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去,想抱抱住她。她却猛地睁大了惶恐的眼,惊慌失措地发出沙哑的嘶叫。他愣住,手仿佛被凝固在了半空中。
她心底,也是恨他的吧?
在她心底,他与那些伤害她的人,是一样的面目可憎吧?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深深地望着她看着他的眼眸。慢慢的,那眼中的慌乱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的平静,如涟漪过后恢复了平静的湖面,再看不到一丝波澜。渐渐地,那眼眸中似乎又闪动出泪光点点。
她慢慢地坐起身子,用膝盖跪在榻上,跪着快速爬到他的面前,一头栽进他的怀中。她在哭泣,瘦弱的肩膀是止不住的战抖,但却是哭得寂静无声,连奔涌而出的泪水,都是安静的。她的手紧紧地环住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无论什么情况她都不会放开他,仿佛……
只要他一离开,她便会死去,消失在这个世界。
他叹息,动作轻柔地拍着她的背:“朕知道你受苦了……”他咬牙,强忍住心底的剧痛,“母后亦知道自己错怪你了,伤害你的人,都受到了惩罚。”只不过,若是交由他来处置的话,叶素儿是必死的。
只是母后终究不忍心,看在她姨娘的份上,从轻发落。
“当初若不是她姨娘舍身救我,只怕我早死在连蓉蓉手中。如今又哪来的你,哪来的梨儿……”华清叹气,眼眸中是无可奈何,“先饶了她这一次吧。”
“还有……”想起一件事,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连宸祈一时有些讪讪的。若让她知道,会不会恶化她的病情?可是这事,却是瞒不了多久的。
“皇后,要回宫了。”
明显地感觉到怀中的身子猛地一颤,他低头,果然对上她不可置信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表情古怪。
她既然是大兴国的七公主,那若如便是她姐姐……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隔阂,为什么画扇并没有死,却是云若如代替她进宫,而她又要以陪嫁丫鬟的身份跟进大玥朝呢?
他看着她的眼睛,想要从其中看出一些答案。
然而,他只看到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带着幽暗的光,一如鬼魅。
虽说皇后回宫算是大事,却没有盛大的仪式来迎。宫中那些人,都精明得不得了,知道这个皇后如今是三面不得忍心,无论是太上皇和太后,还是皇上,还是宫中其他人,都不待见。能回宫不过是因为与芜林国一战,大玥朝急需大兴国鼎力相助,加上大兴国皇帝奉上了能驱除皇上最宠的妃子——云嫔体内毒药的秘方,皇上才格外开恩,准了皇后回宫。
及进乾华门,若如下了马车,便见四周冷冷清清,心中不由恼恨,脸色亦越发难看起来。
“看来,这个云画扇的确是有点本事,比起她那个蠢笨的娘,真是厉害许多呢。”一个娇柔是声音响起,如少女般清亮,却又带着成熟的风韵。
喜儿急忙迎上去,展开笑靥如花:“太后小心着点,这地刚刚浇过水,可滑着呢!”说着伸出手去扶。
烟霞色的幔帐轻轻拉开,伸出一只白皙的纤纤玉手,两三个硕大的指环,显得这细弱无骨的手更加不堪重负。接着便是大红色绣金的袖子,繁复的织云锦绣堆出大兴国的国花山茶,一片片绚丽如虹。
丽太后绝美的容颜从帘子后探出,只打量了一眼,便称赞道:“果然是天朝上国,这皇宫倒真是气派!”
若如有些哼了一声,带着淡淡的讥诮:“不过才进了宫门,母后便如此大惊小怪。让大玥朝的人看了去,倒要笑话我们大兴国的人少见多怪了。”
丽太后也不恼,只在喜儿的搀扶下优雅地下了马车,衣袖掩了口吃吃地笑着:“哟,咱们六公主才在大玥朝住了几个月,倒是个有眼界的人了,竟嘲笑起母后少见多怪来。”
话正说着,便有内侍抬着两顶软轿过来接驾,两人上了轿,一路上再无他话,只有喜儿唧唧喳喳地向丽太后介绍着这大玥朝皇宫的景致,不至于过度沉默。
连宸祈一直陪在画扇身边,只待她静静地睡去了,方才起身出了门。便有悠儿迎上来:“皇上,丽太后与皇后已经到了。太后设宴春华殿,来人催了几次,要皇上过去。”
连宸祈皱了皱眉头,分明是不想过去的表情。
悠儿只得低声劝道:“皇上还是去吧。大兴国的太后亲自来访,原先咱们不知情没有派人去迎已经是失礼了……”
心中莫名的烦躁,忍不住恼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朕了!”
悠儿一愣,有些委屈地抿了嘴,撇过脸去不再说话。虽然她是侍女身份,可是自小伺候在皇上身边,从没有像今日这样大声斥责过她!
话一出口,连宸祈亦是有些悔了。却因为正在气头上,不肯拉下脸来说句好话,便跨了大步往春华殿去了。
他前脚刚走,榻上熟睡着的画扇却猛地睁开了眼。
便是月眉的脸,出现在眼前。
月眉挑了挑眉。
她就知道,主子这会子是不可能睡得着的。便凑过去,小心地:“娘娘。”画扇看了她一眼算作应答,却自顾自起身,示意月眉开窗。
窗子打开,只见一片清澈的碧波微微荡漾。
远处有若有似无的音声,隔着水传来,听不真切。
丽妃也来了。
她在心底自言自语。
两母女都来了,好,好的很。嘴角浮起一个笑,凄然决绝。那么,这便是我最好的机会,将你们一并除去,报仇。
“请王爷抽空来一趟。”她开口,声音嘶哑,模糊难辨,月眉努力竖起耳朵,好不容易才是听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