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怀化节度使府邸。耶律倍坐起身看了眼身边熟睡的夏姬,她是明宗赐给他的。虽说是姬妾,却时刻跟着他,心里明白她不过是别人的眼线罢了。心里苦笑着,无论在契丹还是后唐,他背后都有一双监视的眼睛。
独自走入院子。夜空挂着一轮圆月,清凉的风从北方吹来,隐隐带着草原的气息。他轻声叹了口气,不禁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啪啪啪!”背后忽然响起清脆的掌声。耶律倍惊愕的转身。“谁?”
黑暗中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月光,从眼眸里射出一道辉茫。“别来无恙啊,皇兄!”耶律德光走到他跟前。
“尧骨?!”耶律倍非常震惊,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连忙行礼,“罪臣参见皇上!”
“你见到我除了行礼没别的可说么?免了,这里不是契丹。”耶律德光一把拉住兄长下沉的身体,背着光看不到他的表情。
耶律倍激动得无以复加,颤抖着声音问:“你怎么来了?母后她知道么?”
耶律德光冷嗤了一声。“她现在管不了我!”
静寂的夜,兄弟俩诉说着久别重逢的喜悦。耶律德光告之兄长此行来意,并劝耶律倍不要在这里寄人篱下,跟他回契丹。耶律倍摇头拒绝,天下对于他来说哪里都一样,从他乘船逃离东丹国的时候就没想过再回去了。最后耶律德光隐喻中原将会引发战火,提醒耶律倍要小心,不管什么时候契丹都张开双臂欢迎他回去。兄弟俩聊到半夜,耶律德光起身告辞。
“皇弟!这里耳目众多,你要小心。”
简单的叮咛,让耶律德光回想起小时候,那遥远的亲切感觉。“知道了。出现在人前的将会是契丹特使身旁的随从。”他深深的看了眼兄长,消失在黑暗中。
七月初九这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洛阳皇宫内迎来了明宗六十大寿庆典。宫殿楼阁,雕梁画栋,长廊如带,一派巍峨辉宏。宫内鼓乐声声,张灯结彩,到处点缀着鲜花,其中连过了花期的牡丹也一样怒放不败,傲立群芳。
正殿内,李嗣源高坐在龙椅上,前来拜贺的有朝廷官员,还有邻邦特使。石敬瑭带着儿子和准女婿也挤在人群里相互寒暄招呼着。
“契丹特使韩延徽觐见!”殿外一声高呼。众多官员都齐刷刷望去。皇上大寿,契丹也派人来庆贺了。而吸引他们注意的却是特使身后的随从,这是一位虬髯大汉,身材高大,眼神矍铄,浑身一股傲然霸气。
韩延徽向明宗行过礼后,加入到人群中八面逢迎的交谈,边敏锐的收集朝廷信息。太多的笑里藏刀、虚伪奉承,以及剑拔弩张的对峙。不期然,乔装后的耶律德光和景君彦擦肩而过,两人同时觉到异样,微微侧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朝贺过后,寿宴开始。磬鼓钟乐声响起,宫伶们奏起了庄严喜庆的宫廷乐章。明宗的后妃、子女们都分列坐在两旁,然后是官员使臣。桌上美酒佳肴,相互杯筹交错,殿内一片喜气祥和。石敬瑭朝属下低语了一番,面不改色的端坐好。今天他要成为朝堂上最得意的人。
“驸马、河东节度使石敬瑭特为皇上献上歌舞一曲,以示庆贺!”宫廷司仪高声奏报。殿内众人都吃了一惊,个个面带疑惑。明宗轻抚颚下的胡须,面目慈祥的静候着。
悦耳动听的鼓乐声中,一群身姿妖娆的舞女款款而来,个个面若桃花,眉目含笑。碧绿色的纱裙在轻盈的步伐下如水波起伏。一面大鼓被抬进地中央,上面一朵巨大的粉红色荷花花蕾。忽然从花蕾中缓缓传出悦耳的歌声:“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随着一首前人歌颂太平盛世的诗词做歌,荷花苞慢慢张开,一双粉色水绢扇遮脸,隐约可见一个似是坠落凡尘的仙子。扇子挪开,露出一张绝俗容颜,明眸如星辰璀璨,皓齿炫亮在樱唇张合间若隐若现。石重珏笑望着远处高坐的皇帝外祖父、皇后外祖母以及周围熟悉的面孔,舞动绢扇,在大鼓上翩翩起舞。一时间,整个殿堂内所有的视线都被她优美的歌舞吸引了。
石敬瑭看到皇上满面春风,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欣赏舞蹈,心中得意万分。重珏的主意还真行!
景君彦目不转睛的看着未婚妻,他的珏儿是那样的超凡脱俗,与众不同,仿佛声乐、舞女……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陪衬。欣赏和爱恋写满了他俊朗的脸。石重珏好像感觉到他的目光似的,衣袖挥舞间,转首向他投去嫣然一笑。景君彦感觉整颗心都飘了起来,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就只有他和她……
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一双犀利的眼眸化作惊喜连连。耶律德光愣愣的看着舞池中央的石重珏。日思夜想,她竟然就在眼前!霓裳飞舞,歌声动人,他从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面。恍若仙子般打扮已经让他心潮澎湃,载歌载舞的样子更是出乎他意料!双儿……她是如此美丽,婀娜的身姿,动人的笑颜,举手投足都铭刻在他灵魂最深处。忽然,她的回眸一笑让他纠结不已。她竟然对一个男人投去笑容!他跟随她目光望去,是石敬瑭身后一个俊朗的男子。他是……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个救她的人!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妒火瞬间被点燃。
歌舞结束,石重珏朝着明宗行礼,口中朗朗喊着:“臣孙石重珏恭祝皇上外公万寿无疆!”不知怎地,忽然觉得有股逼人的寒气向她投来,似乎有一双冷漠的眼神不停窥视着自己,直叫她忐忑不安。
明宗高兴得不得了,大声称赞,并对石重珏加以赏赐。这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浓眉紧锁,深不见底的眼眸倒影出她的样子。愤怒几乎填满了耶律德光整个人。她竟然骗他!王玉?她真正的名字是石重珏——当年他在石敬瑭府上救下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