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定自然是应了,只是想到连俊青难得考上举人,却还是要走商道,难免觉得可惜,“经商总非正道……”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总是要齐的,治国且轮不上我呢。”连俊青笑道,他忍不住转过头,看着窗边灯光投下来的剪影,心中幽幽一叹。
董氏醒了,杨氏怕她再吓唬许樱,带着许樱跟唐氏请了辞,唐氏不止让她走了,把别家的女眷等也都请走了,唐氏也觉得董氏怕是得了失心疯了,怕让别人笑话。
许樱低头牵着杨氏的手离开,却看见连成珏和连成璧站在院子里,两人一齐看向她,许樱抬头瞪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装着害怕的样子跟杨氏走了。
连成璧本来有些担心许樱,见她还有心情瞪人,不由得笑了,这小丫头……跟杨国良那个在先生面前装乖,在同窗面前顽劣的家伙,倒是般配。
其实小丫头快长成大姑娘了啊……连成璧又想道……
董氏是董家二房的嫡次女,因姐姐十岁上就害了病没了,被当成宝贝似地娇养大,八岁那年董家二房的太太得了病疫了,董二老爷是个重情的,怕继母会薄待元配留下的儿女,并未继弦,董家老太太身子不好,董二老爷的偏房妾室又不好管嫡出的姑娘,董氏就长成了如今这个偏狭量小欺善怕恶的性子,董家的二房和三房本来就是堂兄弟,只因三房几个少奶奶跟董氏关系都不错,走得才一直很近。
董鹏飞见姑奶奶头上受了伤,听说说话颠三倒四的,虽有山长的劝阻没有闹将开来,还是赶紧写了信回家,董家人接了信,就赶紧的套车往许家镇赶。
董家人怎么来的,怎么交涉的这件事,许樱并不知情,她“被吓着了”正在屋里吃着药养病呢,杨氏就这么一个命根子似地亲生女儿,女儿病了,她自也不会管旁地事。
“我给你舅舅写了信,把这些事说了,若非舍不得你,许家又没有让女儿做旁人家童养媳的规矩,真想早早把你嫁到你舅舅家,我在许家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不怕了。”
许樱含着梅子笑了,“娘,许家哪有这么怕人?四婶不过是受伤了,一时糊涂。”她最了解母亲不过,母亲是不会轻易离开许家的,否则以她现在的财力,母子三个搬出去找个小宅子住下,雇些婆子丫鬟护院家丁,一样过富裕殷实人家的日子。
“再怎么糊涂也不该疑心是你害她……”
“许是她见我面无哀戚吧,就冲她当年那么对咱们孤儿寡妇,害得咱们九死一生,我真难过不起来。”
杨氏叹了一口气,是啊,当初的事现在她想来起还心悸呢,要不是樱儿她爹天上有灵,保佑着他们母子三人,他们母子三人八成早就没命了。
“姐姐!姐姐!”许元辉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他是个健康的男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十分的可爱,许樱就算私下里对他的来历存疑,看见他还是忍不住喜欢。
奶娘在后面不好意思地说道:“哥儿午睡刚醒就说来看姐姐,小的实在拦不住。”
“我在床上躺得骨头都疼了,有元辉陪我玩刚好。”许元辉早不管旁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淘气了,小脚一蹬,小胳膊一使劲儿就上了床,杨氏哄着他把鞋子脱了,许元辉在床上一阵的撒欢。
“姐姐怎么不起来陪我玩!”
“姐姐病了。”
“姐姐没病!姐姐没病!”许元辉在床上一边蹦一边说道,许樱被他闹得没法子了,把他抓到被窝里好一顿的揉搓,许元辉高兴得咯咯直乐,杨氏见一双儿女笑成这样,也极为的高兴舒心,见许樱额头上见了汗,许是身子虚,赶紧把许元辉从床上抱了下来。
“元辉乖,去院子里骑竹马玩去,常嫂子还做了大枣糕藏在厨房里,快去跟她要。”
许元辉原还不想走,一听说要去骑竹马又有吃的,立刻笑了起来,跟着奶娘跑了出去。
许樱看着杨氏脸上幸福的笑,心道自己重活这一次,能看见母亲这样的笑,怎么样都值得了。
不知董家的人怎么安慰董氏的,董氏没过七天就“好了”,头发梳得光光的,只是流下了一络刘海遮着伤,笑眯眯地料理家事,据说许国定带着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许昭文去董家陪了罪,送了好些礼物,许昭文还给董氏磕了头,敬了茶,董氏也在闻氏的劝哄下“原谅”了许昭文,许家又“一团和气”了起来,发生的那些事,像是从没发生过似的,只是那个叫初十的丫鬟不见了,听说是被董家留下了,配了董家的管事。
只有许樱知道她没好,董氏的眼睛是冷的,瞧着谁都冷,原先做事还带着面上情,如今是连面上情都没有了,对唐氏尤其的冷淡,唐氏身边的丫鬟被她撵得撵,嫁得嫁,已经没剩下什么人了。
唐氏想要跟许国定告状,被许国定安了个搅家精的罪名,唐氏这才意识到,失去了自己丈夫的支持,被儿媳妇们瞧不起,又在下人面前颜面丧尽,自己就算是许家二房的主母,也什么都不是。
只得关门闭户吃斋念佛,所幸她还是二房的太太,董氏并没有苛待她,每日还晨昏定省,替自己赚贤良孝顺的名声。
她对杨氏母子三人则是无视,左不过杨氏母子三人自有自己的体己和展七爷的供养,不需要公中什么,她不管更好,就是当着许国定和许家别人的面,还要跟她一起一家和睦的戏,让人觉得恶心。
梅氏瞧出来董氏的意思,董氏怕对许家冷了心了,只想着顾好自己的儿女,多赚些家业,梅氏本来也不打算在许家久呆,她和许昭龄一商量,两口子学起了杨氏,把门一关只过自己小日子,只等丁忧期满,活动个实缺,好好做自己的官。
许国定不是不知道四儿媳妇的这些事,只不过许家理亏在先,董家捏着许家那么大的把柄,也只得睁一眼闭一眼,整日悠闲度日,只做不知。
许家旁地人也约么是这个想法,虽然背地里难免说几句,可是既然已经分家了,老太太也已经没了,董氏又受了“委屈”,只要不闹大,使些小手段多搂些钱就搂吧,反正搂得也不是他们的。
许樱却觉得这平静的日子似乎维持不了多久,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董氏现在搂钱搂到快不要脸了,她明知道他们母子三人有钱,早晚要下手,跟母亲商量了一下,修书一封到茂松书院给自己做山长的姥爷,让他想个由头把他们母子三人接出去,暂住一时,避开风芒,再图后事。
想到这里许樱在心里又骂了许昭文一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许昭文竟然比想象中还要蠢十分!
许昭文没跟连俊青走,而是跑到三清观去修道,许国定打了他一顿也没拦住,只好由他去了。
杨秉诚一向觉得许家是个虎狼窝,当初若不是许昭业起誓发愿说要带杨氏远走高飞,他也不会把女儿嫁过去,见了外孙女的信立刻就想派人套车去接,杨老太太素来想事情周全,她又知道自己女儿的家底,怕有什么曲折,先派人捎信给了花氏,花氏这才带着人去了许家。
许家虽已经分了家,二房新起的宅子刚打上地基,如今依旧混住着,花氏先进了大门,再由人领着到了二房,唐氏正在修身养性并未出来迎接,来迎她的正是许家四奶奶董氏。
花氏出身商家,还没有门栓高呢就跟着父亲打理生意,见过的人多了,一搭眼瞧见董氏,就知道不是易与之辈,虽说脸上带着笑可那眼角纹还是开着的,分明是假笑,见了她上下打量,不像是会亲家,倒像是讨债的,算计她这一身衣裳能当多少银子,花氏也不怕,就大大方方任她瞧。
董氏上下打量着花氏,只见花氏上身穿着蜀锦的宝蓝对襟掐三寸浅蓝元宝纹牙边,深紫绫裙,头上明晃晃戴着赤金福禄钗,芙蓉玉钿子,领口扣着金刚石领扣,腕子上戴着羊脂白玉的镯子,不像是小康人家的奶奶,倒像是大富之家的,心里更认定了杨氏补贴了娘家,却不知花氏持家有道,自己借着嫁妆和杨陆两家的势做生意,又在许樱的北货生意上有一股,早就今非昔比了,她又是商贾之家出来的,生平最不知道的就是藏富,又想着要替小姑撑场面,自然是把值钱的家当全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