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雨初歇,万籁俱寂,只有屋檐水滴轻细的声音。石重珏趴在床上,双眼红肿,颚下的枕头都被泪水湿透了。
“主子,让奴婢为您更衣吧。”小倩心疼她灵魂出窍的样子,低低的问。很久都没得到回应,只好拉过丝被小心的盖在她身上,避开右肩敷药的地方。
灯如豆,烛泪滴落。石重珏无望的眼睛瞟向那里,此时她的心就像桌上的灯,一阵轻风就可以吹灭。晶莹的泪划落脸庞,要让灯灭,也许只有等蜡炬成灰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七天,耶律德光都没有来双园。小倩端来的饭菜每一次都原封不动的端出去。石重珏躺在床上,呆滞的望向窗外那片蓝天。父亲母亲,还有君彦,她马上就要回来了,用灵魂来看望他们……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宫女们个个心急如焚——主子绝食了!
耶律德光寝宫里,夜夜歌舞升平。衣衫半解,露出健硕的胸膛,身旁两个打扮妖娆的妃嫔如水蛇一样缠在他身上,边撒娇边喂食水果。另外几个太后挑选的妃嫔衣着裸露的在面前扭动腰肢,跳着勾人心魄的舞蹈。
他半眯着眼睛,满脸孤傲的享受着她们渴求宠幸的样子。忽然,眼前起舞的妃嫔变成了石重珏,那次在中原皇宫看到的模样……荷花盛开,她云扇遮脸,歌声动人,然后露出眼眸传情的绝世容颜……虚浮的笑容慢慢凝结,化作纠结的阴冷。“下去!”他猛地撇开身上缠着的女人,厉声喝斥,“都给我滚!”妃嫔们带着满腹怨愤气呼呼的退下。
不远处,吉刚深深的望着主人,望着他再次失控,以及眼里泛滥的思念。
又是一场宿醉。大早,太后就怒气冲冲的进来。“快伺候皇上起床更衣!”太不像话了,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堂堂契丹国皇帝竟然颓废得沉迷酒色。尧骨一向不是这么情绪化的人啊!
耶律德光一脸疲倦,瞟了眼太后不耐烦的问:“有什么事?”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听任何训斥。
“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国事都不用管了么?”太后一脸震怒,训斥着,“前方送来消息,说契丹大军南下到了幽州就停留不动了。你倒底知不知道出兵时机很重要?”心里总有种怀疑,石敬瑭的女儿忽然留住宫中变成皇帝的宠妃,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今天就要弄个明白!
似乎有点清醒,耶律德光懒懒的开口:“是我命令大军留守幽州,等我南下后再行发兵。”
“为什么?!现在不趁机夺取中原等待何时?”太后大声质问。
“冒然发兵,如果燕云各地的汉将联合起来截断后路,将我们困在中原,不正好关起门来将我契丹大军统统歼灭?”他面无表情的说出缘由。到不是真的怕,而是找出搪塞又不被怀疑的理由。
“不是已经将燕云各地的汉将收服了吗?量他们也不敢!”太后眼里闪过笃定。
“那太后的意思是不是要涉险试试?你难道忘了当年父皇遭受的失败了?!”耶律德光拧着眉头,不紧不慢抬出令太后心有余悸的事情。当年耶律阿保机不顾她的劝阻,执意发兵中原,结果大败而归。
太后被他说得语塞,放缓了语气:“那……你打算就此放过这个夺取中原的机会?”
“先吃下燕云这个契丹和中原之间的屏障再说!”耶律德光扔下这个打算起身欲离开寝宫。
太后反思着儿子的话,不禁心生佩服。这个儿子有过人的见地和缜密的心思,那是他弟弟李胡怎么也比不上的。他生就一副帝王之相啊!“石敬瑭的女儿和这个决定有关吗?”看见儿子离开的背影,急忙问出心中疑问。
“不过一个自动送上门的礼物罢了。”他嘲讽着,似乎要告诫自己什么。
出了寝宫,耶律德光漫无目的的闲逛,不知不觉来到双园。门前看守的侍卫连忙行礼。他漠然的走了进去。
“参见皇上!”小倩端着饭菜愁容满面的从屋里出来。皇上终于来了!当下又喜又怕。
耶律德光看了眼饭菜,眉头微皱。“怎么没动?”
“启禀皇上……主子已经好几天都不曾进食了。奴婢们怎么劝都没用……请皇上恕罪!”小倩扑通跪了下来。
“为什么不早点禀报!”耶律德光立即快步走向石重珏的房间。一颗心犹如被悬挂了起来。她绝食!她该死的竟然敢绝食!
屋内,石重珏躺在床上,面容消瘦,嘴唇惨白没有一点血色,一双清澈大眼此时已像枯竭了般空洞的望着半空。对他的到来都没有任何反应。
心碎了无痕。耶律德光被眼前的景象气得双手握拳,关节咯咯作响。她居然绝食以示抗议!“为什么?”他转过她苍白的脸孔,微怒的眼里隐藏了太多心疼和懊恼。“想用死来威胁我吗?!”
她没有焦距的眼神缓缓对上他的,空洞洞,好像他是透明的一般。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反抗,任由他捏着下巴。
“我要你说话!”他愤怒的一拳捶打在床沿上,木头传来断裂的声音。不怕她伶牙俐齿,却对她濒死的态度束手无策。
“放我回去。”她惨白嘴唇轻轻吐出一句。
“休想!”他咬牙切齿。
“那你杀了我吧。否则,我自己来。”轻若羽毛的声音,有彻底的绝望。
“我会立即下诏,封你为妃。从此,你就待在这里,待在我身边一生一世!”他捧过她的脸,冷凝的告诉她决定。
石重珏眼神略微闪了下,继续用虚弱的声音回应:“你封吧,我的尸体在这里给你做妃子,灵魂我会带回去……”
“你!”耶律德光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捏碎她的肩膀。每一次都是他获得最终胜利,而这回,她胜了。凝视了她良久,他用一种残忍的声音告诉她:“好,我带你回中原。让你面对比死更难受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