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苏桐脸色煞白说,“你听。”
她将啤酒空罐竖立在电脑桌上。
我侧耳。
啤酒罐发出“嗡嗡”金属细碎声。
外面有人狂跑!
苏桐喘道:“快!快关门!”
砰!我关上厚重合金门。
苏桐失魂道:“氧气罐……氧气罐我啦……该死……”
少顷,合金钢地面轻微一颤!
刹那后,一股来自地下深处“呜呜”声惊怖而出。
我左手拦腰抱住她的酥胸,一个扫堂腿钩倒沙发。
“呜呜”哀鸣声,自地狱传来!
我们钻进倒扣沙发下,我紧紧搂住一具可能即将变为女尸的惹火娇躯,干净利索地一揣墙,沙发呼地一声,闪电般冲入左侧三角形构造的卫生间!
三角形是个稳定的图形!
“救命……天啊……”
门外嘶叫和奔跑声乱成一片!
女人哭喊声杂在男人咒骂声里迎面打来,每寸空间都布满了狂飞乱舞的恐惧。
我看不到门外任何东西,看到只是死神之眼。
“扑通”跌倒声不绝于耳!估计没有人能站稳,谁一直起身,便像一棵草般又倒下。
我用力搂紧苏桐小蛮腰!
苏桐丰满的玉体亦死命贴了上来,双手搂着我的脖子。
想不到我和苏桐竟然有这么亲热的一刻。
两人蜷曲着身体趴在沙发下,也许会被那恶魔拖走。
我感到怀里的女人在颤抖。
死神的威力确能令人感到无力抵抗,忽地想到一个奇怪的念头,假设现在吻她,她会否拒绝?
她把俏脸深藏在我怀里,很快我放弃了搜索她香唇的念头。
乘人之危不是我的性格。
地面抖动频率愈积愈高,不断颤抖。
在这茫茫地下世界,感觉上只剩下我们两人。
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金属抽搐声,令人压抑!
此时此刻,我只能寄希望于这个稳定图形!
“轰隆隆”一道晴空霹雳!
卫生间左右猛地一摆!
屋子就像被一只巨魔之手从地下连根带血地拔出,拼命晃动!我们像稻草人般东倒西歪,伴随“嘎喇喇”刺耳轰鸣,大地豁然一轻!
我们在下沉!苏桐惊呼。
的确,巨斧般的监控站建筑群在快速下沉。
我大骇!
噶喇……咔嚓……声音逐渐小了。
当一都过去时,我感到这几秒钟象整个世纪一样漫长。
我们如此逼近地听到死神马车的轧轧声。
在垂直、水平、旋转的地面震动冲击下,电脑被撞射到空中扭摆着不象样的醉舞。
门外碎砖飞石在建筑物倒塌的轰鸣声中四处纷飞,使我们久久如临梦境。
“手电!”苏桐随我奔出卫生间。
我们使足力气,推开变形钢门。
漆黑一片。
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打开高功率手电!
“呼!”一股滚烫白雾自左侧扑来!
“小心蒸汽!”苏桐急揽住我。
混乱造成备用电站蒸气压力剧增,自控装置失灵,管理人员惊惶失措,造成了可怕的爆炸!高压冲打开了全部安全阀,嘶叫的蒸气摆脱了束缚直冲而上,变化成网格状的白雾。
“右边!”苏桐咬紧嘴唇,汗津津的俏脸。
我们紧贴右侧而行。
手电光柱狂舞。
到处是土腥味。
医用消毒柜黯然失去光泽,留下了硫酸雨腐蚀铝合金后的旋涡状锈斑。
我们弓腰步入颠簸的走廊,不时躲避着小型爆炸和蒸汽冲击。
彼此无语。
两个无头的女护士互相偎依在一起死去。
我跨过阴冷的无头女尸。
我无法面对两个惨白的脖颈。
她们留给我的印象是命运之残酷。
“下边有亮儿!”苏桐指着楼梯下拐角。
一小堆药用酒精棉在燃烧。
炽黄的火和炽红的光携着青烟浮上了墨绿的天花板,一片片金属脆片丛生的旷野被那团火照得朦朦胧胧。
火光映出的消毒棉球在潮湿的酒精地面上互相冲撞。
一个执勤哨兵在混凝土碎块下露出齐胸上肢,手边一支步枪在温吞吞的腥风中摇曳,夸张变形的枪托阴影侵吞了一片片光明。
楼道飘荡着毒雾般的福尔马林细雨,悄无声息,却又实实在在。
火旁的哨兵泡在毒雨里,仿佛连骨头都浸透了。
哨兵艰难挪动步枪,瞄准我们说:“出示证件!”
我纠正道:“应该是你好!请出示证件!我救你兄弟!”
“别动!”哨兵枪口纹丝没挪,“你好!请出示证件!”
“是我!”苏桐上前一步。
“苏桐!是你。”哨兵收起枪,大口吐血。
合力之下,哨兵疼得直龇牙!
我急得也直搓手。
苏桐撩了撩头发,这兵胸腔下全烂了!
“苏桐……还有烟么……站一晚岗,太累了,”哨兵说话断断续续,把枪递给我,“还有满满一梭子!”
我接枪斜背,苏桐在地面乱摸乱抓说,许能找到烟头烟屁啥的。
“算了苏桐……来个黄段子……送我回老家……咳……咳咳咳……咳咳……”哨兵猛烈咳血。
“嘿……听着,”苏桐强自抑制着溃堤的情感说,“袋鼠和青蛙去嫖妓,袋鼠三下两下完事,只听隔壁的青蛙整夜一二三嘿!一二三嘿!袋鼠狂羡慕,次日,袋鼠说:‘蛙兄,你真棒!’青蛙说:‘操,老子一夜都没跳上床!’”
哨兵没再咳嗽……
苏桐哇一声大哭出来。
“苏桐……走。”我收拾着心情。
苏桐使劲点头。
我也不知道下一步将奔赴何方。
苏桐那美丽的大黑眸子,竟溢满泪水。
自从哨兵死后,绝望的气氛,笼上我们心头……
……
车槽上的日记残页到此中断。
我和三刀等人看的是目瞪口呆,晕菜了!
什么人在设计古怪的军车里刻上这段文字?
金大牙啐口痰,“操,真他妈玩的深!回营地!”
我刚琢磨日记里的苏桐,就听左面三刀大叫,“车大灯!”
众人顺着声音把视线朝那里看去,我看到车头非常古怪地突起四五厘米,乍一看没什么,但仔细一瞧,有一道长长血渍上,居然爬满“狗皮黄”沙漠蜥蜴,蜥蜴个头跟电筒一样粗,一些被风沙吹得盘成圈儿一动不动,一些紧紧地吸在车大灯下边,布成黄黢黢一窝儿。我看清楚之后,顿时觉得头皮麻麻刺刺,心说三刀眼睛真毒。
“操他妈!是食人蜥!”金大牙狂吼一嗓子赶紧撤后,大伙看清真相也都快速向后退。
H区食人蜥蜴,遇见过它的战士无不谈虎色变。普通沙漠腹蛇虽然厉害,可总归知道它的趋光性生存点,只要不沾上就没问题,这种蜥蜴比蝮蛇厉害很多,平时就藏在10厘米下浅层沙里,看不清楚的战士一脚踩下去,拔出来慢些腿就废了。沙漠蜥蜴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咬合齿力度极大,并且喜吃硬菜,专门进攻黑暗中熟睡的生物,比如宿营的驴友。
邓迪冷冷说:“军车被人故意开到蜥蜴窝,引破坏储水袋的刀客一到,这些蜥蜴群起攻之,猝不及防下刀客被咬伤,放弃破坏计划跑了。”
金大牙撇撇嘴:“胡扯,那刀客战术素质不错。”
大伙听说过这些食人蜥蜴,这时看着让人恶心的场景,脑子里下意识想象这场曾经发生过的人蜥大战,免不了心惊胆战。大家也不直接碰那些蜥蜴,大风之下没办法移动军车,只好找些杂木浇上油,点火驱赶掉了蜥蜴群。
回到营地后,风更加大了。
金大牙看看手表和GPS定位器,对大伙挥挥手:“今晚我和黄主任碰碰情况,大家要节省用水,全体都有分组戒备休息,等明天风小点再赶路。”
我双腿实在没气力,几乎爬行回帐篷。
“彪子!彪子!”刚解开武装带没过一分钟,外面就传来三刀的声音,我压着火出去一看,竟然有两个用篷布垫底的散兵坑,散兵坑半米见方,一张99式多功能防雨篷布两把工兵铲交叉罩在坑中,三刀正趴在坑里朝我晃动狙击步枪招呼着,新出炉的大兵坑!绝不坑爹。“进来,把篷布拉链挂得低点就安全,今晚太邪,帐篷绝不能再住,狙击手之间有个互相照应。”
三刀话里有话,我回帐篷取出狙击步枪,闷头爬进坑,把篷布拉上头顶。
我们身上军衣都被风刮透,H区昼夜温差大,阴冷的水气渗进坑来冷得不行,三刀哆嗦着,用力抱着枪,挂上标尺刻度,弓起后腰把红外望远镜顶在头上,接着取出匕首放在工兵铲下血槽向外,这才靠着枪坐下来。
彼此无话。
枪炮江湖,我胡彪也是阎王爷堂前喝过茶的人,心算硬的了。
但这次进H区,除了知道一切行动要完全听那个金大牙指挥外,其余是太监摸妓女——谁都没底儿。这种紧急行动,既然摆明有保密协议,肯定不能乱问乱讲,只能私下在心里琢磨。那辆古怪的军车,日记中的大恐慌,才逐渐披露些端倪,我头皮发麻地滤了一遍,到底还能有多少东西瞒着我们,需要我们这些热血军爷硬汉来送死?
车队才这么三十几号人,完全是小规模救援配置,可能是惊动北斗卫星的零号任务。可一共就十来个老兵,真干起来无法分兵保护专家组,弄得不好就彻底完蛋球儿。如果是救援任务,我实在想不出这车队为什么不带足够的救援食品和药品。
辎重军车为什么能吸引刀客,日记刻在军车上,又有什么玄机?假设破坏度极高的593监控站里,苏桐和作者想从地下逃出升天,必须抛弃等待救援的思想——那就是等死,但两个军人在军控区大沙漠上缓慢行进,国外间谍卫星又肯定会发现,而且没有足够的定位设备,他们不迷路就是被渴死,哪还谈得上什么救援。
如果不是救援,也不是背对背的特战性任务,我这样的特等狙击手在这种车队里还能干什么?
大风嘶吼下,无比苍凉的沙海压抑得好像一座古墓,我更加想念山地旅那些弟兄,这一离开,恐怕这辈子算是没机会见面了。不过,比起死在H区的那些人,我也没有什么好感慨的,就像狙击教官常说的,狙击枪的生死标尺,只看一枪一命,不看首发必中。
我蹲在坑里胡思乱想,突然察觉离我一米远的三刀,正幽灵般缓慢扬起微光瞄具。
我猛回头,见身后百米外帐篷群附近有物体在移动,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咔嚓……”一声帐篷拉杆断裂的尖锐声突然传了出来,虽然在沙尘暴里瞬间即逝,但还是格外清晰。我条件反射下猛地一个激灵,手里的枪顺势就抬了起来,还没等我看清状况,身边的三刀先我一步开了枪。
“砰!”12毫米口径的子弹刮风般射出,同时听到有个女人厉声尖叫。
所有老兵反应都出奇的快,霎时间,帐篷四周的游动哨全部喷出火芒子,突击步枪声立即响成一片,枪榴弹跟着也在帐篷外爆开花。借助着火光,我猛发现在那顶异常坚固的通讯帐篷外,一个穿蓝色专家服的女人慌乱奔出,恐怖大瞪双眼,披散头发呆地看着这枪与火的夜空。
天黑风大,突如其来的敌情让我摸不着脉,一帮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敌人,金属仪器碎裂声,子弹呼啸声,吆喝咒骂声响成一团,把我耳膜震得快炸了,身边三刀早已停止射击,咬着牙,盯着远处的黑暗。
“停止射击!都停火!”金大牙朝个兵屁股上直接踹了一脚,急促地骂道,“妈的,快给我停火!”
不少人回过神来,七嘴八舌说:“明明先听见狙击步枪声,那个三刀你丫显然开的第一枪,你凑什么热闹啊!嗯?”
三刀赶紧从坑里溜出来,我一看心说要坏醋,但还是晚出来了那么几秒,金大牙已经窜到跟前打量散兵坑,张口就骂:“三刀,彪子你们在坑里准备阴谁?三刀你为什么放第一枪?彪子,敌人在哪?”
工兵铲撂倒在坑外,大风打得篷布乱晃,我脸不知道到底往哪儿搁。三刀犹豫地看看我,我正不知道如何解释这散兵坑,一边的沙丘后探出个人,拉住金大牙胳膊。
我扭头一看,是邓迪,他冷冷朝金大牙说了一句:“班长,这边!”说着金大牙被他紧拽着,快步朝那顶通讯帐篷跑去。
没缓过神儿,金大牙突然探出头喊我单独进帐。
三刀啐口痰,狠狠瞪我一眼走了。
我一进来,就发现帐篷挤满人,邓迪和蓝衣女人正小声交谈。
金大牙低声问:“彪子,你觉得三刀这人怎么样?”
我刚说:“还行,”然后一愣。
地上有具几近被子弹打烂的女军人尸体!
不少人神情古怪。
女尸二十四五岁年纪,瓜子脸,依稀能看出眉眼相当秀气,穿一条快不能遮羞的草绿色羊毛裙和一件特种防寒军上衣,嘴里滑稽地插着根橡胶管。
金大牙用枪扒拉女尸,朝我努努嘴,三刀那一枪干掉个自己人。
女尸是593监控站的苏桐,黄主任向我们解释,说需要立刻解剖。
我瞳孔放大五倍,忙问:“是593监控站的苏桐?”
日记残页里的苏桐?
“可惜了,我在B军区还见过苏桐,”黄主任摇摇头把手伸进皮箱,取出灰色“军特A”电脑笔记本放到简易平台上,“特A”是用来解析调查数据的专用电脑,集成显卡和独立八核处理器可以把卫星照片存放在虚拟光驱中,随时销毁和下载记忆数据。
满脑子混沌后,我才得知蓝衣女人叫彭丹,长相狐媚,和香港那个劈一字马的三级片女星同名。
彭丹疯疯癫癫的样子,一掰苏桐嘴,将直径1.5厘米橡皮管拔出,插进个50毫升计量容器。
死一般静。
呼地一股狂风袭来,整个帐篷发出吱吱声。
黄主任把工具夹在地上打开,皮夹里有两把短刀和一把长刀,刀柄用水曲柳制成,能看出柔韧度极好。
彭丹递出椭圆形磨刀石和一把5厘米短锯条,黄主任在水下冲冲磨刀石,把刀面朝上,然后用锯条试试刀刃,突然神经质骂道,“他妈的……这破刀……”
刀在石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
彭丹取出全遮脸的生物面罩发给我们,面罩上带着紫色的PA3过滤器。
过滤器散发出一种类似啤酒发酵的味道,内部结构很复杂,贴近鼻子部位是隔离病毒的活细胞液网,防止病毒微粒渗漏进来,三十小时寿命,然后细胞液中的小块蛋白质凝固,最后化成一层薄膜。
彭丹剪开苏桐稀烂的军上衣。
很快,帐篷就被一股浓酸味所包围,这是细菌把尸体转化为寄居能量的味道。
“呼!”黄主任拉上一次性手术口罩,在应急灯下观察苏桐皮肤,他动作老练把苏桐侧过来检查背部,然后又侧回来平躺,分开苏桐的嘴,插进棉棒。
我看到苏桐嘴里有一条血线。
黄主任拽着棉棒翻转,上面有黄色物质并且流量很大,再用小镊子翻开眼睑,眼睑内密布粒状红点,轻声说:“虹膜褐色,带一点黄。”再弯下腰与尸脸相对,逐个观察瞳孔,试图从眼球中找到某种答案。
正常人虹膜上都有一个发亮瞳孔圈,周围还带有衍生物,黄主任自言自语,通常出现在虹膜外沿上的物质,这次却出现在虹膜内部。
彭丹把灯对着苏桐的肩部,将一小片刀刃插进刀柄,快速消毒后递给黄主任。
黄主任把刀从尸体肩膀划到胸部以下,一直到胸骨末端,再从第三根肋骨划回来和腹部相接。两个刀口形成一个V,交点在肚脐底部,米黄色脂肪油腻腻露出,接着从腿部取血样,黄主任把注射器扎进尸体腹股沟处,取血后把血注入培养液瓶子,血液中的细菌将在培养液中滋生,然后被组织解析。
一切动作完成后,黄主任深吸一口气,把便携式显微镜接通笔记本说道:“都看看,说说意见。”
这话令我感觉蹊跷。
“再放大一点。”一位专家说。
电脑屏幕又跳动一下。
众专家正一步一步深入到血液中。
“脊椎椎管狭窄,神经细胞带有分叉但不是长线。”又一位专家说,“不可能携带病毒微粒,病毒微粒在显微镜下看不到,不是脊椎生物的神经细胞!”
我正大骇,身后邓迪却幽灵般靠近我,压低声说出四个字:“提防三刀。”
黄主任召开紧急病理会,我们都回到自己帐篷。
三刀没搭理我,在军毛毯里挑着手电看军用地图。
H区地区的形状像一支巨耳,军用地图里,各类等高线密布在耳廓内外。
我正琢磨邓迪的警告,步话机里突然喊紧急集合,大伙连呼带喘赶到六号军车,就听金大牙压低声说“西面做眼!”
做眼是军事术语,就是在指定的警备区域待命。
有个兵忙问:“班长,我们都走,专家组谁保护?”
金大牙说:“别废话跟上!”
顶着大风,大伙勉强保持着兵线,快速向西压过去。
深一脚浅一脚狂奔,有人开始不指名的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