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敏立了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女子。初秋微凉的天气,她拿了一把素白色的执扇,上头并未描画,遮住了一张脸,只露出如翦双眸,目光是恬淡的,淡得如水一般。
画扇原本就在这院子中赏花,拨来伺候她的一个小侍女进来报说裘小姐求见,她也置若罔闻,自顾自怜惜地抚摸着齐腰高的一株白菊。裘敏看着她的一双手,柔若无骨,白皙得如同那白菊一般,心中不禁涌起复杂的情绪。
对眼前这样的女子,她似乎真的是恨不起来呢。
可是,她却是最有可能抢走她的太子哥哥的人……
院子中极静,只有秋蝉的鸣叫声声不断。过了半晌,还是画扇先扑哧一声笑出来,放下手中的执扇,一张盈盈笑脸美得炫目:“怎么裘小姐来了半日也不说话?”
裘敏吓了一跳,似是禁不住她灿烂的笑容,一时间有些慌乱:“我……我只是来看看。”这云姑娘的容貌,居然是这样的美丽。
未施粉黛,发髻亦是有些散乱,似是早上初起时候的模样,只是一笑便已经足够迷倒众生,倒让精心打扮了来的她有些羞赧,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
只是这位姑娘的声音,倒有些怪怪的。
说不上不好听,只是怪怪的。
画扇脸上的笑渐渐的淡下来,最终归为平寂,似乎方才那样灿烂的笑容并不曾出现在她脸上过。一双乌沉沉的眼那样深地望住裘敏,好似要将她看穿了一般。被这样的目光盯着,裘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七八岁上就嫁进王家,是在王老夫人的权威之下长大的,从不敢开口说个不字。对宫中这些女子的心机心态,她是一概捉摸不透,因此更加地觉得眼前这忽冷忽热的云姑娘可怕。
“……”她艰难地,“我带了些皇上赏的糕点来,给云姑娘尝尝。”话刚说出口,又有些后悔了。怎么偏偏又说了是皇上赏的,不是千万叮咛自己不可以把这几个字说出口的吗。没想到那云嫔却是没听到一般,表情依然是那样风轻云淡。
“是吗?画扇要先谢过裘小姐了。”她吃吃一笑,命侍女接过巧儿手中的食盒。随手往院子中间的石桌上一指:“我们坐在这儿吃,可好?”裘敏尚未作答,却见画扇的眼神恍惚飘到了她的身后,不禁回身一望,却原来是连宸祈来了。一众内侍簇拥着,玄黑色的衣衫分外醒目。
见裘敏在此,连宸祈微微有些惊讶,脸色亦有些不好:“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只是语气依然温和。
裘敏知道皇帝心中多想了,刚要开口解释,却听见身后那个声音道:“裘姑娘怕我在这寂寞,特地带了皇上赏的糕点来,与我尝尝。”说的极为平稳,脸上也是含着淡淡的笑。
连宸祈瞟了一眼那石案上已经摆出来的糕点,略微有些尴尬:“昨日朕说要赏你,你又说不要……”
裘敏听见了,只觉得心里揪了一下。
原来她自以为皇上赐的东西,竟是人家不要了的。
画扇笑:“只是裘小姐的心意,画扇又怎么敢推辞。”当下便摆好了,又唤侍女沏上清茶,请了连宸祈与裘敏坐下。心里结了疙瘩,裘敏不禁有些涩然,一块白菊糕捏在手里,只咬了小小一口,便含在嘴里抿了半日,硬是吞不下去。
画扇关切地:“裘小姐可是身子欠恙?还要裘小姐亲自上门来拜访画扇,实在过意不去。”转而对连宸祈道:“皇上,还是请御医为裘小姐瞧瞧吧。”
裘敏急忙推辞:“不必了……”又觉得这话说得生硬,只得又道,“许是早上起来时候着了风,多事休息便好了。多谢云姑娘挂心。”狠了狠心,绽放开如花笑靥。
连宸祈看着身边两名女子,一样的明眸皓齿,一样的美丽动人,却又处的如同姐妹一般,心中不禁宽慰。
若是这样便好,他对敏儿的安排,便无碍了。
裘敏瞧瞧四周,正看到一枝红枫浓得正好,便忽地来了兴致:“皇上你瞧——”欣喜地站起,三步并作两部跳过去,伸手便擎了一枝,玉手一反,便摘下一片红叶来。掏出手绢细细地擦干净,宛若是得之不易的珍宝。
连宸祈脸上不禁漾开疼爱的笑,起身过去:“朕知道你偏爱红枫,却也不至于到这个样子。改明儿让管事的在宫里多植一些,来年秋日便可以看了。”正走过去要接过裘敏手中的枫叶,却听到身后轻微地“呀”了一声,连忙回过头去。
原来是画扇不慎打翻了手中的茶,烫着了手。
“如何?”连宸祈一个箭步冲过去,焦急却小心地捧起画扇的手,只见那白皙的手上红了半边,好在茶水并不烫,并不严重。不禁责怪:“你瞧瞧,前些日子方烫过,怎么又……”关切之意尽显,毫无掩藏。
画扇红了红脸,急忙要收回手,却被连宸祈拉住动弹不得,推搡了一会,只得咬着牙跺脚:“皇上,裘小姐正看着。”
手中的红叶袅袅落地,迎着连宸祈投过来的目光,裘敏笑。
笑得灿烂如袅袅落地的红枫,心底的苦涩,却只有自己知道。她曾以为,太子哥哥只会对她一个人焦急,对她一个人心疼的。可是,如今……
这位云嫔,似乎才是他真正心疼的人儿。
她鼓足了勇气前来“示威”,到头来却是白白被人嘲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