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这样做了,那将来这孩子……
会怪她吗?
察觉到她的怪异,连宸祈忍不住问:“怎么了?”她今天奇怪的很,这样的表情,犹豫而绝望的,欲言又止的,是他从未见过的。
画扇摇摇头,许久才说了一句:“这里风大,回去罢。
雪依然绵绵地下着,发出索索的声音。这时候,林远已经带领大玥朝八万大军开始撤退,连煜华的军队亦步步进逼,指日便到京城。
消息在京城传开来的那一日,雪停了。
朝阳从东边缓缓升起,带着血一般的颜色,将一片白色映得鲜红。定远侯的八万大军在西城门外的护城河岸上,将京城团团护住。南王连煜华的军队,则在护城河的那一岸扎下营来,摇旗呐喊。
那喊声震耳欲聋,在京城上空不断来回,一时间扰得人心惶惶,街上的店家纷纷关了门,在家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收拾收拾东西逃离京城。
消息传到画扇耳朵里的时候,她还在榻上并未起来。外头响起几声短促的呼喝,夹杂着秋叶索索的声音。画扇腾地一下便坐起身子,惶恐地:“月眉,月眉!”月眉急忙推门进来,声音低沉地:“娘娘,我在这里。”
这才安了下心来,舒了口气道:“情况如何?”
月眉嘴角扬起一个神秘的笑:“爷的军队已经在京城外了。这定远侯怕是不行了。果然是连宸祈的气数已尽,老天爷也帮着咱们。”
画扇心一沉,立刻抓过一旁矮几上的衣衫披上,手指有微微的颤抖。她知道这一天总会到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这样猝不及防。
连宸祈……
他真的要丧命于此了吗?
手依然是不自然地抚上肚子。
这是一个秘密,出去为她诊脉的御医,连月眉都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何用意,只是下意识地,瞒住了月眉。
芙明殿离御书房不算近,有三四道门要过。许是得了皇帝的吩咐,今日守门的内侍一个个都消失了一般,任凭月眉呼喊就是不应,门却是紧锁着的。
画扇又急又恼:“来人,砸开!”
连宸祈,这个时候你把我锁在这里头,到底是何用意!
内侍拿了榔头来,才砸了几下,后头门便开了,一个眉目清秀却苦着脸的小太监探出头来,哭道:“贵妃娘娘,请别为难小的了。皇上有旨,若是娘娘踏出这门一步,便要咱们几个的脑袋!”
话音刚落,门又是啪地一声关上了。
画扇愣了足足有半日,才咬了牙,转身回去。
地上依然积着厚厚的雪,一脚陷下去便是极深的。画扇不知道自己心底在想什么,只是茫然地走着。
如果……
无论是哪一方胜了,她都不会有事的。可是,若是连煜华胜了,那么连宸祈的生,便毫无希望。
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
她不是希望连宸祈死的吗,她不是恨他欺骗了她,恨他杀害了姑姑吗!怎么如今想到他会死,心依然如刀绞一般!
迎面有一个身影匆匆而至,画扇定睛看了看,居然是裘敏。
看到是她,裘敏也站住了,深深施了个礼。
画扇笑了笑,只轻轻地:“门锁住了,出不去。”
裘敏一愣,身后的巧儿却先开了口:“是皇上传我们小姐去的!”语气里是得意洋洋的。今日这云贵妃倒不能出去,皇上却特地传小姐过去,哼,也算是煞煞她的威风!
画扇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站不稳。
“他……传你过去?”这个时候,连宸祈想见的居然是裘敏,而不是她!
呵,对呵,你不是一早便知道,他心底爱的那个人是裘敏了吗?云画扇,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梦呢?
裘敏尴尬地瞪了巧儿一点,却也只能点点头。
“他传你去做什么?”知道这话问出口是在是唐突,可还是忍不住问了。
依然是巧儿那丫头伶牙俐齿地答了:“皇上要小姐去接旨!”满脸笑意盈盈,看了一眼裘敏,“悠儿姐姐说了,是有关小姐终身大事的!”
皇上终于相通了,要立小姐为后了吗?小姐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是没有白费!想到这里,眼角都要湿润了。
裘敏知道画扇是误会了,只是心底却有奇怪的快感,竟不想解释。只歉意地:“娘娘,敏儿该去了。”
画扇木然地偏过身子,让裘敏离开。深秋初冬的风,夹杂着并不温暖的阳光在她白皙的脸上,映出红霞一片。
连宸祈,你果然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既如此,云画扇心中还有什么不忍的!
双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嘴角漾开一丝残忍的笑,凄美如盛开的曼陀罗。
日头升到当空的时候,连煜华眯着他狭长的眼,勒马立于护城桥的这一端。他回来了。三四个月过去了,他终于是再次回到这京城。
二十余年,生于斯长于斯,他却从未如今日一般这样深沉地凝视着这京城。今日一看,却是那样的不同。
竟和记忆里的那样不同。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一扬,身后忽地便战鼓喧天,潮水般的呐喊骤然而起,如风声雨声,立时便充斥着他的耳膜,再听不清楚其余的声音。
遥遥地,他看见对岸有一名将士,身穿着银色的盔甲,骑一匹枣红马,缓缓从城门中行出,亦在桥的那一头勒马立住。
林佑礼。
他知道,那是林远的义子,林佑礼。
在林远奉旨领兵之前,便是这个林佑礼统帅大玥朝的军队与他作战的。呵,看来林远那老头子果然是不行了,竟要这毛头小子再次领兵出战。
嘴角漾开一丝得意的笑,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在锦晟殿之上,接受百官朝拜的样子。他仿佛还看见了——
她。
云画扇。
那一双含泪的,却倔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