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榻上是他熟悉的脸,此时却因为疼痛扭曲得变了形,苍白得毫无血色,却有嘴角的一抹猩红,让他心惊肉跳。
叹了一口气,他放下肩上沉重的药箱,细细地检查起来。
他牵过画扇的手,想要细细地把一把脉,却骇然发现,画扇的十指竟微微地发黑,青筋隐现。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心间,他从药箱中抽出一枚细细的银针,轻轻划破食指,黑色的血液带着刺鼻的气味喷涌而出,顺着苍白的手指蜿蜒而下。
这个气味,果然是……
青烟里。
西域奇毒青烟里,无须入口,只要沾上皮肤,便会浸入人的五脏六腑,却因为毒性发作极慢,中毒者发现之时,往往已无药可救。
他只在年少时,曾见师父与好友杭予允研究过这种毒药,对于解毒之方,两人并没有细说,只似乎提到过大兴国皇宫……
或者,这解毒之方在大兴国皇宫之内?
来不及细想,依目前的情况看来,这毒必然是经过十指进入七公主体内的,而且时日已久,早已经侵入五脏六腑。
只能先开些方子,暂时止住毒性蔓延,若要根治,看来还需要大兴国皇帝的帮助。不禁黯然。大兴国,是否愿意帮助七公主?
对于他们来说,七公主的死,正是其求之不得的。
“什么?青烟里?”在场几人无不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毒药,怎么从没有听说过?”连锦年疑惑地。他年少时亦在江湖上行走,对于中原的毒药,虽见识的不多,却也有所耳闻。
难道这青烟里,同当年的万年哭一般,都不是中原之物?
仿佛看出连锦年所想,温顺良恭敬地:“青烟里来自西域,在中原虽有所流传,却并不多见。中原许多毒药,都比之要烈得多,因此流传并不广泛。”下毒之人却偏偏用了这种毒药,想必是直达解药难寻,即便七公主及早发现了,也不一定能寻得解药吧?
真是心狠手辣,竟不留后路。
提起这毒,这解药,华清不禁头疼,忍不住想起当年的玉萱,便忽地:“若是逸风在,倒也可以和神医你有个商量——偏偏他去了西线……”
温顺良忽地眼眸闪亮:“太后口中的逸风,可是姓杭?”
华清莫名其妙,点点头。
居然是他!
“若是可以,草民请皇上速召杭大夫回宫!解毒之方,草民也是听为师与杭予允大夫曾经提过,或许,老杭大夫曾跟杭大夫提过!”
若是有了明确的答案,找起来便要顺利得多了!
连宸祈脸色稍缓,咬牙下旨:“召杭太医回宫。”
官道之上,两马车奔驰。
马车虽然是朴素的打扮,行人却能送其周围森严的戒备看出,这马车内定然不是寻常人物。只看那前头开路的少年,黝黑的皮肤,身上是汉人打扮,脸却是西边蛮夷的脸,身材强壮,一双明亮的眼在黝黑的脸上分外醒目,让人不寒而栗。
马车内,坐的峨眉微蹙的若梨,与焦急不已的杭逸风。
“杭叔叔,你说母后是不是很生气?”忍不住心中的害怕,若梨试探地问。杭逸风看看她,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别说是你母后,所有的人都很生气!”他板着脸教训道,“你这一走,惹来多少麻烦!自己受了伤不说,还连累了无辜的人!”
若梨知道他指的是云嫔,心里也是愧疚。
可是她真的想不到,自己私自出宫,还会让人拿来大做文章,诬陷到云嫔头上嘛!唉,这下子回去,她还哪有脸去见云嫔呢?
若是云嫔出了什么差池,她这一辈子心里都不会安宁的。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哼哼起来。究竟是那个人这样狠毒,利用她不说,还派人要杀她灭口,若不把他揪出来,她就不是连若梨!
气得把脑袋探出马车外,便见到前头那个伟岸的身影。
忽地心情好了许多。
他……
那天她掉入山崖,是他救的她。她才知道,他早便发现了她的行踪,她看到的草丛中的影子,便是他。
如果他真如表面上那么冷漠,那样恨大玥朝,他是不会救她的吧?
忍不住嘴角上扬,愁容之中漾开一丝甜蜜的笑。
一进宫,杭逸风便与温顺良进了流云轩内屋,多年不见的好友来不及寒暄,便是一个眼神,就开始讨论画扇的病情。
而正厅,却俨然是三堂会审的架势。
若梨慷慨激昂地将自己当日在辛州城外如何遇险,如何急中生智,最后却被一匹任性的马儿连累,不得不跳下山崖的经过讲述了一番,最后依然是不解气地:“父皇,母后,皇兄!你们一定要把幕后主使揪出来,女儿肯定,要杀女儿的人一定就是陷害云姐姐的人!”
话音未落,却听见扑通一声,叶贵妃亦然跪下,惶恐地:“太后,臣妾对此并不知情,臣妾只是纯粹怀疑罢了……刺杀公主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臣妾断然是做不出的!”脸上表情凄然诚恳,声音里是恐惧与委屈。
连宸祈却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做不出?朕倒不知道贵妃的胆子原来是这么小的。”那语气含了讥诮,分明就是告诉她,他心中的那个幕后主使,除了她不做第二人选。
连锦年却不说话。
他心中是愤怒的,伤害他的若梨的人,他恨不得亲手将她碎尸万段。只是这个叶素儿,却不是他能动得的人。
她是苏素的外甥女,是华清心中永远的那一根刺。
叶贵妃显然也知道,姨娘是她唯一的护身符,而华清,则是唯一掌控她生死的人。她扬起泪眼迷蒙,可怜兮兮地望着华清。她努力地回想,回想画像里姨娘的神态。
她知道她长得和姨娘极像,只要再有几分神似,太后一定不忍心杀她……
只要她握住姨娘这根救命稻草,一切就都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