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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虽说有人嚼尽了舌头,可若没有许楠比着,许榴的嫁妆也是极丰厚的,想想两人的父亲一个是官一个是白身,许家也算未曾委屈了自己家的姑娘。

许樱站在许榴走后空荡荡的院子,一闭上眼睛,却总是想起那半截齐茬断掉的银梳。

那银梳本是新的,怎么会断的……难道……这桩姻缘有什么诡异之处?

许榴嫁后第三日,杨氏依着平素的习惯,早间卯时既起,梳洗了到顺意斋点卯理事,今日的事不多,无非是理一理许榴嫁人之后留下来的帐,清点一下东西,“碗碟一共打碎多少?”

“回二奶奶的话,打碎白瓷碗十三个,青花瓷碟七个,另人酒具器物等若干。”

杨氏点了点头,喜宴上人多手杂,打碎东西是免不了的,“家俱可有破损?”

“回奶奶的话,坏了一把椅子,另有一面大理石桌有了划痕。”

“找人速去修理。”

她一桩一桩的把事情理顺了,又问库房收回了多少的东西,库房的妈妈刚想回话,常嫂子忽然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几乎快要晕倒了一般。

“常嫂子,您这是……”

“二奶奶!三姑娘……三姑娘……”

“三姑娘怎么了?”

“元安哥儿身边的小厮跑了回来,说他们送嫁到苇塘镇左近,竟遇上了不知何时上岸的水匪,那帮人都是畜牲,见人就杀,见物就抢,董家的少爷和咱们家的两个少爷被抓了,三姑娘为保贞洁在喜轿里吞金自尽了!几个丫鬟通通被他们给糟踏了,余下的人,除了那小厮被放回来送信,再没活口!”

杨氏晃了一晃,几乎当场晕倒,“他们说要什么了吗?”

“他们要赎金两万两,两个少爷一人一万两,还要二老爷亲自去送银子!”

许樱把自己装银子的匣子翻了出来,要银子,是啊,强盗归根结底要得还不都是银子,两万两的银子……管仲明还真会算啊,知道差不多两万两是倾自己所有了,这两万两给了出去,她除了两间被掏空了的店铺和货品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许家的别人,大房也嫁了个女儿,替儿子谋了职缺,除了不能卖的田产,也拿不出多少银子来,自己这一房老爷的银子被掏得干干净净,能有一千两剩余都是多说,三房——当票倒是有一堆,他们就算想替大房和二房分忧,怕也拿不出银子来。

是啊,被抓的是元庆、元安,可死的是许榴,那个仁慈善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的许榴!

匪徒让许国定去送赎金,若真的是樊毒手在,怕是老爷拿着银子去了,也是有去无回的,这些年那些人绑了票,又抓了送银子的人继续勒索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可老爷能不去吗?现在许家的男人们全聚在一处议论,说来说去的,谁都不会说让许国定不要去,人家必定是匪,手里握着许家的长子嫡孙的匪。

至于董家,许樱打开手里刚刚接到的信,又合上了,信是连成璧写的,他觉得董鹏飞娶妻的事蹊跷得很,亲自去查了,在外面走了有一个月,总算查出来,董鹏飞是出去跟人一起喝酒,两人分开之后不见的,只是后来董家的人说他是家里人病了回家侍疾,可那天晚上,分明有人瞧见了好像有个做秀才打扮的少年,被绑上了马车。

她原还在想,许榴嫁到董家,应该走的是太平官道,怎么会拐到歧路,去了苇塘镇,如今看了信总算明白了,儿媳妇——别说是尚未过门的,就算是已然过了门的,又哪能及得上儿子重要,董家卖许榴、卖许家,可是未曾有过丝毫的犹豫,如此的作派,真不愧是养出了她的好四婶的人家。

许樱理了理衣裳,捧着上了挂着精致的八宝攒心锁的乌木匣子出了门,一路上众人都盯着她手里的匣子,人人都知道许家出了大事,要说有银子救许家的,只有许樱一个人。

她跨出了二门,来到外书房,许家的男人们除了正在养病的许昭文不在,余下在家的全都在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许国峰手里的水烟袋里面鼓出来的烟,已经把整个屋子都薰蓝了。

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把匣子放在桌中间,从腰间解下来钥匙,打开锁,掀开匣子,露出里面的银票和几根金条,“这是我全部的银子了,一共一万五千两的银票,还有这些金条,足够两万两,你们拿去赎人吧。”

说完她环视了屋里的众人一眼,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除了出银子她现在什么话都不能说了,知道了前因后果又如何?许家还是要拿银子赎人,至于让不让许国定去送银子,不管她说什么都是人微言轻,不如不说。

杨氏不知什么时候追了出来,见她从外书房退了出来,伸手去拉她的手,“钱财身外物,你一个女子,莫要出头才是真的。”

“娘,我只把银子放下了,并未曾说什么。”

杨氏点了点头,“如此便好。”她瞧了一眼屋里面依旧瞅着银子犯愁的男人们,有没有银子他们都愁,愁的是要怎么样让许国定心甘情愿的去送银子,至于许榴……他们能想起来一会儿,现在怕是早忘了。

她追过来,是怕许樱逞强,说些什么过头的话,却没想到许樱退得极快。

她原只知道许樱好强,却不知在许樱心里,除了自己和她是一家,旁人——都是外人,许国定多年的养育庇护之恩,她也用那两万两银子还了。

余下的就是各安天命了。

许樱看看晴朗依旧的天空,这天怎么不下雨呢,许榴都死了,怎么不下雨呢?

杨氏拉着许樱的手,母女俩个一起慢慢走回小院,母女俩人从带着身上的积蓄回到许家,处处防人算计,处处小时,加上许樱经营有道,好不容易积攒上两万多两的身资,就这样一眨眼的工夫没了,可许家上下没有一个敢小瞧这母女二人,个个眼神里都带着敬畏。

是啊,除了这母女,还有谁能救许家呢,这般大方的出手,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推脱,也不用别人来哀求,就是大大方方的把银子送过去,然后云淡风清的回来。

回到自己和许樱所居的小院,杨氏叹了口气,“这回咱们总算有清静的日子过了吧。”

却见许元辉站在正屋的当中,瞧着正屋上挂着的和合二仙图发呆。

“元辉!”

杨氏走到他的身后,扶着他瘦瘦的肩膀,这个孩子已经长高了呢,已经到了杨氏的腰间。

“娘,是不是咱们没银子了,就没人算计咱们了?也没人在我跟前说奇怪的话了?”许元辉说道,他自从进了学堂,耳边就塞满了关于嫡母和姐姐的话,他原觉得嫡母是自己的生母,并不记得传闻中的姨娘长成什么样子,可那些人却一直在提醒他,他是姨娘养的,不是嫡母生的,嫡母的那些银子家私,全都是给姐姐留的,可他不在乎,都给姐姐就都给姐姐,他是男子汉,他能自己赚银子,娘是好人,姐姐也是好人,她们对他好是真的,他知道。

“是啊。”杨氏说道,“古人说得好,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是这银子能换回你三姐姐的命,就更好了,那些人啊……怎么这么狠呢……”

古来绑票,绑女子是最不值钱的,谁家都不会要失了贞的女子,就算是劫到了,也多半是糟蹋了卖到烟花之地,哪有什么好下场,许榴若是不死,怕是更惨,她那个柔弱爱面子的性子,自尽怕是唯一的出路了。

杨氏转头看了一眼许樱,谢天谢地,他们没有打许樱的主意,若是许樱被劫了,她怕是也要抹了脖子跟着去这一条路了。

杨氏虽心疼许榴的死,心里却也带着一丝的庆幸。

许桔把屋门关得紧紧的,屋里所有的帘子都拉下来,藏在自己的卧房里,拿被子蒙住自己痛哭失声。

姐姐死了,全家的人却都在为元庆、元安奔波,只告诉她不要让董氏知道,免得她又犯疯症,可那是她姐姐没了啊!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姐姐!

她虽是出嫁女,可她姓许啊!怎么就没有一个人问她死时什么样,难受不难受,有没有人给她收尸敛骨呢?

提起她是守贞自尽时,大伯娘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解脱似的笑,是啊,许家的姑娘,总不能是被匪徒遭塌了,被卖进烟花巷的吧,姐姐死了,他们就都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