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敬一兵
火把上燃烧而出的金色，服饰中浸润的黑色，独特习俗里散发的魔幻色彩，令人醉心究诘的图腾崇拜所辉映的颜色，还有由麦秆、谷秆、芦苇秆等制作的乐器奏出的音符内绽放的色泽，都与懵懂时期的那个太阳神话有关，都随了时间在大地上以江河的形式流淌。神秘的奔涌姿势，鲜为人知。我以为，这种流淌的形式，属于原生态的本质，富有自然的启示性，亮堂堂地没有一丝隐讳，之所以一直流淌在千年的往事里而不为世人注目，自有其内在的理由。现在，这些色泽的流淌，终于被李有旺用文字捕获，运载到他的散文集《秘境探踪——探访神秘的俐侎人部落》一书中，让我们有机会从文字和色泽的符号里，邂逅到俐侎人身上流淌出来的神秘气息。
在李有旺的这本探访俐侎部落的散文集里，黑色成了主要的线索，也成了散文集总体意境的主旋律，更是成为了考证俐侎人崇尚取向的一种本质性切入的重要参照。既新颖别致，又极富研究意义。沿循作者文字描述的走势，人们可以清楚地看见，黑色是俐侎部落神秘构建框架中的基础，诚如作者在书中写到的“召唤是无声的，但我却无时无刻地能感到它的存在。让我有如此感觉的原因是因为召唤是有颜色的，那种颜色，就是俐侎部落的代表色，亦即黑色”。俐侎人之所以把黑色选为自己的代表色泽，从作者“接触俐侎人之初，我就对这个讲着独特语言、身着黑衣黑裤的民族产生了好奇。因为好奇，我便查看了有关俐侎人的一些资料。从资料中了解到俐侎人其实是彝族的一个支系”的探索中，也可以获得作者试图采用黑色来解构俐侎部落神秘色彩的思路。这个思路太重要了。的确，在彝族的眼中，黑色始终被认为是最能够体现他们自尊与庄严的符号，是他们的最爱，于是，引申到俐侎人身上，这个观点应该同样是成立的。在中国的哲学思想里，黑色象征的是水，是水的滋润和流淌，寓意深奥。我个人十分希望，在不久的将来，看见作者凭借黑色这条线索，把探究俐侎人的更多深层次的文章，呈现而出。
俐侎部落的神秘，还在大地上流淌，这应该是本书作者给我留下的一个文字印象。就神秘这个词汇的意义而言，它表征着人类对自然，甚至对人类自身的认识盲区在我们心理上的一种体验过程。同时，从精神意义的一个侧面来看，神秘，尤其是体现在人类自身之上的神秘，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人类的漠视所造成的。我十分认同一位作家的话：“人活在世上，常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活着。这话说来有些惊世骇俗，但却符合相当一些人的生活状况。”穿透人类心灵的帷幕，我们发现，每一个部落里的人，都在以极为特殊的、个别的方式生活着，这种因了特殊性而表现出来的差异，在他人的眼里，就是神秘。探索，乃至解构神秘，无疑与人的思维态度和所采用的方法，密切相关。有鉴于此，我个人感觉，李有旺采用散文的形式来探索俐侎部落，是这本书的独特亮点之所在。散文文本，强调的是真实性，是人类在文明长河中逐渐构造的精神后花园，也是连接创作者与解读者的心灵桥梁。所以，用散文的形式来探索俐侎部落的神秘，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学术性研究带来的乏味，又可以摈弃传统上以小说探究所造成的虚幻成分，一举两得。这本书在内容上之所以有滋有味，特别是俐侎人“神圣而美丽的迁徙”，“白龙与黑龙的传说”，“俐侎人动物崇拜的对象”，“俐侎人的火把节”以及“俐侎人祭拜‘田公’、‘田母’”等情节，都是源于作者的散文笔触的功效。当然，俐侎部落的神秘，在这本书里并没有被完全破解，这不是散文文本的局限，毕竟，历史的流淌，源远流长，非作者一人努力就能够为之的。
毫不夸张地说，本书以囊括了当代俐侎人生活的全部丰富性和神秘性，而成功地宣告了对俐侎人探究迄今为止所取得的进展的极致。从文学艺术的角度而言，李有旺以散文的形式，通过人们习以为常的平铺直叙的方法，以朴素的文字凸显出俐侎人生活情形的朦胧美感，应该被视为是对俐侎部落神秘性的文学呈现，自然也就成为了这本书对俐侎族探究而在史学，特别是在文学上的一个重要贡献。朦胧美，几乎是所有艺术的审美形式之一，不论绘画，书法，音乐，舞蹈，都普遍存在着。如果画家说：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哲学家说：距离产生美；诗人说：诗贵在浑涵委婉；书法家说：书贵气韵神采；音乐家说：音乐贵在飘逸空灵；那么，这些在不同领域里对朦胧美的认识方法，汇聚到本书之中，就构成了作者对俐侎人“崇敬杜鹃木”，“感恩布谷鸟”，“为粮食叫魂”，还有“结鬼亲”等等情形进行描述时，广泛运用的将个人的生活体验与思绪融进眼前景物时，其物化了的感情就带上了一份山水日月之灵秀，抑或染上一层历史与现实的岁月云烟，寓情性于思辨之中，倾力刻画若隐若现、若有若无、不即不离的意境所反映出来的朦胧意识。我以为，朦胧美，本质上就是俐侎人神秘性的一种表现形式。因此，李有旺从朦胧美入笔的写作方式，充分说明了他已经认识到，只有用散文的真实特征，去逼近俐侎人神秘性的内核，才是揭示真谛的必然途径。纵然现在呈现在我眼前的这本书里，对俐侎人朦胧美的刻画还不完全尽如人意，尚有斟酌的余地，但是李有旺在探索中所表现出来的一如罗丹所说的，“真正的艺术家总是冒着危险去推倒一切既存的偏见，而表现他自己所想到的东西”的那种勇气，依旧令我为之敬佩。
诚如爱因斯坦承认，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玛佐夫兄弟》等小说，为他的科学发明提供了巨大的助力一样，无数事实证明，文学对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发展与进步，有着直接的惠泽作用。依照如是辨证思维的轨迹来看，李有旺在撰写本书的笔触上，一改他往日行文的习惯，大胆借鉴和使用了学院派散文的特征。无疑，这对于用文学探究俐侎部落历史而言，是逻辑严谨性所必需的一项重要举措，也是本书的关键看点之一。先前我曾说过，这本书是对俐侎人探究迄今为止所取得的进展的极致，能够佐证的依据，亦在于此。散文的真实性特征，辅以书中大量依托和考证的史料，水乳交融，使得俐侎部落以故事、传说甚至是寓言的形式呈现而出的神秘流淌情形，有了探根寻源的依据和线索。只有具备了这样的依据和线索，探究俐侎部落仍在流淌着神秘的我们的所有情结或者动因，才能够获得行为上的动力支持，才能够洞穿俐侎人一切外在的神秘情形，在人格这个最重要的内核特征之上，获得未来可待的清醒认识。
自然规律和哲学常识告诉我们，世间一切存在的事物，都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李有旺撰写的散文集《秘境探踪——探访神秘的俐侎人部落》一书，亦是这个情形。就总体情况来看，笔触稍显松散，依物像推演意像的力度略微不足，以及相同内容的重叠性覆盖现象还较为明显。不过，我完全有信心地认为，如果这本书再版，作者一定会纠其偏颇，倾其毕力，让这本书更趋于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