东南方的方向冲去。
特里同还在那儿！
以龙息震昏了众臣，龙傲天瞬间化回了人形，他疯了一般冲到那巨大的墓碑前，身子却忽然静止了，手颤抖着按在那血红却冰冷的两个字上——“安菲”。
“安菲！”他低叫着，眼神一如当年的痴狂。
你说过你会等我，等到我释怀就可以来找你，你答应过要等我的，你每一次都答应了我，可你每一次都骗我，每一次都失信，可是你这么可恨为什么我还是忘不了你？为什么我还是无法释怀？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母后的皇陵？！”一道又惊又怒的童音响起，龙傲天身形一震，缓缓回过神来，对上一双宝蓝眼眸。
这眼，这轮廓，与那个女人是多么相似！
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傲气不屈。
“……海后第二年就因难产死去了，真是可惜……”
龙傲天赤红了双眼，死死瞪着那个孩子。
他有着一头与他母亲一般飘逸的银色长发，与一双宝蓝色瞳孔。
这个孩子，是她与波赛顿所生，不是他和她！
龙傲天忽然笑出声来，一边狂笑着，泪水一边簌簌流下。
可笑他当初竟然强迫自己那么轻易地放手，以为总有一天他可以释怀，可是二十年了，安菲，如今我看到你们的孩子，竟然嫉妒得发狂，只想亲手掐死他。
人若不失去一些东西，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当初应该珍惜什么。
安菲，若当初我不是执意寻找自己心动的理由，而是如他一般待你如至宝，是不是，今天这个孩子的眼眸就如我的一般漆黑？
气血翻涌，他按捺不住，一口鲜血喷在了墓碑上。
不理会一脸惊疑不定的特里同，他转过身去，手中渐渐凝起力量，以强横的灵力将墓碑炸开！然后就要从残破的缺口进入陵内。
“站住！”特里同愤怒地冲到龙傲天身前，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护在陵前，“我以安菲特里忒后裔的身份守护在这里！不管你是谁，请你立即离开，否则我将会对你不客气！”
龙傲天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想对我不客气，你还不够格。”
言罢，无形的灵力束住了特里同，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龙傲天的身影消失在墓道尽头，他一急，立即燃起所有的灵力，冲击束缚着自己的禁锢。
“可恶！我……怎么能被困住，我可是……海神与海之女神的儿子啊……”
不知过了多久，束缚着他的灵力竟奇迹一般，慢慢地散去了，也正在这时，龙傲天的身形出现在了墓道里，他身后用绳子绑着，背着一个长而巨大的东西，但他却像背着一把剑一般，轻松不费力。
解开束缚的特里同定睛一看，顿时肺都要气炸了！
那是水晶棺！安放着他母亲的透明水晶盒子！他经常趴在上面和母亲说话，又怎会不认得？
而且，任何一个人，看着自己母亲的坟被人炸开了，连棺木都给人搬了出来，谁能不气疯了？
特里同当下就红了眼，捡起匕首就要冲上去和龙傲天拼命。
“啪！”龙傲天按住他的拳，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我说过，小鬼，你不具备你父亲的资格，想抢回你的母亲，你叫他来。”她生是波赛顿的人，那他就要她死后属于他。
“这样才符合你所谓的公平标准，不是吗？”他轻喃，声音低不可闻，一手轻推开特里同，起身飞向陆地。
虽说是轻推，特里同仍是被震开好远距离，五脏六腑像被搅在了一起。
“啊！”他惊叫。
一个人在他撞上石壁之前及时抱住了他小小的身子，缓缓降落在地面上，他扭头一看，是波赛顿！
“父王！”他叫道，声音既高兴，又委屈，“父王，有人，有人把水晶盒子抢走了。”
波赛顿颦起眉，没料到龙傲天竟会干出这种事，都那么多年了，他还放不下吗？
再一看儿子小小的脸上亮晶晶的双眼，显然是强忍着泪水和委屈，他的神情不由自主地缓和了。揉了揉皱起的眉心，他蹲下身温柔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脏污，“有没有伤到？”
“没有。”特里同有些害羞，像是不太习惯与父亲亲近。
“不要太倔强了。”他微笑，抱起儿子。这性子，跟她真是一模一样啊。
“陛下！”侍卫随后赶到了。
“你带王子殿下回去，让御医为王子殿下检查一下。”波赛顿将怀里的特里同交给侍卫。
“是！可是，陛下您……”
“东大陆。”波赛顿没有回头，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寂寞，“我去东大陆。”
二十年了，也是该了结的时候了。
东大陆，临海陆地。
“砰！”龙傲天将沉重的水晶棺放在地上。他半跪在棺边，隔着水晶透明的棺盖，凝视着她。
阳光下，那熟悉的容颜真实地映在他的眼底，仿佛她不是死去了，而只是睡着了而已。
波赛顿很了解她，知她不爱那些珠光宝气的累赘玩意，她简单美丽的髻发上只别了支白玉簪子。身上穿着淡紫素白相衬的丝绸罗衫，除去颈间戴着的白玉细珠、星尘坠的项链外，她身上几乎没有多余的陪葬物。
“这样安静，真不像你。”他轻喃，伸手要推开水晶盖子。
“拿开你的手。”
他转过头，看到波赛顿站在海边，阴冷地看着他。
会这么快追上龙傲天，倒不是担心他会对安菲的遗体干出什么龌龊下流的事，只是即使过去那么多年了，他仍然无法忍受她被别的男人触碰。
龙傲天站起身来，双目直视他。
两人静默着，锐利的目光相互对视着，终于，波赛顿打破了沉默：“我来带我的妻子回去。”
“如果当年我知道你就那么点能耐，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不会放手。”即使背弃天下人。
“我有多少能耐，不需要你的肯定，”他淡淡地垂下眼帘，望着自己修长的手，“我只知道，若我连她的遗体都守不住，我就不是个男人。”
波赛顿代表着海界，他知道自己不能随便与人交恶，尤其是东方最有影响力的神之一的龙傲天，但是很不幸，他们同样爱着一个女孩，有着几乎相同年龄的他们，同样恋上了她充满活力的摸样，即使如今的她只能静静地躺在水晶棺里，连微笑都不可能，却仍然让两名上位者视若珍宝。
龙傲天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睬了身边的水晶棺一眼，然后缓慢地道：“你以为，我冒死进入你设计的陵墓将她带出来，会只因为你一句话就乖乖将她交给你吗？”
“那么，你想怎么样？”波赛顿漠然道。
“我向你挑战。”他慢慢走近他，在离他十步时停下，“你赢了，就带她回去。”
“……”
“不带灵力，徒手格斗。”
“……”
“你又要找理由推脱吗？”
“不，”波赛顿扯下白手套丢在地上，“我只想说，这真是太好了。”
“……”
“事实上，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当年，你用恋慕的眼神看了她多少次，我就想揍你多少次。”波赛顿就不信在用那种眼神看她的时候，他很纯洁地没有意淫过她。
“彼此彼此！”龙傲天握紧拳头，正要发起攻击。
“慢着！”波赛顿喝止了他的动作。龙傲天一怔，停了下来，只见波赛顿慢条斯理地脱下身上那件黑色外衣，小心地挂在一边的树枝上，然后缓缓站过头来，对他挑衅一笑，“她做给我的，你有吗？”
龙傲天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印象中优雅温和的男人竟然会这样幼稚地挑衅人，但不可否认，他该死地被激怒了！是，他嫉妒！
妒火燃烧了两个男人，使得这场打斗更加激烈数倍。
不知是不是这二十年来经常被某女洗脑的原因，龙傲天专挑波赛顿那张漂亮的面孔打。
波赛顿更狠，下手又毒又辣，专找男人脆弱的地方，比如说腰部什么的，猛攻，想也是怨气积压已久。
最后两人似乎是觉得不够过瘾，招出了各自的武器，丁丁当当的武器交接声在沙滩上响起，忽然——
“轰！”
“砰！”
只听到两声巨响，只见一道亮白的剑气被波赛顿闪过之后直直地插入了那口水晶棺下方，剑气的爆裂将它弹开，水晶棺的主人就这样由翻倒的水晶棺内滚了出来，狠狠撞上一边的大石头。
正在打斗的两个男人大惊失色，丢下对方直直朝她冲了过去。
这里……是哪？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一片混沌，什么也没有，她独自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望着那一片看不到边际的灰黑，不安，孤寂，然后麻木。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她在那一段漫长难熬的时光里，回忆着她的一生，她已经结束了的一生。亲情，友情，爱情。她一直在想念，想念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自己的孩子，还有……孩子的父亲。
我诞生于最西之地洛特王城，在地上界，我是前海皇涅柔斯的第五十个女儿，他们叫我，安菲公主。
在我六百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将我送至岸上，东大陆的凤凰谷，跟随全能战士“凤凰”导师学习。年幼的我不曾离开过父亲的身边，在离别时扯着父亲的衣角哭闹，父亲狠下心扯回衣角，转头很快地走了。
父亲原不想将我送得那么远，只是在西方，大批优秀强大的神祇已在两千多年钱的反攻战中被前神王克洛诺斯诛杀，余下的，不是沉睡便是找不到踪迹。
他说他与东方大陆的两位素有天才之师之称的“凤凰”有着很好的交情，其实后来我知道他是骗我的，为了我的未来，他放下自己的骄傲，欠了“凤凰”一份人情，而更更后来我还知道，那两个奸诈的老不死原来早想收我为徒了，只不过我父亲先开了口，他们就很无耻地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们都曾说过我是个天才，天赋万年难得一见，所以我必须变强，否则不足以抵御嫉妒我的天赋的外敌。
在凤凰谷我认识了先我一岁进入师门的珀尔。
我很喜欢她。
珀尔问过我为什么喜欢她，我当时的回答是，因为她总是笑眯眯的，很好看。
其实后来想起来，我觉得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她母亲经常带着许多糖果来探望她，而她又很大方地分了一大半给我。
终于在一千五百岁的时候出了师门。
一向爱笑爱闹的凰导师抱着我们俩哭了，她说终于没有人和她抢凤做的饭了……
凤导师做的饭很好吃，小时候曾经一脸崇拜地仰望他，在日记里写“以后想嫁给凤师傅”。直到现在仍然想念那些饭菜的香味，可是在这片虚无的空间里，我没有饿的感觉。
我与珀尔创建了白蔷薇佣兵团，就这样在地上界混了许多年。
白蔷薇是我们的心血。借着佣兵的身份，我们踏上了一个又一个旅程，在一个又一个的险境里死里逃生。
我曾经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下去，自由地，单纯地快乐着。
在我一千七百岁的时候，我遇到了他。
“什么事？”
“去请你的主子出来。”
“主、主子？”
“就是即将成为海皇的波赛顿，难不成是你吗”
“为什么不能是我？”
……
“嘿，不要躺在地上，很脏的。”
“别理我！”
“觉得我灵力强大，就可以在徒手格斗里欺负回我？”
“才没有！我累了，休息一下，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你就是想赢，叫我躺在地上给你踩几脚以示胜利都行。”
“谁要你让！”
“啊！好痛！我被你打倒了！”
“瞧你这德行！”
……
“你对她说了什么？”
“什么？”
“你对那个刺客说了什么？”
“哦，那个啊，那个太血腥了，不让你和孩子听。”
……
“我们现在不说这个好吗？安菲你先休息一会。”
“波赛顿，我有没有……有没有对你说过，我……”
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
有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喂，你别抢我那罐酒。”
“说你好爱好爱我，我就给回你。“
“你流氓啊，恶不恶心？”’
“说不说？不说我喝了啊。”
“好啦好啦，爱死你了，爱到你死，行没？酒给回我！”
……
那天我们一直喝着酒，我们是那天结束的朋友关系，然而，却也在第二天结束了情人关系。
人家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现在可能无法理解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那么倔强。或许他是真的太宠爱我，我不愿接受他的半点冷漠。
其实后来的我是知道的，不管神的身体多么难造，只要我想，他会费尽心机为我重塑另一副躯体。
这个傻男人。
我从来没有欠过谁，只除了他和傲天。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就是个煞星，爱上我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
第一个向我告白的愣头青在我洗澡的时候闯进来，被我揍得全身骨折，从窗口丢到楼下去，然后摔进了潲桶里。
第二个告白的白痴说我以前对他笑过，以为我暗恋他，在界里到处宣传，有个人跑来问我，我当时刚出完任务回来，随口问了一句“XX（那个白痴）是谁？”结果那个XX被嘲笑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娶不到老婆，还因为到处控诉我负心薄情，被珀尔撒了一把“一步三笑散”。
可比起波赛顿与傲天，他们这些又算什么呢？
傲天冒死为我取来了“轮回”，却落得个心碎被囚的下场。
波赛顿为我付出那么多却换只来我一句“我会恨你”，他是那么骄傲却放任我践踏他的心他的爱情。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算了，安菲特里忒什么时候变得不愿、不敢接受现实了？
可是仍然忍不住会想念。
想念那些快乐的日子。
想念他说着“我愿为你倾家荡产”时微笑着的，真诚的眼。
我拧着自己的手臂，隐忍着，没有痛觉，泪水却自己流下来，滴湿了手臂。
幻觉吗？
两人同时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我刚才……”龙傲天迟疑了一下，“我刚才，看到她的手动了一下。”
“我……”我也看到了。
波赛顿没有说完，与龙傲天一样，瞪着眼，看着那个辞世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二十年来，波赛顿从来不敢奢望会有这么一天，他已经永远失去了的爱人会在他面前再次睁开那双迷人的暗红眼眸。
可是这天却到来了，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他在她的目光中，意识一片空白，心被爱火燃烧成一堆灰烬的地方，慢慢地，时光倒流，它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鲜活，充满渴望。
“安菲……”叫出口，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
“你……”龙傲天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想，你们可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她缓缓开口。
半个时辰后——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龙傲天大致说明了当前的情况。
波赛顿一直沉默着，那目光却一直盯着她。
那眼神很明显，眷恋的，狂喜的，不可置信的。
不想去理会她为何会复活，此刻的他多想不顾一切将她拥在怀里，一次又一次地亲吻她，直到感觉她是真实的。可她那比当年更加漠然冷静的眼神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说，我错过了二十年。”她低声轻喃，她在那个无边无际，没有时间，什么也没有的地方过了那么长的时间。是啊，她已经错过了那么多的时间，错过了他的二十年……他身边，是不是已有了另一个人呢？而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是否也叫着别的女子“母亲”？
“只要你愿意，一切都不曾错过。”波赛顿忽然握住她的手，那眼里的深情与痴迷让她转过了头。
够了，那就够了。
“我想与傲天说些话。”她望着龙傲天。
他湛蓝的眼眸黯然下来，慢慢收回手，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然后转身走开了。
我该放弃她吗？
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波赛顿闭了闭眼，拾起方才丢下的白手套，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握着她温热的手时，那种狂喜与心跳。
不，我愿放开她，我如今仍然眷恋痴迷着她的一切，这时多么明显的事实，这二十年来我一直不停地试图说服我自己，要看开点她已经走了，要释怀，可是若有用的话，我还用至今仍然吃着珀尔为我配制的药来维持清醒状态吗？
如今她回来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或许是母神怜悯我，把她送回来了，我一点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再次从我的眼前消失，我不想！
可是……
“……我只要你在这个孩子出生后放我自由，你愿不愿意？”
“如果再让我选择，我当初仍然拒绝嫁给你……”
……
昔日，她说过的话一句又一句浮上来，他避无可避地，忘了是第几次，被它们狠狠刺伤。
波浪的歌声远远传来，他沉重地合上了眼，慢慢朝海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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