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先是一愣,不过很快明白了我的意图,脸上顿时涌上喜色,“对啊,差点忘记了,这类谕旨不需要他亲自草拟,只要内院章京拟好了,他盖上玉玺就可以发出来了……”说到这里,他忽然犹豫道,“不过也没那么容易,这谕旨必须是明发上谕,如果伪造很有可能被人发觉。”
我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难题,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只要咱们暂时用假谕旨拖延时间,等到阿达礼和阿尔津的那一万大军赶到,再加上何洛会他们的七八千人马,起码也可以势均力敌。等到双方开战之后,宫廷一片混乱,到那时谁有这个工夫去追查这谕旨的真伪?”
“也是,咱们只要能拖延个一两日,阿达礼他们能在假谕旨被揭穿之前赶到盛京,咱们就可以避免一半的败局,可是……”多铎两手一摊,“咱们现在离盛京还远,如果没有合适的纸张和必需的各种材料,你如何能伪造出来?”
“是啊,这该如何是好呢?”我叹息道。在分头行动之前,我曾经将那个装了加盖好玉玺的御用黄纸的行囊交给了一个随从保管,如果在天黑之前仍然没有遇到他们的话,那么一切都来不及了。
时间的流逝虽然无声无息,却像催战的鼓点一样,击落在我的心头。再不能耽搁了,我们立即加快了行程,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盛京。
黄昏时分,我们及时抵达盛京城郊,到了事先约定好的地点,另一支队伍也刚刚赶到。一看他们只有十来个人,我忙问那个装有重要文件的行囊是不是在他们身上,结果他们的回答令我非常失望。看来,我今天要拿到东西伪造谕旨,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我先派两名侍卫赶往辽阳去打探阿达礼的大军是否到达,剩余人等护卫着我们进城。傍晚时分了,我们一行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弃马步行,假扮成普通百姓,三三两两地进了城门。进城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步兵统领衙门找何洛会。
说来也巧,我们刚刚来到衙门的大门外,就看到一身官服的何洛会正好由几名侍卫护卫着从里面出来,准备上轿。的确是戎马半生的将军,眼神很是敏锐,他一眼就将仍然是普通百姓打扮的我们认出,顿时脸色一变,停住了脚步。
他身边的护卫们还以为遇到了刺客,立即反应神速地朝我们冲了过来,却被他喝止住了,“不要动手,他们不是刺客。”
由于衙门里人多嘴杂,容易泄露我们的身份,于是就改为在何洛会的府第里会面。在他的亲自引领下,我们来到后院的一间僻静的房子里,他先是警惕地安排侍卫们将周围看守严密,不准任何闲杂人等接近,方才松了口气,掩上了房门。
“奴才请豫亲王、摄政王福晋万安!”刚刚关上房门,何洛会就转到我们面前,干净利落地打了个千儿,躬身请安。
多铎立即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笑道:“眼下我们也是偷偷摸摸地跑来找你,就不必顾忌这个繁文缛节的东西了,正话要紧,最近盛京这边的情况如何了,在寻找世子方面可有进展?”
何洛会先是看了看多铎,接着又望向我,似乎很是踌躇。“现在城里的形势是外松内紧,奴才等进出时经常有鬼鬼祟祟的人张望偷窥。听说这段时间郑亲王和索尼鳌拜等人经常入宫觐见两宫皇太后,具体商议了些什么,却打探不出。至于世子……”说到这里,他面露为难之色。
我心中一沉,果然,直到现在也没有东青的下落。不过这也不怪他们几个,毕竟偌大的盛京城,要想藏住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况且他们也不能公开进行地毯式搜查,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叹息一声,我并没有严厉地追问,而是尽量用平和的音调说道:“那就继续查找吧,毕竟这事情也不是能轻易办到的。”
多铎接口道:“不过也不打紧,只要咱们过两天捉住了太后的哥哥吴克善,就拿他当人质,相信太后不敢不放东青回来。”
“什么,莫非吴克善已经来了?”何洛会这下也着实吃惊了,“难怪这段时间宫里面和郑亲王他们没有什么动静,奴才就和巩阿岱他们商议着,怀疑他们会不会准备对我们下手,却想不到他们居然准备了这条驱虎吞狼之策!”
“是啊,这一点我也奇怪,其实太后完全可以仿效汉朝时吕后的计策,来个‘未央宫’,直接召你们几个入宫觐见,派几个侍卫就可以将你们全部拿下,根本不需要另外费这些力气,来达到铲除你们的目的。”
这个问题的确令人费解,有点像《三国演义》里的段子:大将军何进与宦官势力“十常侍”水火不相容。何进向袁绍问计,袁绍答,应该召集天下兵马入京勤王,灭掉十常侍;而曹操则嗤笑道:“区区几个宦官阉竖,只要交给狱卒就解决了,倘若召各路诸侯入京,恐怕是引狼入室。”何进没有听曹操的话,结果机密泄露,不但自己丢了性命,还直接引发了董卓入京荼毒朝野的灾祸。
“我看也许可以这样解释,何大人和巩贝子都是握有兵权的将军,手下将士们向来肯听他们号令,如果贸然扣押,肯定会造成盛京守军大部分哗变。到时候九门与皇城一起闹起来,搞不好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仔细分析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赞同,“想来多半是这个缘故吧。”
“不知道现在蒙古兵已经到达哪里了?”何洛会神色凝重地问道。
“距离盛京已经不到四十里,快马加鞭的话,只消三个时辰就能赶到。”多铎简略地回答道。
何洛会这时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么快?这样看来他们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肯定是准备在明日奴才等分别去东、西二陵祭拜时下手啊!这可如何是好?”
他担心的也正是我们这一路所忧虑的事情,这祭陵可是头等大事,除非天上下刀子,否则必须要按照原定计划出行,任谁也改变不了。
“若只是奴才自己一人,倒还可以勉强称病,换其他的人去,可是还有巩阿岱呢,总不能两人同时告病吧?”何洛会开始忧形于色。
“那你们现在手头上一共有多少人马,我指的是可以绝对听从你们号令的。”我现在仍然没有把握,只好先弄清自己手里究竟有多少张可以打出的牌。
何洛会负责京城卫戍,所以对每个人手里各有多少兵将可以说是一清二楚,他立即回答道:“眼下盛京从九门到皇城,前锋营加上护军营一共有两万一千人。奴才手里的兵已经被抽调走部分在关内征战,现在只有六千多人;巩阿岱那里共有十个牛录的巴牙喇兵,加在一起,不到一万。”
多铎听到这里,摆了摆手,“无论如何,你们的兵都动不得。先别说出城祭陵是否许可带这么多兵,就算是可以,人数上对比蒙古兵也处于劣势。一场恶战之后,济尔哈朗他们早已将盛京城严严实实地控制住了,你们侥幸脱身后也是无家可归,难不成还要一直逃到关内去?”
我禁不住黯然,眼下的形势的确对我们异常不利,虽然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了如何袭破蒙古大营的办法,但是手里面没有兵,就只有束手就擒或者落荒而逃的命运。
“这样吧,今晚我立即将推迟祭陵的谕旨伪造出来,暂时拖个一两日,等到阿达礼的大军到达后再做计较。”
现在形势紧急,我也顾不得在何洛会面前隐瞒我准备伪造谕旨的图谋了。听到我这个法子,何洛会自是一愣,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毕竟坐着等多尔衮的谕旨送来几乎是没有希望的,看来也只有搞些歪门邪道了。“看来,除此更无他法,也只好先试一试啦!”
这时候,我手下的侍卫已经气喘吁吁地赶到,将那个装着重要物品的行囊呈递进来。现在我根本没空,更担心无所不在的细作盯梢,所以不敢轻易回摄政王府,只得在何洛会的府邸里进行这些秘密活动了。
又添了几盏灯烛,何洛会令下人找来了朱砂,为了不泄露一点机密,他站在书案前亲自帮我调和朱砂。而我则展开其中一张已经加盖了玉玺印章的御用黄纸,平铺在桌案上,紧抿着嘴唇,构思着这类谕旨的措辞。
正当我提笔在纸上落下第一笔时,门外忽然有人通禀道:“主子,巩贝子来访。”
这话是对何洛会说的,何洛会先是朝我望了一眼,得到我肯定的眼神后,他对外面吩咐道:“好,快请他进来吧!”
房门开启,仍然是一身官服的巩阿岱匆匆迈过门槛,见到我们也在屋内,他倒也没有惊愕。因为他正是我派人去悄悄请来的,所以从宫里出来就直接奔何洛会的府邸来了。
“奴才给豫亲王、摄政王福晋请安!”
眼下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也自然免了那些繁文缛节的问候和寒暄。等巩阿岱起身落座后,何洛会立即将我们先前告诉他的那些信息和对局势的分析对他叙述了一遍。这个时候,巩阿岱忽然喜上眉梢,一拍大腿,“咳,这还真是神了,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什么来了?”我们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不会是摄政王的谕旨真的来了吧?”对于这个绝对意外的消息,我们简直不敢相信,也不敢轻易往这上面猜测。
“正是摄政王下令推迟祭陵日期的谕旨。”巩阿岱立即弯下腰,从靴子里抽出一封明黄色缎面的谕旨,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交到多铎手中。
多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大喜讯激动不已,手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他展开谕旨,一行一行地看了一遍,庆幸道:“太好了,太好了,这样一来咱们就能争取到最佳时机了!”接着将谕旨递给我看。
我接过谕旨,按捺着巨大的喜悦将谕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只见上面的大致内容是:八月初一巳时出现了日食,钦天监的汤若望上奏,说是这个月不适合行祭奠之礼,否则大不吉利。朝廷特地下诏,改祭陵时期为下个月初十,云云。
“王爷果然是料事如神啊!”我禁不住感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