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18层,王哲紧随陈雅兰出了电梯,静纯早已等候在那里,只因王哲一再强调不必下楼去接,所以在接到电话后,她就等在这里,静纯只怕陈雅兰在见到采薇后受到强烈刺激,对陈雅兰的病情雪上加霜。
“静纯,采薇--我的女儿,她就在这里?”陈雅兰脸上带着孩子般希冀的神情,笑容恬淡问道,只有那双紧握着静纯的微颤的双手,才显露着她内心极大的情感。
“是的,采薇在睡觉,一会您见着她,可不能哭,”静纯像对待一个易受伤害的小孩一样哄道。
“伯母,您要尽量保持平静,不能太过激动,知道吗?”王哲也不放心地交待道。
“静纯,王院长,你们放心,我会控制好自己的。”陈雅兰话虽如此,眼里已有了泪光。
她怎能不激动,就要见到她的女儿了,她和今生唯一受过的男人所拥有的女儿......
怀胎九月,体质虚弱加上家中所有人的强硬立场,她都熬过来,从来没怕过什么,可是现在,她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小心,只怕一大声,就会把女儿吓跑,就会像以前无数次的梦一样,醒来后,只剩下眼泪浸湿枕巾的冰凉。
那张洁白的病床上躺着的纤巧精致的人儿,就是她的女儿么?
她已经长这么大了,出落得那般美丽,比自己年轻时还要美丽,她睡觉的样子看起来那样柔软,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
陈雅兰只觉得眼眶突地变得滚烫起来,她在床前坐下,将那只没有输液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柔若无骨的纤细手指,没有温度,直直地冷到她的心窝里。
“采薇,别怕,妈妈给你暖手。”陈雅兰像梦呓一样,喃喃说道,她的眼睛一刻也不曾移开过。
她要好好地看看她的女儿,把她们母女逝去的岁月都弥补回来......
静纯别过脸去,靠在欧阳天的肩头,眼泪落在深色西服上,没有痕迹。
天光暗淡下来,已是入夜时分。
陈雅兰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在那里,握着女儿的手。
在她眼里,看不到采薇脸上丑陋的伤疤,在一个母亲的眼里,她看到的只是采薇乌黑柔软的长发,伤疤外光洁柔嫩的皮肤,清秀的眉,和花瓣一样的嘴唇。
她抚摸着女儿的脸,采薇的鼻子多像她的父亲,一样挺直,更加秀气一些,她想起当年他笑吟吟地对她道,“以后咱们就要一个丫头,眼睛眉毛和皮肤像你,鼻子和嘴巴像我。”
陈雅兰的眼泪落了下来,静纯他们已经悄声退开,陈雅兰跟他们说,想和女儿单独呆一个晚上。
她平躺在女儿的身边,宽大的病床足已容纳她们母女俩,她小心地将女儿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胳膊上,将女儿轻轻地抱在怀里。
妈妈的怀抱,是最温和的阳光,是最美的摇篮,是最动听的歌唱,是最初的梦想。
她跟女儿说话,语气温柔低缓,像哄孩子入睡一样。
她给女儿讲那年元宵节,绚烂的烟花燃放在微雨的夜空,她遇到了采薇的父亲,一位俊雅年轻的作家,他们一见钟情。
她说了许多许多,都是被她反复回忆的美好过往,她只想把美丽的故事留给女儿。
程延出现在采薇病房时,是午夜三点十分,正是人入睡最沉的时段,他粗扫了一眼房间,竟然没有一个人陪护,黑暗中,程延冷笑,连上天都在给他机会。
陈雅兰渐渐沉入梦境,她梦见自己抱着幼小的采薇走在雪地里,用体温温暖着女儿冰冷的身体,雪不停地落下,她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突然间,那片片雪花化成密集的利刃,齐唰唰地向着女儿的心口,刺去------
“不!”她在梦里大喊出声,惊醒过来,看见了头顶那把闪着光的匕首,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手中,正往采薇的心口,飞快地------
程延没有想到床上有两个人,意外的惊慌让他有一秒种的闪神,然后是更加残忍的举动------
他一向擅长用刀,他在凌氏素以用刀之快、狠而坐上了北区老大的位置,他从不失手,也从不让他的目标在他的刀下活着出去------
他已经听到了刀尖狠狠刺入心脏时血管迸裂的声音,是的,这一次,他依然没有失手,正中心口,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那么快,却快不过一个已是中年的弱女人,一个挽救女儿生命的母亲!
血,刹那间喷涌而出,像失去控制的火焰,迅速染红陈雅兰身上那件米色的外衣------
她不觉得疼痛,只知道用双手拼了命地紧紧抓着那双罪恶的握着刀柄的手,她死死地抓着他,将匕首更加深地刺入到自己的心脏里,直没刀柄,她不能让他再有机会伤害她的女儿------
程延忽然感到恐怖,这个女人的眼神让他害怕,她身上疯狂涌出的血也让他害怕,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浑身冰冷,像被死神扼住了咽喉。他从未如此,哪怕曾经一个人面对七个追杀他的仇家时,他也没害怕过,可是现在,在一个平凡柔弱的母亲面前,他尝到了绝望与恐惧......
“采薇!”凌锋大喊了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满头汗水,他猛地坐起身子,带动了心口处的伤,却远比不上梦中的悸痛。
黑暗的房间刹那明亮起来,陈洛冲进来,开了灯。
“大哥?”陈洛的声音里有不加掩饰的兴奋,大哥醒了,终于醒过来了!
“我在哪里?”凌锋缓缓地扫视了一眼陌生的房间。
“在医院。”陈洛道。
“医院......”凌锋慢慢地吐出这两个字,突然,“采薇呢?”
“林小姐在她父母那里,一切都好。”陈洛宽慰道,“大哥你好好休息,等天一亮,我就去把林小姐找来。”
“我要见她,明天你一定要带她过来。”凌锋依然虚弱,说话时很是费力。
“大哥,你放心,离天亮还早,你先好好睡一觉。”陈洛将被子盖好,悄声退出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