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拖鞋小姐的狩猎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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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拖鞋小姐的狩猎游戏(明天我要嫁给你啦系列)(薇姿)

楔子

2010年9月13日午夜。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

夜凉露重,霜华清冷。

苍茫的夜空并非墨玉般纯粹的黑色,而是暗黑中透着无垠的幽蓝,一直延伸向浩淼的远方。月明则星稀,月亮皎皎如银,黯淡了周遭的星子。

微风习习,送来栀子花馥郁的芬芳。

月光下,森白的匕首闪烁着肃杀的锋芒,缓缓没入她的胸膛,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出那冰凉的利刃瞬间刺破皮肉、穿透骨骼、割裂血脉,然后插进了脉动的心脏,她呆呆看着插在胸口凸起的异物,片刻的怔忡之后,大朵大朵绮丽的红花在胸前晕染开来,美丽妖艳得令人屏息。接着,犹如滔天巨浪般的疼痛狂泻而至,胸膛像被生生撕裂开,真正的、撕心裂肺的痛楚迅速从心脏开始蔓延,很快扩散到四肢百骸……

那么那么的痛,额头泌出了豆大的汗珠,整个人抽搐紧缩成一团……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难以忍受的。

她缓缓抬眼,痴痴凝望着面前的男子,俊美倨傲、清冷如玉,比天上的星光月华还要璀璨耀目。

于是,她终于明白,最痛的原来是——把匕首插在自己心脏上的人是他……

不知道已经是第多少个夜晚,乔郁菲从睡梦中猝然惊醒,捂着揪痛的胸口,支起身子慢慢坐起来,淡白的月光静静地弥散进室内,鼻端充斥着栀子花浓烈的芳香。

她的眼光调到了屋角,那里摆放着一盆半人多高的栀子花,雪雕玉琢似的花瓣层层叠叠,在绿叶掩映中悄然绽放,清雅飘逸、矜傲脱俗、不染凡尘,让人觉得,仿佛最轻微的碰触,对它都是冒犯和亵渎。

乔郁菲轻轻叹了口气,来到加利福尼亚已经整整五年,五年前第一次在花店里看到这盆花,她就觉得跟那个人很像,于是毫不犹豫地把它买了下来。

经过五年的漫长时光,栀子花在她精心的呵护下,当初纤弱的小苗,已经长成茁壮的花树,一年四季花团锦簇、香气四溢,心里那道伤痕却依然无法愈合,每到夜深人静就会隐隐作痛。

她知道那伤痕的名字——裴旭尧。

第一章 这样的重逢

2010年9月20日。

中国,S市。

由于空气质量问题,这座城市的天空,总是郁郁的,像是阴雨缠绵时黯淡的心情。

乔郁菲向第五大街街角的夜色咖啡馆走去时,正是暮霭时分,夕阳刚刚在天边收拢了最后一抹光线,街灯还没有亮起,天地间就越发灰蒙蒙的。

咖啡馆青灰色的墙壁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爬墙虎和牵牛花手脚相抵,纠结缠绕在一起,白日里自然是非常赏心悦目的景象,但在这无边无际的晦暗苍茫中,却恍惚扭曲成了异常阴森可怖的姿态,让人发怵。

乔郁菲推开锗红色镂花的檀香木门,悬挂在门框上的风铃,马上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戴着红色三角头巾、扎着红色卡通小围裙的女招待,绽开甜甜的笑靥迎上来:“欢迎光临。”声音清脆甜美,属于女孩子特有的那种爽利,就像砂糖一样,入耳即化。

乔郁菲走到咖啡馆尽头的圆桌旁坐下,身畔的角落里摆放着一盆一米多高的龙血树,色彩明艳、姿态翩然,翠绿的狭长叶子或昂然挺立、或自然下垂,错落有致、层次分明,乔郁菲看得有点发呆。

女招待把饮品单放在铺着白色欧式桌布的圆桌上,“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乔郁菲没有看单子,弯眉浅笑:“麻烦给我一杯巴西黑咖啡。”

女招待愣怔了一下,才点头:“好的,请您稍等。”走出四五步远,还是忍不住回头,那位女客的笑容……好动人。

乔郁菲并不是美丽的女人,甚至连起码的漂亮都谈不上,细长的眉眼、巴掌大的小脸,小麦色肌肤,一米六二的个头,身材平板度堪比搓衣板……总体来说,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裴旭尧曾经说过,要想在人群中找到乔郁菲,就好比在海边寻找一粒沙。

但她嘴角微微上翘,抿唇一笑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柔柔的春水,缓缓荡漾开来,让人只是看着,就觉得很舒服,然后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镶金边骨瓷咖啡杯里,琥珀色的液体缓缓荡漾,氤氲出脉脉的香气,乔郁菲浅啜一口,微微皱起了眉,的确很苦……不太适合她的口味,她一向只喝康宝蓝,喜欢奶油淡淡的甜香和咖啡厚重焦苦的融合。

巴西黑咖啡是——裴旭尧的最爱。

乔郁菲郁郁地放下咖啡杯,看着里面摇摇曳曳的液体,神情有些恍惚。

风铃又是一阵叮当作响。

“欢迎光临。”女招待甜甜的声音再度响起。

轻快的脚步声随之渐行渐近,一双雪白的Base London男士运动鞋停在眼前,顺着鞋子往上看,笔挺的米黄色休闲裤、雪白的Giordano针织衫,一身清爽的大男孩背着个奶油色鳄鱼皮双肩背包,风雅无限,眼波流转间,勾唇一笑,弥散出浓浓的诱惑风情:“请给我一杯拿铁。”

他满意地看到,女招待绯红了双颊,慌乱地自他脸上移开视线,仓猝地回答:“好,好的。”

看着女招待步履紊乱地向后堂走去,乔郁菲不赞同地摇头:“裴皓炫,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公孔雀的习性?”

“你怎能这样说人家?我这是在给美丽女孩制造甜蜜的遐想空间,”裴皓炫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怨,把背包放在圆桌上,凝视着乔郁菲,秋水横波、深情款款地说,“郁菲,我想你了。”

乔郁菲淡淡扬眉:“哦。”

“你就不能说也想我了吗?”他颦眉做捧心状。

“我也想你了。”乔郁菲不假思索地说。

女招待正好端咖啡过来,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一脸倍受打击的表情。

乔郁菲不无艳羡地看着她放下咖啡杯后匆匆离去的背影,年轻真好,还可以满心幻想、满怀憧憬。

“你呀……”对面的裴皓炫听了她的话,却是又好气又好笑,“我知道你想念的人只有一个,”他直视着她,放慢了语速,“不过,你真的确认要帮我?我当初帮你可不是为了现在挟恩图报。”

乔郁菲淡然地笑,反问:“你以为我是会被要挟的人?”

裴皓炫看了她一会儿,摇头:“你不是,你是最倔强、最骄傲、最热情也可以最冷酷的乔郁菲。”

“你清楚就好。”乔郁菲点头。

“可是,我担心你以后会后悔。”裴皓炫眨眨眼睛,“他毕竟是你爱的人。”

乔郁菲同情地拍了拍他发型时髦的脑袋:“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没办法爱上你?”

“为什么?”裴皓炫虚心求教。

“因为就算认识十几年了,你却完全不了解我。”乔郁菲向后倚靠在椅背上,手指摩挲着咖啡杯,懒洋洋地说。

“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呢?”裴皓炫不满地抗议,“我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你所有的事情我都清清楚楚,九岁的时候演舞台剧,老师让你扮女巫,你哭了半宿;十三岁,你体育成绩太烂,老师要你每天早晨绕操场跑三圈,你却坚持每天跑五圈,上课的时候满身汗味,你的同桌不到三天就要求更换座位;十六岁第一次有男生写情书给你,还有……”

“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对裴旭尧手软的。”乔郁菲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心里暗暗补充,不但不会手软,还会把他打击得更加彻彻底底、不留余地,让他绝无翻身之理。

有时候爱情和狩猎差不多,都是血腥残酷的战争,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这中间,没有灰色地带。

裴皓炫静静地看着她,然后从背包里掏出几张纸和一张支票:“这是明天面试的资料和我答应预付你的报酬,”他摇头叹气,“乔郁菲,你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无情了,我们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说拖欠几天都不成。”

乔郁菲拿起支票,瞄了眼上面的数字,把面试资料推了回去:“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我们只是一起长大的。”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铁石心肠。”裴皓炫抱怨,“你真的喜欢过别人吗?真的爱过裴旭尧?爱他的女人怎么会想和我联手,夺走他的一切?”

“我再怎么冷酷,也不如你,我不过是裴旭尧不稀罕的女人,你可是他的亲生弟弟。”乔郁菲挖苦道。

“所以,”裴皓炫叹气点头,“我们就是一对狼心狗肺、毫无人性的家伙。”

“在他眼里,我本来就不是人,要人性做什么?”乔郁菲冷笑。

“你……”裴皓炫怔住了。

乔郁菲端起咖啡,猛地喝了一大口,苦苦的味道迅速在唇舌间蔓延。

她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只是瞳子冷冷的,笑意远未达到眼底。

第二天清晨,朝阳脉脉,温暖地照射在裴家古色古香的宅邸上。

和其他豪门不同,裴家院落位于城区的繁华地带,当初建宅子的时候,那里本来是郊区,发展发展就变成了高楼鳞次栉比、道路纵横交错,集商业、住宅、休闲、娱乐……为一体的综合区域。

裴皓炫曾经建议举家搬迁,在城郊另外建别墅住。作为家长的爷爷最终否决了他的提议,让他郁闷了好一阵子。

后来,当他知道,爷爷不同意他们搬家,纯粹是因为裴旭尧从中作梗时,就不仅仅是郁闷了。

裴家是几代的豪门,却人丁单薄,到裴旭尧他们父亲那一辈,共有兄弟两个,裴旭尧的父亲裴斐是长子,留在S市的老宅,裴旭尧的二叔裴沛则和老父定居香港,方便打理那里的生意。

裴斐六年前因交通事故和妻子双双遇难,留下一双不过弱冠之年的儿子。

当时二叔居心叵测地想把大陆这块收入自己囊中,裴爷爷当机立断,让年仅二十岁的裴旭尧入主裴天。

很多人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都持观望态度,但他凭着强硬果敢的作风,很快在裴天站稳了脚跟,在商场打出自己的名号,也让裴沛对他暗生忌惮,豪门里自然少不了互相倾轧、勾心斗角。钱太多了,有时候反而是祸根。

自从裴斐夫妻过世后,裴家大院只有裴旭尧两兄弟和几个下人。

占地辽阔的高大围墙内,后侧是一栋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的阁楼,阁楼对面是一汪水池,池水清澈见底,数十尾锦鲤在里面悠哉悠哉地游着,池畔种了几株柳树,此时正是初秋时节,枝叶繁茂,垂落的柳条随风摇曳,相互交融、密不可分,在地上投下大片模糊的阴影。

裴皓炫神采奕奕地从阁楼走出来时,裴旭尧正坐在柳树下的藤椅上,左臂搭在扶手上,单手支着下颚,微闭着眼眸,阳光从枝叶缝隙里透下来,闪烁的光影仿佛片片金色的鳞片,映在他俊美的脸上,极是炫目。

裴皓炫走近些,看着他脸上明晃晃的两个黑眼圈,嗤笑:“怎么……昨晚和罗大小姐太投入,都弄出熊猫眼了?”

裴旭尧似乎睡熟了,没吭声,裴皓炫却知道,他只是不想理睬自己,裴皓炫也不介意,继续说道:“今天面试助手,你先挑吧。”

裴旭尧没有睁眼,冷淡淡地说:“你当我像你那么无聊?”

裴皓炫耸了耸肩,扯着旁边的柳枝,貌似不经意地说:“这柳树还是十年前,我们跟郁菲一起栽的吧?那时候还是手腕粗的小树苗,现在都长成参天大树了。”

裴旭尧猛地睁开眼睛,乌黑的瞳仁儿冰雪雕琢似的,森冷的寒意直刺到人心里去。

踏上雷区了……裴皓炫干笑着后退两步。

裴旭尧阴沉着脸站起来,转身往车库走。

裴皓炫看着他挺得僵直的背影,漂亮的丹凤眼慢慢弯成月牙,嘴角逸出浅浅的笑,低声呢喃:“无聊?等你看到面试者的资料,一定不会觉得我无聊的。”

裴旭尧去车库取了车子,停在大门口,等着电控门缓缓开启,悬挂在车窗上的红色平安结轻轻晃动,他怔怔地看着,不由自主伸手握在掌心,硬硬的,有点刺痛,明明是再柔软纤细不过的丝线,缠绕在一起,居然会给人以坚硬的痛触感,就像某个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瘦小女人——骨子里却强悍而坚韧。

昨夜又梦到乔郁菲了……这是五年来,不知道第多少次,她进入自己的梦中。

裴旭尧知道自己是个恋旧的人,所以他总是一遍遍催眠般告诉自己,之所以对乔郁菲无法忘怀,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习惯,习惯了她的存在。

他们是当之无愧的青梅竹马,一起在这栋豪宅长大,裴旭尧现在还能想起来,两个人在柳树下肩挨着肩看书的情形,想起十六岁时第一次吻她,想起那个女孩说:“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当时,他郑重地答应:“好,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青涩的年纪,怎么知道永远有多远?

诺言,最终变成了谎言。

然而,有人却当了真,要他的永远,少一天、少一分、少一秒都不可以,偏偏他给不起……

裴旭尧不敢想,也不能想——如果对她的思念,不是出于习惯,而是无法熄灭的爱情,如果是爱情……攥着平安结的手太过用力,短短的指甲刺进肉里,很疼。

他有些茫然地盯着攥成拳头的手,如果是爱情……那还需要用多少个五年,才能把她从自己的灵魂里彻底剥离?

“嘟嘟嘟……”突如其来的鸣笛声打破了他的思绪,诧然转头,只见裴皓炫开着他那辆相当骚包的黄色兰博基尼停在旁边,仰着脸对他笑:“大哥,门开了半天怎么不走啊?想什么呢?”

裴旭尧闷不吭声地发动车子,奔驰利落又不失稳重地拐上路面,向左驰去。

兰博基尼从旁边刷地驶过,疾风一般在视线中消失,裴旭尧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裴皓炫喜欢急速的快感,追求新鲜和刺激,和他完全不同,他一直觉得,从很多方面来看,自己和乔郁菲倒是更像一母同胞的手足……他用力晃晃头,好像要把乔郁菲的影子从脑子里彻底甩出去。

提醒过自己无数次不再想起她,他怎么又忘了呢?

把车子停在裴天办公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没有看到弟弟那辆嚣张的兰博基尼,裴旭尧有点纳闷,这个臭小子?又跑哪里摸鱼去了?

他乘电梯径自来到自己办公的二十八楼。

精明干练的女秘书戴安妮已经在外间等着他,亦步亦趋地随他进入总经理办公室,翻开手里的记事簿,一板一眼地汇报:“总经理,今天会面试您和业务部经理的助手,我已经把参加面试人员的资料都发到您邮箱里,中午十一点华伦的霍董事长约您共进午餐,下午两点要去参加博文雅分公司的开业庆典,还有……”

“就这些吧,”裴旭尧摆摆手,阻住她未说完的话,“傍晚的时间给我空出来。”

戴安妮歪头略思忖了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歉然地说:“我忘了,今天是乔女士的忌日,我马上去定白菊花。”

“不必了,去的时候我自己买。”

“哦,”戴安妮颇为动容地说,“经理,您真是念旧,乔女士只不过是您家里的保姆,您居然每年都去拜祭她……”

即使是倚重的助手,裴旭尧也不习惯跟她谈论自己的私事,走过去坐在办公椅上,打开电脑,淡淡地吩咐:“给我泡杯咖啡。”

“好的。”戴安妮聪明地止住话头。

邮箱里果然有一份电子邮件,详细地列出面试名单和应聘者投递的简历。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戴安妮把咖啡放在他面前,退了出去。

裴旭尧端起杯子浅啜,另一手滑动鼠标,慢慢浏览着人事资料。

时间在刹那间突然冻结,裴旭尧看着电脑的瞳孔猛地张大,他眨眨眼睛,再用力眨了眨,死死盯着屏幕,手指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咖啡漾了出来,洒在他的亚曼尼西装上。

一向有洁癖的他居然对此完全视若无睹,把咖啡杯重重搁在办公桌上,他的视线胶着在屏幕上:照片里的女子一张平板无趣的面孔,毫无任何吸引人之处,如果要在人群中寻找这样的女人,就好比在海边寻找一粒沙。可见惯美女如云的裴旭尧居然看得发了呆,紧绷着脸、漆黑的瞳仁儿尖锐凌厉,锋芒乍现,眼底还有那么隐约可见的骤然狂喜。

照片下面是女子的简历,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她的名字——乔郁菲。

裴旭尧是裴天的总经理,裴皓炫虽然挂着业务部经理的头衔,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实权,他不是没有能力,而是裴旭尧根本不给他任何表现的机会,所做的事不过是在公司里挨时间,或者做些打杂的小事,譬如说面试新人什么的。至于对外的业务或者是具体企划,从来都不让他参与,乔郁菲这次进裴天,自然是为了帮助裴皓炫上位。

裴天这样的大公司,即使是一个小助理的职位,来竞聘的也有上百人。经过层层筛选,最后参加面试的就剩下七八个。

凭着对裴天的了解,和自己这几年在国外刻苦的学习,乔郁菲得心应手地应付几个考官的轮流夹击,面试自然顺利通过。不过,因为应征裴皓炫的助理,还要裴皓炫亲自考核。

这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应征裴皓炫而不是裴旭尧的助手。

下午两点三十分,乔郁菲很有耐心地坐在沙发上等着,若无其事地翻着报纸。

三点二十分。

乔郁菲脸上虽然镇定如常,心中却不免有些焦躁。

三点五十分。

乔郁菲露出不安的神情。她高估了自己对裴旭尧的影响力吗?他明知道来面试的是谁,居然迟迟没有出现……还是,他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

乔郁菲拿出手机,刚要打给裴皓炫,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男子匆忙的脚步声以及雀跃的声音:“总经理,您现在有没有空?”

“什么事?”

裴旭尧低沉的声音钻入耳朵,乔郁菲心中猛地一跳,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业务部裴经理去见客户,一直都没回来。约好面试的人已经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如果您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先见一见?”

短暂的沉默之后,裴旭尧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请她来我办公室。”

……

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似乎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看上去满脸的青涩,笑起来嘴角还有个稚气的酒窝。

“乔小姐你好,我是助理张浩明,总经理现在有空,我带你去他那里面试吧。”

为何不是人事部的Daona带自己去面试?反而是个根本不搭边的企划部助理?裴皓炫又去了哪里?

乔郁菲心中疑惑不解,直觉告诉她,似乎有些地方不对劲。

直接乘电梯到了二十八楼,张浩明替她敲响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进来。”

乔郁菲推门而入,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子。

这是五年前,她毅然决然的离开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岁月对裴旭尧显然格外宽容,五年的时光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烙印,发型依旧纹丝不乱,棱角分明的脸庞俊朗如昔,他钟爱的铁灰色亚曼尼西装也依然挺括,没有半点褶皱。

阳光脉脉,自他身后的玻璃窗渗入,淡淡弥散在他身上,就像大卫的雕像,矜傲俊美,让凡人只敢仰视却不能稍存亵渎的念头。

即使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乔郁菲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骤然紧缩,她垂下了眉睫。

裴旭尧正低头翻阅着文件,听到门响才抬起头来,坚毅的薄唇紧抿着,看向乔郁菲时,眉头轻轻一拧,然后又恢复了淡漠的表情:“好久不见。”

语气平静无波,好像他们只是老同学或者是老朋友偶尔的会面。五年前那场对乔郁菲而言轰轰烈烈的爱恋,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抑或是对他而言,早就流散在岁月的尘沙中,忘不了的人只有自己……乔郁菲心里涩然。拖鞋——她永远记得这两个刀子般插在她心脏上的字。

心里波涛汹涌,乔郁菲面上却不露声色,在他对面坐下,翘起唇角笑了笑,淡淡地应了声:“是啊,好久不见。”

“当年你突然走了,怎么不说一声?”裴旭尧翻阅着她的简历,似乎只是随口说,“原来你去了美国读书……企业管理,我记得……你喜欢绘画吧?以前不是还说要考美院?”

乔郁菲平静地道:“人的想法常常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

“可惜……你的画还是不错的。”嘴里虽然这样说,他的表情却看不出有丝毫遗憾的意思。

“我现在偶尔也会画画,纯粹当做业余爱好,因为没有了想要企及的目标,反而画得更轻松惬意。”乔郁菲笑了笑。

裴旭尧刚想说话,再度响起敲门声,张浩明推门而入,恭敬地道:“业务部裴经理回来了,要不要请乔小姐过去?”

“不必,”裴旭尧淡然吩咐,“你告诉他,乔小姐的面试由我负责。”

张浩明愣了愣,才应道:“好。”

等他出去以后,裴旭尧问乔郁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回家?”

“我上个星期回来的,在外面找了住处,挺方便的。”

裴旭尧微皱起眉:“干吗在外面找房子?你一个女孩子自己住不安全,还是搬回家里住。”

“我不是自己住,我和男朋友在一起。”乔郁菲说。

裴旭尧愕然,这句话仿佛一根尖锐的针,不经意间直接刺进他心底,他不明白那突如其来的刺痛感从何而来,心脏却不由自主的抽搐紧缩,直视着她片刻,眼神复杂深邃,半晌才克制住心里莫名翻涌而起的烦躁,竭力平静地说:“是这样啊……”

乔郁菲点了点头。

“你已经有了男朋友?”

乔郁菲微笑:“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有男朋友是很正常的吧?”

裴旭尧瞳子暗沉沉的,语气淡然地问:“他是做什么的?”

“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华伦的魏子奇。”

裴旭尧缓缓点了点头:“华伦的副总裁,年轻有为,只不过……”他沉吟。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乔郁菲笑笑,“你放心,我不是当年幼稚的小女孩了,男人的游戏规则,我懂的。”

裴旭尧眉毛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男人的游戏规则……那是他给乔郁菲上的人生第一课。

“郁菲……”他艰难地开口。

“过去的事情我都放下了,裴大哥也不必多想了。”乔郁菲平静地说。

她叫他——“裴大哥”?!有多少年她不曾叫过他“大哥”了?

十年还是八年?

一瞬间,裴旭尧有些恍惚,眼前明明是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面孔,他看着却觉得陌生。

这不是那个整天追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说,“我又画了一幅画,你看一眼嘛……我想听李宗盛的演唱会,你陪我去听,好不好……我做了你喜欢的生菜沙拉,你尝尝啊……”不是那个因为他的一个微笑欢天喜地,因为他的冷落愁眉不展的女孩,她——现在有了自己的男友,自己的生活。

五年,改变了很多事情。

裴旭尧无法厘清自己脑子里纷乱复杂的情绪,和奔腾叫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愤怒感——或者他知道也绝不肯承认,那种感觉的概括词就是——嫉妒。

裴旭尧干涩地咳嗽一声,看了眼办公桌上的台历:“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等我一会儿,下班后我们一起去拜祭她。”

乔郁菲踯躅,露出为难的神情。

“怎么……”裴旭尧疑惑地看着她。

乔郁菲说:“不好意思啊,我约了子奇。”

子奇……叫得还真亲切,强烈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上来,裴旭尧板起脸,“那没事了,明天记得准时来上班。”想了想,又补充道:“既然回来了,有时间回家吃饭。”

“唔。”乔郁菲明显敷衍地点点头,看得裴旭尧暗暗恼火,她起身往外走,没有看到,裴旭尧落在她后背上的目光阴郁孤清,脸上也笼罩了层层叠叠的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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