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一枕黄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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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许樱点了点头,“既是未曾耽搁皇命便好。”她亲自端了杯热茶给连成璧,“你这一路辛苦,可是饿了?我让人预备吃的给你。”

“我在路上吃过了,只是有些疲累,你让人烧水我洗一洗,睡一觉便好了。”

许樱让人烧了水,连成璧痛痛快快地洗了澡换了衣裳,又赖着不肯去书房睡,在卧房的床上睡了整整两个时辰的觉,他回来的时候天近午时,醒来时已经日渐西垂了,他睁开眼,见许樱坐在床边,拿着一件大红的婴儿衣裳穿针引线,夕阳照在她的发梢眉间,像是扑了一层金粉一般,只觉得从心里往外透着股子甜,他自幼丧母,父亲又忙于经商,虽有祖父母呵护,终究意难平,生平所愿无非是有个自己的家,爱妻娇儿平淡度日罢了。

许樱似是查觉他的目光,转身瞧见他正看着自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人都说南边虽热太阳却不毒,一个个都白得很,老爷你倒晒黑了。”

“南边日头虽不毒,可这一路行船却是太阳越来越足了。”连成璧笑道,“这人整日里在船上坐着,风吹日晒的怎能不黑。”

“成璧你要吃什么?”

“煮碗面吧,也不必预备多余的东西,只需清淡些就是了。”

“好。”

“连成珏死了。”连成璧忽然说道。

“呃?哦。”死了吗?上辈子连成珏是压在她心里的一块提不起放不下一碰就会疼的大石头,这辈子连成珏是阴魂不散的那道影子压在心里那块不能对旁人提及的石头,现下知道了他没了……许樱只觉得心里的那块跟着她两辈子的大石头,总算掉了下来,却不觉得轻松,只觉得莫名心酸,可转念一想,这人又与她有何干系呢?无非是个想翻起大浪,怎么样也翻不起来的跳梁小丑罢了。

连成璧与许樱一齐吃了晚饭,两人又尽述别情,连成璧把这一趟江南之行该讲的都讲了,“连成珏的事这些解决得还算圆满,管仲明也已经伏法,只是可怜了穆九姑娘,我离开苏州时曾经跟穆家的人说过,若是九姑娘不想要养孩子,大可以生下来之后送到山东,连家不缺那双筷子,穆家的人说穆家也不缺那双筷子养孩子,穆九姑娘已然嫁过两嫁,本人也意懒心灰,再不想寻什么婆家,只盼着孩子生下之后是个有出息的,她有个一儿半女,也好老来有靠,我离开江南之前,听说她生了,是个儿子。”

许樱叹了口气,“连成珏真是害人不浅。”她说罢又把京里的事说了,“因你不在家,京里的事我便都自做了主张,张掌柜的事我已然写信到了二叔那里,二叔只说京里的生意离山东太远,他鞭长莫及,只让我便宜行事罢了,至于他贪的那些个银子,既然已经吐出了两万两,老宅那边也不打算再追究了。”

连成璧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这也算是便宜他了,你可知他全家可曾离京?”

“他许是听到了风声,知道自己得罪的人想要在他出京后灭他的口,他虽说三、五日便出京,可现下已经收拾了半个月有余,总有些缘由走不了……”

“他的仇家可是程子常?”

“应该还有些甫总管的余党。”

“若是如此,便不得不管了,程子常这般怨恨我连家,索性就让他恨到底好了,他如今虽失了势,放这么一条毒蛇在外,总不是好事。”

许樱点了点头,“只是张掌柜到现在也不敢供出他,他就算是想要对付张掌柜必也不会亲自现身,那些个打手喽罗又能知道多少详情,想要扳倒他实在是难。”她也不是没想过要用张掌柜做饵扳倒程子常,只是一是诛了程子常又不得罪程家实在是难;二是程子常藏得极深,自己手里没有实证。

“此事我来想法子就是,总不成让你大着肚子还要烦心那些个事。”

许樱握起他的手,却见他在袖子掩着的地方,有一道已然封口了的红痕,“这是——”

“我半个月前在船上打破了一个杯子,划了一道口子,不妨事。”

“蝶尾先回来了,龙睛呢?你怎么自己倒茶了?”

“出门在外的,我身边又只剩下龙睛一个了,我自己动手倒茶也是寻常。”连成璧说到这里,忽然似想起了些什么一样,“对了,说到茶杯碎了,还有一个缘故,那一****是行至滕州时,龙睛不在船仓内,我想要倒茶喝水,忽然远处一阵炮响,我这才惊得将茶杯松了手,又划了一道口子……后来听人讲,是于靖龙兄弟俩个于大人在炸山治水,可船工却说这位于大人是逆天而行,必不能成……”

滕州……许樱想了想,此事她上一世也是知道的,上一世于家兄弟便是治水不利,弟弟将罪责一力承担,身为御史的姑爷连成璧却在金殿引经据典一通贬损,将于家兄弟说得一文不值,这才将岳父气得吐血……

她总想着搞挎于家替父报仇,可于家已经在一步一步的自己往死路上走了——

“那船工虽是行船多年的,却未必懂治水,于成龙大人兄弟,八成是要立不世之功呢。”

连成璧与她夫妻虽不久,却也极会看许樱的脸色,自是瞧出了她口不对心,“我只是可怜沿河百姓罢了,偏位卑言轻,又只是道听途说,不敢与刘首辅和皇上说。”

“刘首辅见多识广,他都一力支持于大人,你且放宽心便是了。”

两个人正在灯下闲话,忽听外面一阵的吵杂,冯嬷嬷过了一会儿脸上说不出是喜是悲还是惊,神色纷繁复杂地进来了,“禀老爷、太太,刚才张家的人来报,张大掌柜……他夫妻二人一同吃了砒霜……已然救治不及……没了……”

两人互视一眼,同是满面惊讶,看来张大掌柜夫妻为了替全家人谋个全身而退,夫妻两个自己灭了自己的口……

杨晏站在一间四合院的门口,面色平静地瞧着忤作抬出两具已经僵冷的尸身,鹰隼一样的眼睛审视着那些跟着跑出来哭喊不停的父母子女,不是他心冷,瞧着谁都像恶人只是看多了,知道哭嚎未必是真伤心,一言不发未必真是心虚,这些人他在里面已经问过一次话了,都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可是明明心里又都是知情的,现在这些人哭,除了伤心之外,他分明还看出了一丝的解脱还有……怨恨……

这怨恨是对着谁的?

因为是双尸案,不止锦衣卫衙门来了人,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得人更多,主事的张捕头认得杨晏,笑呵呵的走了过来,“杨大人今个儿怎么这么闲,连这样的案子都亲自出马了?”

“受人之托,前来看看。”

“哦,是连大人?”武景行和连成璧此去江南,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连探花家里有钱,又是两榜进士出身,刘首辅的老乡,现下得了武驸马的赏识,回京之后眼见得是要得重用,难怪他家的京城总掌柜两口子死了,锦衣卫不止来了两个校尉,还来了个指挥使……

杨晏笑笑没说话,他与张捕头是因一些案子有些私交,才能容张捕头这样与自己说话,否则张捕头连他的面都是见不着的,张捕头见他不想说,也就没再追问,想想自己一个捕头,锦衣卫都插了手,自己退后就是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杨晏说了话。

“不知张捕头您看出了些什么没有?”

“这两夫妻是自尽的,只是他们这个年龄又是殷实人家,若无什么难言之隐怎会轻易自尽?听说因为张总掌柜身子骨不好,已经告了老,张家也是收拾得差不多了,却不见上路的意思,估摸是在任上有些个贪占,现下要走了,对不上帐了,想要一死换家人富贵。”张捕头是什么人啊,他见过的案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差不多进张家走一圈,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可既然杨晏来了,此案就不会止是明面上这么简单。

“若真是如此,也是真真可惜。”杨晏摇了摇头,“既然只是自杀,此案应该是由张捕头你来管的,本官就不在此添乱了。”

张捕头想得是此案怕是要交给锦衣卫,却没想到杨晏三言两语就将此案交还给了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杨晏使了个眼色,两个校尉也跟着他走了。

“啪!”茶杯被狠狠扔到墙上,茶渍顺着墙面流了下来,破碎的瓷渣摔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