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嫂子你去后街买五十个烧饼、十碗豆腐脑回来。”许杨氏一时也没了法子,只得吩咐常嫂子去买饭。
“是。”常嫂子领命刚想走,许樱叫住了她,“等等。”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如今他们正是用得着栀子的时候,像是许杨氏这样买烧饼豆腐脑,栀子的家人没见过世面不会觉得如何,栀子和张嬷嬷却会觉得脸上挂不住,许樱若非离开过大宅门,在外一个人顶门立户过过日子,也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
“太太昨个儿不是送来些精米精面吗?劳烦常嫂子你多擀些面条吧,再拿肉臊子炒个卤,切几样小菜配着,既然是亲戚来了,就实在一些。”许樱说道,“娘,常嫂子忙不过来,你让百合姐也去帮把手吧。”既然要抬举,就索性把栀子抬举上天。
许杨氏瞧了瞧女儿,“好,就依你。”手擀面配肉臊子,在山东就算是正经的舅爷来了,这样的早饭都不算失礼。
大家庭,这边许杨氏让常嫂子煮面条炒肉臊子,眨眼间就有好几个人笑二房的业二奶奶对通房的家人太在意,无形中倒也吹散了一些栀子怀的孩子到底是不是许昭业的流言。
许杨氏这般礼遇有孕通房,怕是真拿栀子肚子里的那块肉当成后半辈子的依靠了,大齐朝虽不拦着寡妇改嫁,早些年战事频频,甚至鼓励寡妇改嫁,像是许杨氏这种已经有了孩子的,却难改嫁。
正经的舅爷杨纯孝是听着小厮耳语着自己妹子的处境,进的许家大宅,他这样的身份,自然是要先拜望过许国定,谢绝了许国定的留饭,直接到了妹子这里。
初一进院,就见这小院被收拾得干净整洁,来往仆妇干净整齐,妹子站在院子里迎着他,虽是一身的素服精神却是不差的,身上的衣裳饰品也都齐全,杨纯孝这才松了口气,又将目光放在了妹子牵着的小女孩身上,见许樱眉目清秀乖巧可爱,心里面打定了的主意,又有些动摇。
许樱上一世没见过几回自己的这个大舅舅,依稀记得舅舅科举屡试不第,灰心丧气又无颜回乡,做了同窗好友的师爷,一走就是十多年,如今一看果然是英伟男子,一双眼睛慈善得很,很多被埋没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上一世舅舅很喜欢她。
“给舅舅请安。”许樱给杨纯孝磕了个头。
“好,好孩子。”杨纯孝摸了摸她的头,解下腰间的荷包送给许樱,“这是你大舅母绣的,里面有小女孩喜欢的玩意儿,拿去玩吧。”
“谢舅舅。”
杨纯孝与妹妹进了堂屋,眼睛略微一瞟就看见了站在厢房门边向这边瞧的那几个农人,微皱了皱眉就转过脸不看了。
杨纯孝与妹妹自有体己话要说,只拉着许樱的手问了年龄课业,就放许樱出去了,许樱拿了花绳要春喜跟着她一起翻花绳,却见春喜不停地往母亲屋里瞄。
“姑娘,咱们玩抓羊拐吧。”
“我又没有羊拐。”
“奴婢记得常嫂子收了一些羊拐,奴婢去跟她要。”
许樱不是小时候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知道春喜这是要寻个由头离了她,去听母亲的墙根。“我不玩羊拐,咱们翻花绳就行。”
“这花绳旧了,奴婢有收了新的……”
“这花绳哪里旧了……”许樱皱了皱眉,春喜这是怕母亲把私房往娘家夹带,心里面的厌烦快藏不住了,“好吧,你若是有好的就快去拿,我等你。”
春喜见许樱跟着她到了堂屋,又搬了把凳子等在廊下,心里暗暗叫苦。
小院子不大,奴婢们的下处在耳房,许樱往廊下一坐,她从回自己的住处再到回来,完全在许樱的眼皮子底下。
她心里暗想,难道姑娘是个人小鬼大的?看出她的打算?可舅爷来了这么大的事,她若是没有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太太回头饶不了她。
眉头皱了皱——“哎哟,奴婢肚子疼!奴婢去解手。”
许樱瞧着她尿遁的样子,暗骂上一世自己傻,春喜也不是什么精明人,不过是十一岁的毛丫头,那点心思好猜得很,可叹她上一世被骗得惨。
“……你这庶子媳妇守寡难做,如今我见了樱儿也知道你的心思了,你若是不想走那一步便不走了,昭业是个好的,俊青也是好的啊,他等了你这些年一直未娶,他还说若是能把樱儿带走他把樱儿当亲闺女……”
“哥哥可别再说这话了,漫说许家这样的人家断不会准我带樱儿走,就是让我们娘俩走,我也不能对不起二郎,我就为他守着了……”
杨纯孝和许杨氏正小声说着话,忽听窗外一阵响动,杨纯孝扬声喊了一声:“谁?!”
春喜借了尿遁拐到了耳房后面的茅厕,听着外面没有动静,松了一口气,四姑娘太能粘人了,险些坏了她的好事,春喜整了整衣裳,从茅厕出来,刚走了两步就一脚踩空摔倒在地。
“春喜姐姐,你摔疼了吗?”她趴在地上,刚想起来,就听见四姑娘的声音。
“没……没……事……”春喜扶着墙爬了起来,摸摸膝盖,不光是膝盖破了,连裤子都划出了一个口子。
“呀,你伤得不轻啊,我前几日就听百合说厕所过道的砖松了,会摔到人,没想到把你摔着了。”许樱扶了春喜一下。
“嗯……嗯……奴婢没事,谢姑娘关心。”
“去歇着吧,再换条裤子,今天有外客,你这样让人看见不好。”许樱双手背在背后,像是小大人似地说道。
“是。”春喜知道今天自己是不可能听墙根成功了,只能摸着受伤的腿走了。
厕所就在屋后,许樱目送春喜走了,眼睛转了转,绕到母亲屋子的后窗,拿了几块砖垫着脚,捅破窗户纸往里面看,母亲正跟舅舅小声说着话。
“……你这庶子媳妇守寡难做,如今我见了樱儿也知道你的心思了,你若是不想走那一步便不走了,昭业是个好的,俊青也是好的啊,他等了你这些年一直未娶,他还说若是能把樱儿带走他把樱儿当亲闺女……”
“哥哥可别再说这话了,漫说许家这样的人家断不会准我带樱儿走,就是让我们娘俩走,我也不能对不起二郎,我就为他守着了……”
俊青!这个名字像是炸雷一样的在许樱耳边炸响,她像是再也听不到旁的声音一样,脚下一滑狠狠摔倒在地上……
“我二叔会替咱们做主的。”
“就为了你,我二叔狠狠把我打了一顿,他说是让我求娶你,不是让我拐带你的,他跟我娘吵了一架,翻脸不再登我家的门了。”
“我二叔说既然不能明媒正娶就不要把你领回家受气,为这事儿我现在是两头受气。”
“我二叔想带着咱们俩个出去做生意。”
“我二叔喜欢小五……”
“我二叔对小五比对自己亲儿子还好,连带着我都受了不少的提携……”
“我怎么觉得我二叔更向着你啊。”
“我二叔……”
如今连俊青没什么名气,二十年后连俊青是大齐朝响当当的红顶商人,手下一百多家票号,他写张纸片都能当一千两银子花……
不……这世上叫俊青的人也不止连俊青一个,许是……
可是跟父亲是同门,又认识母亲的,只有这么一个俊青……
说起来自己真的处境凄凉是连二叔去世之后的事吧,他去世之前,就算是自己年老色衰,那贱人都未曾翻脸,连家中后娶的正房太太都退出了一射之地……
她就这么傻乎乎的被骗了一辈子!
一辈子啊!
许杨氏见女儿在梦中不停地留眼泪,也坐在床边留下泪来,她摸着女儿磕破的额头心里面暗自后悔,改嫁这事,若非是自己的长兄提及,若是旁人她怕是立刻要将来人赶了出去,因为是自己家的大哥,她不但要听还要好言婉拒,谁想到竟伤了女儿。
她这一辈子,有许昭业这人疼着宠着就够了,再求太多是要遭天谴的。
“娘,俊青是谁?”许樱睁开了眼,看着母亲的眼睛问道。
“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娘,你改嫁了吧。”她知道一个女人没有男人在这世上有多苦。
“许樱!你父亲还没下葬呢!你怎能口出这不孝之言!”许杨氏当场就冷了脸。
“娘!你当我小什么都不懂吗?爹不是太太亲生的,太太瞧着我的眼神都是恨恨的,更不用说瞧您了,就算如今栀子姐有了孕,可万一生下来也是个女孩呢?您就是手中无钱也就罢了,您手里偏偏有些银子,为了得这些银子那些恶人也要摆布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