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入秋的第一场雨,在汴州上空纷纷扬扬落下,如亲人泪,凄凄惨惨戚戚。陷入困境的石敬瑭愁容满面在屋里来回踱步,眼看就要两个多月了,再等不到援兵汴州城恐怕不保。正焦急着,忽然手下来报说桑维翰回来了!
不一会儿,由两个人扶着,桑维翰一身鲜血的进来。“大人,我有辱使命啊!”他一见石敬瑭就捶胸顿足。
石敬瑭扶过他,边安慰边问:“怎么了,身体要紧,慢慢说。”
桑维翰告之和石重珏前往契丹求援的前前后后……耶律德光答应出兵,但是三万大军在幽州就停足不前,说是要等皇帝亲临再行南下。“大人,我看那耶律德光是有心反悔!”
石敬瑭听后脸色乍青乍白,凝眉沉思了很久。耶律德光是个深不可测的人,应说他堂堂契丹皇帝答应的事不可能随便反悔,而且他又得到了重珏……难道真的出尔反尔?心里不禁一凉,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你有没有亲眼见到他?是他亲口答应的么?”
“是的,先前是由韩延徽接见属下,两天后耶律德光亲自来传达援兵之意。”桑维翰肯定的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不过,耶律德光提到大人你给出的条件,好像……有点不满意。还有,属下在回来的时候听说契丹在边境之地已经部署了兵力!想不到北部各使非但不肯借兵,反而和契丹狼狈为奸,都在那里隔山观火啊!”
石敬瑭顿时脸上冰冷如霜,眼里似有两团火在烧,腮帮微微抽动。“那些人哪个甘心臣服李从珂,都割据一方等待时机呢。他们没有勾结契丹趁机攻打汴州已经算心慈手软了。”良久,他背过身对桑维翰说:“你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吧。”
“不,大人,我这点皮外伤算什么。非常时期,我定要陪着大人一同度过难关,以报大人知遇之恩!”桑维翰单膝跪地,振声说道。
这晚,石敬瑭和桑维翰整夜商议,前后分析思量。燕云各地的将领盘踞地方多年,势力雄厚,不服于朝廷,就算将来石敬瑭得了天下,他们也是不寐隐患。如今汴州告急,他们又对求援冷漠不应。最后桑维翰提议将燕云十六州割让契丹,重新作为耶律德光发兵的条件。为了确保耶律德光不再犹豫,石敬瑭又加上以父事契丹每年贡献三十万岁币的附加条件。
燕云十六州是中原抵御北部游牧民族进犯的天然屏障,石敬瑭为了一己私欲,竟将其拱手送给了契丹。蕃篱尽失,中原门户洞开。北部广大疆域成了契丹南下的基地,贻害长达四百年!从此,燕云十六州成为中原几代皇帝收复失地的心病。
石敬瑭打定主意后,立即让桑维翰书写信函,派石重贵送往幽州。
“叔父,万万不可!”石重贵乍闻石敬瑭割地求援的决定,当即跪地恳求收回成命。“我们可以向契丹称臣,也可以贡献岁币,但割地实在不妥啊!燕云之地是阻挡契丹南下入侵的屏障,就此割让,不保他日契丹会举兵南下。今后我中原恐怕再无安宁之日了!”
石敬瑭冷言回应他:“燕云之地的要害之势我难道不清楚?北部各将领不仁在前,就别怪我不义。况且,他们早就和契丹狼狈为奸,即便不割让,到时候引狼入室,我们又能如何?!”
石重贵一时语塞,憋红了脸,急得直搓手。
“把景君彦叫来。李从珂重兵围困,你一个人送信我不放心,让他护送你一起去。”石敬瑭双手别在身后,淡淡的吩咐。
景君彦被传进来,听到这个决定后反应比石重贵更甚。多番请求都被石敬瑭顶回去。他和石重贵面面相觑,毫无办法。
眼看侄婿二人都不愿前往送信,石敬瑭眼神一闪,计上心头。他换上一副悲伤担忧的神情,无奈的说:“君彦,重贵,有件事情我不想瞒你们。我本打算送重珏北上投靠他兄长石重信,谁知她半途硬要跟从桑大人去契丹求援。结果被契丹皇帝看破身份,并以此为要挟……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说罢,眼眶一红,背过身掩面而泣。
“什么?!”景君彦跳了起来,眉头紧锁,双手紧握,指节咯咯作响。珏儿她被契丹皇帝挟持了!心一下子悬在半空。
“这个耶律德光真是个卑鄙小人!”石重贵咬牙切齿,转身拍了下景君彦的肩膀,“既然是要挟,现在重珏应该还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还是快点送信吧!”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石重贵拿了信函,将景君彦拖走。
城下,石重贵带领一队人马全副武装准备出城。
“总有一天,我要让耶律德光用血来偿还这一切!”景君彦骑在马上,悲愤的向天宣誓。“驾!”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幽州城内,后唐北平王赵德钧喜上眉梢,因为尊贵的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亲临此地。他一副巴结讨好的样子,意在交接这个坚实的靠山。明宗封他做北平王已经很多年了,自认羽翼丰满,看到儿子赵延寿的连襟石敬瑭在那里作乱,契丹竟然出兵三万,自己也蠢蠢欲动,想借机和契丹打好关系,他日起事也好有个照应。
赵德钧为耶律德光安排了豪华居所,日日美酒佳肴伺候。面对赵德钧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耶律德光心里明朗得很,故意隐语暗示他日如果北平王起事,契丹一定鼎力相助,只要开出的条件能让他满意。这些虚应承诺直让赵德钧心花怒放。
终于到了中原这片热土!幽州真的是风景怡人的地方。赵德钧安排的住所绝不逊于汴州石府。石重珏坐在园内水池中一处凉亭里,神情漠然的看着水中惬意游动的红鲤。那****冲到双园,对着绝食得奄奄一息的她一通大吼。当她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颠簸的马车上了。“我带你回去!”他对她说,幽远的眼眸有一种淡淡的失落……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竟然答应送她回去!
“这里景色真美!”沉思的她被身后耶律德光一声赞叹打断。“回到你的故土高兴么?”他靠近她带着一抹酸味问。石重珏别过头,没有做声。他长臂在空中一挥,插在腰间。“幽州是个不错的地方。将来我在这里盖一座宫殿,作为契丹南京,然后和我最心爱的人住在这里。”
石重珏鄙夷的冷笑,心里说着:痴人说梦!
“你一定笑我是痴人说梦吧!是不是梦,你不久就会知道。”他仿佛会读心术,别有深意的看了下她美丽又苍白的脸,然后昂起头将目光投向广袤碧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