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后寝宫出来,碧蓝的天空白云遮日,阳光消失,留下一身的寒冷。耶律德光眼神悠远,心事重重。刚才太后提及岁贡的事,让他敏锐感觉到即将的波涛暗涌。朝政之复杂,全在利益的驱使,今天他站在你这边,也许明天就站在别人那里一同对付你。白云苍狗,世事多变。皇权的纷争又将开始了……而最让他担心的是,如何面对她并保护她。
岁贡的烦扰同样在后晋皇宫病床上的石敬瑭心里。一场风寒让他病了很多天,虽然有人提议请石重珏出面求情,但他还是吩咐尽量筹备,最好是能筹集到一半。因为年内不停有契丹贵族来后晋巡视,借口传达耶律德光圣旨,实则敲诈勒索。从那些人口中他知道,大辽最有发言权的还是那个威震朝纲的断腕太后!故而他宁可冒着丢失民心的危险还是筹集岁贡,可是眼见期限将至,连一半都没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石重贵和景君彦抗旨密斩范延光的事情还是传到石敬瑭耳朵里。没有了女儿,景君彦又娶了重瑶,他和重贵已经是一丘之貉,不再是言听计从的心腹。石敬瑭立刻开始担心皇位继承的问题,如今这个侄子羽翼丰满,大有取而代之之势!很想找人谋划,却感觉身边无人可以相信,想到以前宠信的宦官李公公到很本心,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又将李公公又接回宫里。主仆二人一合计,决定疏远并瓦解石重贵的势力。不久,李公公物色了眼线埋伏在石重贵和景君彦身边,秘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皇上的刻意疏远让石重贵警觉起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长久以来的积怨让石重贵心生反意。就在李公公再度进宫后不久,他请景君彦到住处商议事情。
景君彦也感觉到皇上的异常态度,担心的问:“大哥,最近皇上对我们很冷淡,会不会……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就算他知道又怎样?我们为民除害,为朝廷除害,为重信和重义报仇!何罪之有?”石重贵愤懑的眼神盯住手中茶杯,紧紧握住。
“话虽这么说,但是皇命不可违。我们那样也算是抗旨不遵……皇上难免会有想法。”景君彦叹了口气。多年来的跟随,他十分清楚石敬瑭个性,为人辩察,好自矜大。
石重贵眉头紧了下,恨恨告诉景君彦他和冯小玉的事情。
“他……已经不是当初带领我们打拼天下的人了。任人唯贤、清正廉明、英武果断统统在登上皇位后消失殆尽。对契丹三十万布帛的重负啊!你看看这皇宫,穷奢极丽。”抬眼间满是绝望。
“契丹的无耻贪婪简直令人发指!”相信没人比他更感同身受了。“皇上是变了很多……”景君彦侧过头低语。
叹息声回旋在屋内,一个念头在石重贵脑中愈加强烈。“君彦,你想不想摆脱契丹对后晋的钳制和奴役,重振中原朝纲?”景君彦不明白他的意思。“我是说,我们兄弟联手……”石重贵凑近他说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造反?!”景君彦惊呼出声,立即被石重贵捂住嘴巴。拉下手,他紧张的说:“大哥……你怎么会这样想?”皇上可是他亲叔叔啊!
石重贵冷笑了一下,想起石敬瑭的种种。“他……太让我失望了。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如果不是他昏庸至此,我也不会有这个念头。”随即,他说出当前的形势。今时今日,身为齐王,不论战功还是身份都非常接近皇位继承人。
一番言语让景君彦忐忑不安。虽然皇上在很多事情上面的做法确实让人发指,但他终究还是皇上,引领他们成长的恩人,如果造反必然有违忠义。一双手不知该放何处,他慌张的起身。“大哥,你我都是皇上一手抚养和提携的……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你以为皇上还能像以前那样对我们?做皇帝者都谨小慎微,为了皇位不惜牺牲任何东西!你我见识的还少么?”石重贵上前拍了下景君彦肩膀,“如果现在我们还幼稚的听之任之,只怕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个妹夫什么都好,就是死守忠孝礼义。
“不要说了……反正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景君彦低着头离开。身后石重贵失望的摇头。
面色紧张,仓促慌张的逃离皇宫,景君彦不知道一个形如鬼魅的身影正在他身后眼放寒光。看着他远去,黑影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幕落在了石重贵犀利的眼眸中……
“皇上!果然有动静!”李公公收到消息急忙在石敬瑭耳边密语,将密探禀报的事情如实相告。皇上再次将他引进宫,一定要好好尽忠,干一番成就出来。
听了密报,石敬瑭脸色乍青乍白,十年养育之恩到头来竟然是养虎为患!愤怒掩盖了所有亲情,他眼里露出冰寒的光。“你有什么看法?”虽然已经决定,却还不忍下手,他征求李公公的意见。
“当然是先发制人,除之后快!”当初要不是他们俩煽动谏言,皇上也不会无奈将自己逐出宫。此仇不报非君子!李公公一脸杀机,凑近主子耳边说出计谋。
与此同时,石重贵也暗中部署着……
岁贡期限将至,朝中无人愿意担任使臣前往大辽。尽管东拼西凑,能筹集抵押的才一小半,拿着这等数量的岁贡出使大辽说不定会引来杀身之祸!而此时,李公公尖利的声音向诚惶诚恐的大臣们传达了皇上旨意:由亲指挥使景君彦任进贡使臣前往大辽。
“景大人!辛苦你了,希望不要辜负皇上的重托啊!”李公公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人心里发毛。
尽管心里已经炸开了锅,景君彦跪地恭敬的领了圣旨。皇上怎么会让他出使契丹呢?出宫之后,忽然有蒙面人将他引至一处隐蔽地。来人正是石重贵!拉下蒙布,石重贵语重心长的告诫:“君彦,你此去务必要十分小心!皇上……可能已经对我们有疑心了。”叮嘱了一番,他欲言又止。算了,还是不要告诉君彦他的决定。希望君彦平安归来的时候,后晋已经是另一番天地……
“真的要去契丹?!”石重瑶惊愕得不知道怎么才好。一直期盼能和他平平安安的过下去,这一去面对的是耶律德光和石重珏……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来。他和重珏又如何彼此面对?“真的要去见她?”都说怀孕的女人敏感,可是她无法不敏感啊!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海誓山盟……
抖落一身沉重,景君彦轻轻搂过妻子,极度温和的说:“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重瑶的心思他都懂。忽然发现,原来日久也会生情……虽然对她不是对珏儿那样的感觉,但同床共枕这么久,她对自己细致入微的照顾和爱护,现在腹中还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对她露出定心笑容,抚上她红润的脸蛋,“你在家好好养胎,等我回来为她取个好听的名字。”
“好……我一定等你。”石重瑶扑入他怀里哽咽着,眼泪流下来,无尽不舍。
笑容隐退,景君彦眼帘低垂。珏儿……再见面,她和他又会是什么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