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绘一掌击在床沿,紫染恰好走了进来,诧异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刚才堂四小姐惹您生气了么?”
“没什么,我自己心里焦急,想快些好起来而已。”苏如绘被她一问,倒是冷静下来,若无其事的问道:“三叔、曜国太夫人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还是那样,小姐放心吧,有定国公和侯爷在呢,关乡侯是您的嫡亲三叔,他说什么与家族恩断义绝也只是一时气话罢了。”紫染说着让她宽心的话,苏如绘这会倒是真的不怎么担心苏万泽了,这件事情,主要还是黛锋里出了问题,现在这问题既然已经被找到,苏万润、苏万海还劝不回自己的亲弟弟,也不会在朝里混了那么多年了。
她想起另一件事来:“宁王府如今怎么样了?”
“宁王府?”紫染纵然机灵这会倒也被问得愣了一下,原本,武德侯府的注意力,都正盯紧了宁王府的那起子兄长误入妹妹院落并掐死使女、逼迫堂堂郡主跳井卫节的事情,个个摩拳擦掌的想要添把火,但不久前苏万泽意外归来,一踏进游光堂就是一道晴天霹雳!
这道霹雳劈得整个苏氏嫡系都是一阵阵晕眩,为此都已经快六旬、以沉稳着称的苏氏族长苏万润都在游光堂里挥起了拳头,哪里还顾得上去看宁王府的笑话?
好在紫染很快想了起来:“关乡侯未归来前,夫人将这件事情交给了外院总管苏泰在管,奴婢去问他一问?”
“不用,你叫个小丫鬟传他过来直接说好了。”苏如绘不以为然道,“就让他在帐子外面便是。”这苏泰也是苏家的家生子,避讳自是要小一点,再说旁边还有紫染和一群小丫鬟,苏如绘是嫡出小姐,正正经经的主人,召家里总管见面询问事宜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传出去也没什么。
当下紫染就打发了一个去传苏泰,没过多久,苏泰快步走入,隔着帐子行礼道:“小人见过四小姐,不知四小姐这会身子可好了些?”这个外宅总管年约三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穿着件淡青色的袍子,下面踏着轻靴,头戴软帽,整个人收拾得给人一种利索精干的感觉。
“已经好了一些,紫染给苏泰搬个绣凳。”苏如绘拿过一个引枕垫在身后,淡淡的道,苏泰是家生子,又是男子,因此苏如绘也懒得和他客气,所以招呼下也就是了。
苏泰连忙道了谢,小心的坐了半边,这才问起来:“四小姐传小人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我想知道宁王府自上回出了那件事后这段时间是个什么样子?”苏如绘略一沉吟,缓缓问道。
“四小姐,是这样的,自端木氏回王府后,宁王府开始闭门谢客,一直到当天晚上,王府后门出了一顶小轿,咱们在外面的人隐约透过被风吹起的轿帘看到里面像是坐着两个女眷,但至于是谁却不晓得了。”苏泰能够做到武德侯府的外宅总管自不是笨人,在来的路上他就想到苏如绘找自己大概是为了什么事情了,毕竟除了宁王府之事外,苏如绘这位四小姐也没其他事会需要传他去后院,所以这会儿苏如绘一问,他立刻张口就来。
不过苏如绘还是不满意:“哪两个女眷不知道?”
“四小姐,小人想着,那两个人中应无端木氏,毕竟宁王府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风平浪静,治理得严格无比,这手段放眼整个王府也只有端木氏能够做到了。”苏泰忙道。
“这可未必,听说这次被卷进去的柔淑郡主,她的生母宋侧妃是宋氏的庶出女子,虽然是庶出,可是江南宋也是大雍一等一的门阀,庶女也比那些世家嫡女来得有气派,难道连个府邸都管束不住不成?”苏如绘不赞同的道。
苏泰解释道:“四小姐有所不知,宋侧妃确实有管家之才,但自她做侧妃起这宁王府的事情她就插不了手,先是因为端木氏把持着王府上上下下,根本不容其他人分权的缘故,再者就是与这回宁王府里出事的三公子有关。”
“哦?”
“宁王的庶三子,生母是许侧妃,许侧妃是在甘远两岁不到时就去世的,生前极得宁王宠爱,这也是宁王连嫡子都不在乎,一心一意想立甘远为世子的缘故。许侧妃这个侧妃,却又是在她死后宁王亲自求了太后追封的,在世时,这位许侧妃还只是个妾。”苏泰说着,“而许侧妃之死,据王府里被咱们买通的那几个婆子来说,似乎颇为蹊跷。”
“难道与宋侧妃有关?”
“不仅仅如此,这里面还有王后端木氏的缘故,要知道当时宁王膝下虽然已经有了庶长子和庶次子,但这两个儿子的生母都有家族撑腰,加上庶长子并不聪明,惟独庶三子甘远,聪明伶俐,且许侧妃只是一个孤女,并无外家支持。所以甘远出生后,都无子的端木氏和宋氏都曾请求过将他放在自己名下来养。”
苏如绘疑惑道:“宋氏也就罢了,端木氏——若养在她膝下,那就是嫡子!不用请立自然就是世子了,许氏为什么没同意?”苏泰虽然没说,但苏如绘料想许氏一定是拒绝了这两位的要求,否则宁王也不用请立世子了,记入端木氏名下,甘远自然就是世子。
“四小姐却是猜错了,儿子放在身边养是庶子,让给王后却是世子,那许氏能够成为宁王的宠姬岂会连这个都看不破?”苏泰听了却苦笑一声,“是这么一回事,许氏起先答应了端木氏后,因着甘远年纪还小,所以与端木氏说好了,待甘远满了周岁再送回端木氏身边抚养,结果甘远到了周岁时,端木氏早早令人准备好了小世子的住处,又预备着大摆筵席,谁料到帖子还没发出去,许氏却忽然找到端木氏,说她舍不得儿子,不愿意交给王后抚养!”
苏如绘诧异道:“这是为了什么?”
“据小人查出来,却是这么一回事——庶三子甘远大约十个月的时候,忽然生起了病,当时宁王、端木氏,都请了太医去看着,但婴孩体弱,一时间都未好,最后却是宋侧妃亲自去城南的清远观求了一道平安符,说来也奇怪,庶三子居然就这么好了!甘远的名字远,也是因此而得。”苏泰说得一本正经嘴角却微微发笑,“因此甘远好了之后,许氏自然要择吉日去还愿。”
听到这里苏如绘已经了然:“可是那道观的道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四小姐聪慧!”苏泰忙捧了一句,接着道,“小人只查出了当时许氏还愿,乃是由宋侧妃陪同,当时道观里的一个游方道士,曾与许氏单独说过几句话,当时许氏的脸色就很不好看,听王府老人说,许氏回去后,连着几天发呆,又经常在人后落泪,等到快要把孩子交给端木氏时,她忽然就变了卦!差点没把端木氏气死!”
“她这么一弄还不如当初就不同意把孩子交给端木氏呢,幸亏帖子没发出去,否则端木氏不撕了她才怪!”帐子里,苏如绘轻哼一声,按了按额角,紫染忙体贴的上前替她揉着几处穴位,苏如绘顿时感到一阵轻松,顿了顿才道,“多半是宋侧妃搞得鬼,买通了天知道从哪里来的游方道士,在许氏面前说了类似于端木氏克子的话,许氏一来是个孤女出身,就算有几分小聪明恰好入了宁王的眼,但比起宋氏、端木氏这些人自幼在家里见惯阴谋诡计的却差远了!二来她是甘远亲娘,关心则乱!这便上了宋氏的当!”
苏泰笑着道:“小人也猜着是如此!宋氏用这办法阴了许氏一把,也让端木氏空欢喜了一场,但是宁王对许氏长宠不衰,等甘远两岁时更曾透露出立世子之意,这事没多久,许氏就没了!”
“许氏没了,估计最大的可能还是端木氏,怕是她听说立世子就想起自己膝下无子,担心被废弃,故而急急下手,这样甘远没了亲娘,多半还是落她手里,就算宁王想立甘远也没什么。”
“不过端木氏还是失望了,因许氏临终前请求,宁王从此亲自养大甘远,却是感情远胜其他儿子。”苏泰微微一笑,“而且甘远在宁王身边长大,渐渐的也听到过自己生母去世的传言,咱们外人都能猜到的事情,这位公子能够被宁王当成世子培养,自也能猜测得出来,因此甘远虽然势力尚弱,无法与端木氏抗衡,对宋氏却极不买帐的!宋氏原本在内宅也有些实力,但是随着甘远的长大和宁王对他的信重,宋侧妃这几年被打击得极惨,甚至女儿被册为柔淑郡主后,偌大一个院子里居然才两名使女伺候!”
苏如绘听到这里却惊讶道:“听说甘远撞进院子里是掐死了两名使女,原来柔淑郡主身边就只有两名使女么?”
“可不是?”苏泰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这几年来宁王府看似和睦,其实端木氏与甘远早就斗得不可开交,端木氏虽是锦绣端木出身,又占着王后与嫡母的资格,可是宁王样样事情都站在了儿子这边,更把外宅的许多权力都交给了甘远,因此端木氏岁暂时还能压制得住他,若不是今年诞下了嫡子,以后可就难说了,毕竟甘远也已经十五岁,只等太子选妃后,宁王必定也要替他择妻,宁王这么疼爱这个庶子,必定要替他择娶大家闺秀,到时候有了妻族扶持,嘿嘿!”
苏如绘低下头来认真想了想,示意紫染不必继续揉下去,坐直了身子,有些犹豫道:“你的意思是……”
“四小姐聪慧。”苏泰的笑声里有着真心实意的赞赏,他是青州苏氏家生子,虽是世仆的身份,但苏氏待忠心下属并不苛刻,而且苏氏世仆,寻常人家是求都求不到的福分,所以他是真心希望苏氏能够继续辉煌下去的,苏氏要绵延辉煌,那么苏氏的嫡系子孙必须优秀。
而苏如绘,苏氏嫡女,显然是个聪明的小姐,苏泰自然为之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