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一枕黄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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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在梦里头大宅太祖母看母亲不顺眼,罪状一就是善妒小性儿,害得父亲香烟断绝。

祖母更是恨极了母亲,要知道许家太祖母共有三子,祖母共生二子一女,庶出一子一女,偏偏最有出息的便是二十岁便中了进士的庶子——许昭业,也就是许樱的父亲,许昭业得了功名之后,放着祖母娘家的“低嫁”的高门嫡女不娶,娶了身为授业恩师之女的母亲,又言明了不纳妾,摆明了对祖母早年间宠爱嫡子轻忽庶子不满。

如今许昭业早丧,祖母心里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她这么多人不派,只派自己嫡出的六子来接寡嫂入京,怕也有想要摸清父亲这么多年积攒的家底的意思。

要知道若非自己醒得早,揭穿了栀子姐,栀子在梦里可是又羞又愧不敢提及,再过两天赶上大雨滂沱道路难行,栀子所乘的马车倾覆,伤重流产,硬生生的在破庙里流下一个已经成了型的男胎,她自己挣扎了两天,也没了。

到她死,也没人知道那孩子到底是不是父亲的,可这个影子却留在了大家伙的心里,六叔回去跟太祖母、祖母回禀,祖母气得连骂了几声孽障,太祖母说得更狠,只骂母亲克夫又克子,是个丧门星。

上面的两重婆婆都如此,母亲又有善妒的名声,外祖家是一等一只知道闭门读书的人家,只肯让母亲守妇道守孝道,母亲与自己在老宅,哪有一天的好日子可过,她小时候不觉得,只恨栀子勾引父亲,大了无人依仗却想着,若是自己的弟弟活着……许家二房哪会是如此光景。

许杨氏虽说被宠爱得美人灯一般,却不是个糊涂的,她早想到了若是栀子生下的是男孩,许家二房就有了香火,她也算是对得起夫君了,只是夫君什么时候与栀子相好,又为何未曾与自己提起,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夫君的,如今死无对证,栀子妾身未明,这真是一场糊涂官司。

许樱要说心里十成的确定栀子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父亲的那是撒谎,她毕竟早不是黄口小儿了,若这孩子真是父亲的,父亲虽没了,母亲可还在,栀子绝口不提此事,必有隐情,可如今这情势,这孩子不管是不是父亲的,都要一口咬定了……只是看栀子的神情,她的七分把握却……不管了,一不做二不休,只当是从外面抱一个回来,让母亲有儿子傍身,只是如今又要累母亲吃苦了。

她瞧着母亲惨白的脸色,心里面多了无数的怜意,可想想母亲后来的遭遇,又怨母亲太过软弱糊涂。

“母亲,这事儿我早该跟您说,父亲去看松江水情前三日,因与上官吃酒吃得多了,未曾回房歇息,您让栀子姐送醒酒汤一事,您可还记得?”

许杨氏点了点头,一算日子,又抬起头看女儿。

“那一日女儿想念父亲,早早的去见父亲,却见栀子姐遮遮掩掩的自父亲的书房里出来,父亲见了我,也是尴尬……女儿年纪小,未曾多想,只问栀子姐可是昨晚忘了送醒酒汤,早晨匆忙来送,父亲抱着我就是笑,父亲说这事儿是我们父女之间的事,他看水情回来,自会与母亲说,让我替他瞒着,谁知道父亲去看水情,竟一去不回……”

那一年松江大水,父亲身为通判,陪着巡河的上官去看水,谁想遇见了堤坝垮塌,父亲推开上官,自己却跌落水中不见踪影,过了十多日尸身才在百里之外被人寻到。

因那尸身腐坏不堪,只余身上的物件和衣裳可供辩认,许杨氏擅自做了主,将尸身火化,她们这一路上,就是带着父亲的骨灰回大明府许家村,一是让父亲入祖坟,二是孤女寡母依着婆婆、太婆婆和宗族过活。

许昭业为官数载,任的都是实缺,官声虽清可也不是真的清如水,宦囊殷实得很,他又是庶子,嫡母在堂,不可能不存自己的小心思,除了明面上的俸禄送回京中,也就是逢年过节送些不值钱的节礼,过个一两个月又诌出借口从老家要钱,里外里等于一分钱都没往回拿,他们夫妻又和睦,许杨氏手里很是有一些家底,两夫妻愁得也无非是无子,可他与许杨氏都年轻,生育子女之事自可以慢慢来,却没想到忽逢此大难,许杨氏身边无儿子可依仗,守着这不小的私财,又得两重婆婆喜欢,简直是黄口小儿守着金山,等人来抢。

许樱这一生的苦命,竟都由此而来……

许樱黄梁梦醒,怎么能不又惊又惧,头一件事就是找到栀子,揭穿她有孕,二一件事就是编排这一段故事出来……

这事不是她亲身经历,栀子是故去后,百合姐说与张嬷嬷听的,当时看见栀子遮遮掩掩自书房出来的是百合,不是她,当然也没有父亲说要与母亲说清楚这一段了。

百合此时就站在许杨氏身后,听许樱诉说这些,惊疑不定地瞧着许樱,张张嘴又把话咽下了,百合是个有成算的,她知道姑娘说这一段是为了什么,若不为栀子肚子里的孩子正名,回到大明府许家老宅,怎么熄了那些想要争二房公产、私产的族人的心思?

也难为了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的心思……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栀子有孕的?”许杨氏问女儿。

许樱早就编好了一套故事,“我在车里作梦,梦见一个小童子跟我玩,喊我叫姐姐,他说他是观音菩萨驾下的善财童子,投生到咱们家,谁想到观音反悔了要让他走,他跟我有姐弟的缘份不肯走,让我千万的保住了他,说完就化成一道金光,钻到了睡着的栀子姐肚子里。”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许杨氏本就是信佛的,听见许樱这么一说,立刻就念起佛号来了,加上许樱说是夫君是醉后与栀子有了一夕春宵,也说了要看完水情再与自己说,心里对夫君的怨也消散了许多,反倒感念夫君到底留下了一点血脉,“快叫栀子来。”

栀子抱着肚子坐在客房里,张嬷嬷坐在小角凳上一通的数落,“你个傻子啊,眼见得咸鱼翻生的机会,竟险些让你错过了,如今老爷没了,太太无子,你这孩子若是老爷的,早早的与太太说了,你就是太太的大功臣,这孩子就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你就是那堂堂正正的姨奶奶,你倒好,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肯说,这一路颠簸真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有几个脑袋!”

栀子坐在墙角依旧抱着被子不说话,老爷的……若这孩子是老爷的……

张嬷嬷见她不说话,慢慢的也琢磨出不对来了,老爷如今没了,那是死无对证,许家后宅虽森严,可也不是皇宫内院,这男人可不止老爷一个,栀子年已二十,太太早就说过要打发她出门子,莫非……这孩子……

张嬷嬷想到这里,扬手就打栀子,“你说话啊!说话啊!”

“表姑!给我留点脸吧!留点脸吧!”

“留什么脸!你可长点心眼吧!”张嬷嬷人老成精,心思转了几转就明白了,如今这孩子不管是不是老爷的种,他都是老爷的!他也必须是老爷的!许家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张嬷嬷心里明镜似的,二房若有男丁这一房散不了,若是没有……光是许家的几个太太就能活吃了许杨氏,更不用说栀子是她的侄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说出这孩子不是老爷的,侄女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许杨氏看见的栀子已经是被张嬷嬷洗了无数遍脑,摸着肚子做着姨奶奶梦的栀子了,脸上虽有羞愧,却还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喜意。

“太太……奴婢……奴婢……”

许杨氏咽下心中酸涩,快走两步到了她跟前,“傻丫头,有这等事就算是我为着老爷的丧事伤心,你也该偷偷的禀了我。”

“太太,婢子……婢子对不住太太……实在是老爷他……”

“我知道,是他酒后无行唐突了你,他若是在我拼着跟他大吵一架,也要替你做主。”许杨氏拉着栀子的手说道,栀子本是她的陪嫁丫环,说是主仆,情分也同姐妹仿佛,自小一起长大的,若是许昭业在,没准儿还能有些嫉妒心思,此刻她想的是栀子平安生下孩子,她们“姐妹”也就有依靠了,“从今往后我们……”她姐妹相称的话还没出说口,就被许樱拦下了。

“栀子姐替母亲生了孩子,我就有弟弟了是吧!”母亲终究单纯,不及她一辈子经多见广,不知见过多少人人前人后的嘴脸,此时是谁都不信的,栀子是母亲的陪嫁丫环,这一个“替”字,占得是最大的理,日后这孩子落了草,母亲抱去养……跟亲生的也是仿佛的,过于提拨抬举栀子却不是什么好事,别到最后前门据狼,后门又迎来了一只虎,许樱想到这里心疼了一下,想到自己那个无缘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