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拉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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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附 录(1)

祖孙情深

——诺阿写书忆拉宾

谢涛

去年11月,在拉宾的葬礼上,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女款款登上讲台,悲痛却一点也不造作的回忆起了她与祖父在世时共享的天伦之乐,使在场的数万人和数百万收看葬礼现场的电视转播的人们感动得唏嘘不已。那位少女就是拉宾的孙女诺阿·本·菲勒索夫。

如今,年满19岁的诺阿已身着军装,成为以色列国防军主办的一家军事周报社的女记者。日前,在拉宾去世将近半年之际,她出版了一本回忆拉宾的书——《以悲痛和希望的含义》。

在书中,诺阿回忆了与祖父共同度过的最后一段时光。“在特拉维夫的国王广场上,他在慷慨激昂地呼吁犹太民族和巴勒斯坦民族要和解不要冲突。近10万热爱和平的人们在如痴如醉地倾听着他的演讲,我也是其中之一。在我的眼中,他是一柱永不熄灭的火焰,是一只在荒原中踽踽独行的高傲的狼。他是我的英雄。”

拉宾被刺后,诺阿与哥哥约拿塔恩紧随载着重伤的拉宾的救护车赶到了医院。“我和哥哥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我们的神经几乎被这突然降临的灾难摧毁。为了保持平衡不致失去理智,我们将后背靠在医院走廊的墙上,但不济事,我们仍然觉得天旋地转,于是只好顺着墙根蹲了下去。恍惚中,我听到一个快步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护士喃喃地说:“他快不行了,可他的亲人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谈到将拉宾刺死的杀手伊加尔·阿米尔时,诺阿这么写道,“他跟我一样,都上过犹太教会学校。我们甚至都住在特拉维夫的郊区赫兹利亚。但他却杀死了我的祖父……我不能原谅他,但这笔血债不能光记在他一个人头上。祖父是被只要暴力不要和平的极右黑潮吞没的,他(阿米尔)不过是那股黑潮中的一滴水珠……”

诺阿在书中呼吁以色列各界共同努力,彻底铲除极右势力这个“社会毒瘤”。“我不时应邀到一些学校去作演讲。我告诉我的同龄伙伴们,我和祖父一起度过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告诉他们,我有多么爱他,失去他我有多么痛苦……我还告诉他们,祖父和我在波兰奥斯威辛死亡集中营看到的恐怖景象……我告诉他们,是那些狂热的极右分子夺去了祖父给我的爱。”诺阿希望学校要教年轻人学会容忍,要对不同的观点持宽容的态度,并且以统一的犹太民族和以色列国的大局为重。

在谈到写这本书的动机时,诺阿说,“我一直沉浸在失去祖父的悲痛中。拿起笔将悲痛写下来,也许能好过一些。当我终于将这本书写完,我有了如释重负的轻松。因为我已经证明自己能够面对失去祖父的事实,又能够和他自由地交谈了(虽然在书中),他也一定知道我是一个坚强的孙女了……如果我突然发觉眼泪已在不知不觉中爬满了我的脸庞时,我知道,那一定是他听见我的声音了……”

走过疲惫的巴勒斯坦

龙应台

走之前,翻箱倒箧地寻找,终于在满墙书架上一个手够不到的偏远角落里找到了;踩上梯子,费力抽出来,再用抹布,把书面书背厚厚的灰尘拭掉,封面的烫金又亮了起来。

于是每夜入睡前,就在床上重读这本老书:《旧约圣经》,从《创世纪》开始,很专心地读。

伴侣狐疑地探过头来,“有毛病呀你?”他说。

我读着读着,读到夜探,读到清晨。

黄昏时分,穿过迦法城门,走进狭长蜿蜒的阿拉伯市场。游客已经稀疏,留着小胡子的阿拉伯人闪着诡谲的眼光靠近来说:“里面还有特别的东西,进去看看?”

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转过幽暗深邃的回廊,又是深邃幽暗的回廊;踩过几级石阶,在意想不到的角落又是几级石阶。辗转回旋,走在历史的迷宫里,越走越深,越来越困惑,正觉得整个人已经陷在石墙石柱的阴影中时,踏脚出去却蓦然发觉头上一片晴空,月光,好像应承某种终生不渝的盟约,倾其所有地瀑泻下来,照亮了整个古城。不知怎么,我竟然立在一片层层叠叠、起伏有致的屋顶上头,放眼纵看,白石砌成的房舍城垣、教堂回寺,在温柔而虚渺的月色中纵横交错成一片惊心动魄的抽象线条。

今夕何夕?我几乎不敢眨眼,用眼光慢慢地、慢慢地描绘着月光所勾勒出来的线条。哭墙在清辉里像一面巨大的舞台布景,黑色的人影憧憧,将灵魂的重量倚在墙上。眼光瞄过教堂的圆顶,越过城垣,远处沙漠丘陵起伏,白色的沙,映着月光。月光锁着古城,像一种蛊惑。

“一百多年了,我们在寻找乡土;一百多年了,我们试图过平静生活,一心只想种下一株树,铺好一条路;一百多年了,我们试着和邻居修好,过免于恐惧的生活;一百多年来,我们一边梦想一边作战……在这块苦难重重的土地上,我们和炮火、地雷、手榴弹一起呼吸……我们几乎每天在埋葬死者。一百年的战争和恐怖使我们伤痕累累……”

坐着听以色列总理的演讲,拉宾的话哀伤而动人。可是,耶路撒冷的“苦难重重”,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的血海深仇,只是一百多年的事吗?开始,恐怕是五千年前吧!

“神对亚伯拉罕说:抬眼望出去,往北、往南、往东、往西,你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我应允给你和你子孙的土地。”(《创世纪》)

这片土地,就是石砾遍地的巴勒斯坦。亚伯拉罕的子孙,满脸络腮胡的耶舒华振振有辞地说:“什么占领区?这是神所给我们的家产!你去读《旧约》吧!”

我读着《旧约》,却发觉问题不像耶舒华说的那么简单。和神有私盟的亚伯拉罕固然是犹太人的始祖,他却同时也是阿拉伯人的远祖。你看,亚伯拉罕的妻莎拉不能生育,于是要亚伯拉罕以她的婢女为妾,婢女生子伊斯米尔,而伊斯米尔就是阿拉伯人的始祖。莎拉得到神的恩宠,以九十高龄而生子伊萨克,伊萨克的十二个孙辈,就成为以色列十二个部落的起源。

这么说起来,今天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的血海深仇,只不过是五千年前开头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之间争夺家产的延续,也是人类历史上缠讼最久的房地产纠纷。

三千年前,大胡子耶舒华的祖先曾经有过一段黄金时代。才气纵横的大卫王东征西讨,打下了一个叫“耶布斯”的小城,以此为都,并改其名为“耶路撒冷”;小小土城,在大卫王不可知的未来成为人类三大宗教的圣地、历史的脐带。

在中国的春秋时代,大概就在晋国打败郑国的前后吧,巴比伦的军队打进了耶路撒冷,放火烧城,俘虏了犹太国王和大臣、百姓。数万犹太人流离迁徙,这是犹太人的第一次大流亡,开始了两千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涯。

而耶路撒冷这个沙漠中的土城,则任它朝代兴亡,高楼建起,高楼坍塌。巴比伦人来了又走了,波斯人来了又走了,希腊人、罗马人来了又走了,惟一不走的,大概只有那冷冷的月光。

当李渊称帝,建立唐朝的时候,阿拉伯人的骠马正驰骋沙场,南征北伐。“贞观律令”颁定之后几个月,阿拉伯人击溃了拜占庭的军队,长驱直入耶路撒冷,巴勒斯坦开始成为回教徒的天下。

那是公元638年。

在1993年,如果你站在耶路撒冷的郊外山冈上,往约旦河的方向望过去,你会看见阿拉伯人的村子历历在目。头包白巾的老人手里握着拐杖,赤脚行过砂砾满布的荒野,他在找他的羊群,不一会儿,从土丘后面冒出一个黑巾蒙面的女人,那是他的妻,赶着羊群向他走来。

这一对满面风霜的老夫妻和他们黄土色的羊群,已经在名叫巴勒斯坦的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一辈子,脚下踩的是一代又一代祖先的足印。

当阿拉伯人在巴勒斯坦种橄榄、喂羊群的那好几百年,犹太人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