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十八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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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颜睡莲点点头,“府里上下五百多人,东西又多,要彻底安顿下来,估计要一年。”

柳氏在信中说,燕京宫殿城池已经修缮妥当,圣上决议在明年除夕之前迁都燕京,原来的都城南京变成了陪都,家里忙着预备搬家,等在燕京安顿好了就派人去接她,直接回燕京颜家在北城日忠坊广化寺街的新府邸……,总之,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既然举国都忙着搬家,自己还是别凑过去添麻烦了。

颜睡莲得到消息后第一个告诉的就是刘妈妈,目的是暗示她不要急于打发周妈妈走,自己取而代之,横竖至少还有一年时间,这一年里可以发生许多事情……。

刘妈妈会意,心里总算缓了口气,原本以为开了春就要走,她才急着找周妈妈一家的错处,一再激怒周妈妈、引她说错话,做错事,如今看来,可以慢慢筹划了。

过了新年,桃花开放,又是一年春。

新荷初绽时,柳氏又捎来一封信,薄薄的两页纸,睡莲看了不下十次,发愣一刻钟,以慢慢消化信中的内容。

刘妈妈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多宝阁上贵重的瓷器,余光则审视着睡莲的脸色。

周妈妈以为颜府有人不妥了,最有可能的,就是颜老太太。她麻溜的掏出帕子擦红了眼,哭天抢地:“我的老夫人啊,可怜您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还是跟着七爷去了……!”

颜睡莲秀眉头一拧,“胡说什么!祖母身体好着呢!家里一切安好。”

这大半年里,周妈妈不但没有丝毫长进,反而越发絮叨奸猾起来。

“都好?那怎么没提接小姐的事?”周妈妈立刻收声,手帕微湿,倒不是泪水,而是干嚎时飞溅的唾沫。

“我们五房出了件大喜事。”睡莲折好信纸放进信封,“莫姨娘的亲弟弟淮南伯和永平公主成了亲,圣上赐给莫姨娘四品恭人的诰命,和五夫人的浩命品级相同。”

闻言,纵使刘妈妈“修为”深厚,仍旧勃然变色。

周妈妈咬着手帕,期期艾艾道:“这——这是要逼着我们颜家宠妾灭妻,乱了嫡庶伦常……。”

啪!

睡莲一拍樱桃木书案,震得案上的信封抖三抖,她厉声训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岂能容你浑说的?!这种话要是被族长知晓了,定会乱棍打死!妈妈糊涂了,去佛堂念三日的经,好好反思你的言行!”

乱棍打死!周妈妈打了个寒噤,缩着身子,用手帕捂着老脸,灰溜溜去了佛堂。

睡莲平日里温言暖语,待人和善,绝无高官贵女的傲气。颜氏族人们都说是个好相处的孩子。今日一反常态,出言呵斥奶娘,实在事出有因,一来是周妈妈口无遮拦,言语间对圣上有不满之意;二来七婶娘柳氏在信中提到的另一部分她不方便说。

柳氏信中说莫姨娘得了四品恭人的诰命之后,颜府内宅动荡,继母五夫人杨氏不哭不闹,只是数次带着双胞胎儿女跪在颜老太太松鹤堂前,自请和离,颇有“君家妇难为,何日相遣归”的意思。

其实杨氏是以退为进之法,她虽是继室填房,不是原配,但嫁入颜家不久就执掌中馈,还生下嫡子,从未出过什么大篓子,颜家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她下堂。

圣上天恩难辞,杨氏不能无视莫姨娘的诰命,但是一山尚且不容二虎,何况是一对母老虎!宅门之外的事情她无能为力,但宅门之内绝对不能两头大,她必须借颜家在君恩伦常两头为难之际,将莫姨娘至于炭火之上煎烤!

颜家是书香门第,向来清流自居,明面上的宠妾灭妻是断然不可能的,只要丈夫和婆婆对她愧疚怜惜,一个侍妾诰命再高,不过是木胎泥塑的佛像,供起来就是了,她愿意摆在那里,就是那里!

莫姨娘和儿女们也跪在一旁哭泣,说自己向来以杨氏马首是瞻,不曾有僭越之心。柳氏在信中说,莫姨娘哭晕了好几次,几乎每次她父亲都“恰好”撞见了。

莫姨娘近二十年来宠爱不断,现在又多了娘家淮南伯爵府撑腰,弟媳妇还是公主,父亲不得不顾及多年的情分以及皇室勋贵的关系。

一边是嫡妻和嫡庶伦常,另一边是恩爱多年的情人和君恩,两难决择似乎要把颜家逼到死胡同。

总之,颜府家宅不宁,五房的颜姨娘、温姨娘、宋姨娘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怕“战火”绵延到自身。颜老太太和父亲焦头烂额,搬家搬了一半就搁浅了,家里成了一团乱麻!

不过问题终究有解决的办法,柳氏在信的末尾不咸不淡的提到:颜太傅有位十六岁就去世的同胞哥哥,这位哥哥未能娶妻留下子嗣,所以他这一脉就算断绝了。而五爷作为颜太傅目前唯一的嫡子,可能要兼祧两家,同时继承伯父的宗祧,即如此,五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再娶一房妻子,以绵延伯父那一支的子孙。

兼祧,就是一人同时继承两家的宗祧,兼祧人不脱离原来的家庭裔系,兼做所继承家庭的嗣子,娶两房正妻,各自绵延子嗣,两位妻子以妯娌相称,地位平等。

果然,立夏时节,颜老族长接到了五爷和颜老太太的书信和诸多礼物,信中委婉的提到五爷兼祧两家。

颜太傅这一支最为显贵,颜氏族人有诸多方面需要依仗这一脉,老族长连夜和族里各位长老商议,最终择了吉日开祠堂,确定五爷兼祧两房,将他的名字添在早夭的伯父名下,妻族写的是淮南伯之妹——莫幽兰。理所当然的,莫氏亲生的二子一女从庶出的身份摇身一变,记为这一脉的嫡子嫡女。

兼祧一事办得干净利落,老族长修书邀功,加上修改过后的族谱手抄本一齐通过驿站送到燕京颜府。

颜府收到新家谱,三天后大宴宾客,宣布五爷兼祧两房,莫姨娘扶正为莫夫人。

宴会之上,新出炉的莫夫人春风得意,应酬着八方来客。五夫人杨氏脸都快笑僵了,拢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拗断了新留的三寸指甲——因为她发现,新修的家谱不仅仅有莫氏成为丈夫兼祧伯父一房的正头夫人,还有自己这一房的嫡长女,早就写了九小姐颜睡莲的名字!亲生的龙凤胎女儿十小姐颜慧莲,只是记为嫡次女。

千里之外的颜睡莲正懒懒的喝下午茶,浑然不知一场危机已然开始。

成都颜宅西偏院。

看着女儿艳儿手背上的青红淤痕,周妈妈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儿,怎么打成这样了?”

艳儿抹着泪,“还不是刘妈妈的女儿采菱打的!说我不尊师重道,每只手都打了十板子,还说打掌心不长记性,照着手背就轮下去,娘,好疼啊!”

周妈妈忙找出膏药来,挽起艳儿的衣袖,一边给她涂药,一边劝慰道:“九小姐命她教你识字,她自然不敢大意,行事就严格了些,你也别娇气,就是在学堂里,夫子一个不顺眼,一戒尺轮在脑袋上也是有的。”

艳儿连连叫委屈,“娘!采菱那死丫头明摆着是故意整我,根本没打算好好教,这大半年了,识字还不到一百,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进书房伺候九小姐。”

周妈妈是个不识字的,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迟疑道:“每个人天资是不同的,你在针线上还行,读书恐怕少了些天分,耐心些,慢慢来。”

艳儿不服,“那里是我笨了,采菱每天教不了几个字,还把我当丫鬟似的差遣,端茶递水,揉肩捶背,我稍微有些推辞,她就说我不尊师,偷懒耍滑。”

周妈妈闻言大怒,“定是刘妈妈那贱人指使她女儿这么做的!这满屋子的人都夸她仁厚,我呸!背地藏奸,不安好心的东西!”

艳儿巴巴的求母亲。“娘,咱们另请个师傅来教吧,保管不到一年那些字我全都识了。”

周妈妈疼惜的抱着艳儿,“我的苦命孩儿,不是娘舍不得花钱请师傅,只是小姐定了采菱那丫头教你,咱们家要是另外聘了人,这就是给小姐没脸啊!”

“您处处受刘妈妈这个恶妇掣肘,偏偏小姐还最器重她,父亲——。”艳儿瞥了一眼卧房,里面鼾声震天,强烈的酒气连竹制门帘都遮挡不住,一阵阵的渗进来,里头睡着的正是她一天一小醉,二天一大醉的父亲。

艳儿压低了声音,“父亲又是个样子,女儿将来只能依仗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