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的避战求和,助长了法国的侵略气焰。法国侵略者一面派人与李鸿章进行谈判,乘机要挟恫吓,一面派大批海陆军到越南,加快了发动侵华战争的步伐。
1882年11月,宝海与李鸿章签署《宝李协议》,双方在不谈对越宗主权与保护权的前提下,中国应先自越南撤兵,中法以红河以北为界,北圻由中国保护,南圻由法国保护。因宝海力主在红河以北划界,李鸿章未予坚持,并认为中国在越南的界限,实在不必向南伸展太远。尽管《宝李协议》中国丧失部分权利,法国政府借口该协议与法越条约条款不符,将宝海撤职,另派驻日公使脱利古来华续商。同时,增拨军费,制定侵略计划。
在宝海与李鸿章谈判之时,曾纪泽也另觅途径,以期打破他在巴黎所面临的外交僵局。由于英国不愿意因英国干预越南问题而导致英法关系恶化,因此拒绝就中法问题调停,曾纪泽寻求英国帮助中国、限制法国的计划落空了。为了阐明宝李协议中中方的立场,曾纪泽接见了法国费加罗报记者,将中国对越南的现行政策归纳为三原则,即中国保护越南,是把越南作为中国南界与法国之间缓冲地带,用以杜绝中法之间直接武力冲突;若法国想驱逐黑旗军而占地通商,则事先必与中国商议;中国与法国分护越南,中国不放弃对越南的保护权。等到法国单方宣布废弃宝李协议,并将宝海撤职,曾纪泽与法国和平谈判的希望已经落空,他深信法国派宝海谈判,只不过是一场骗局,目的是延宕中国对越的军事布置。他也认定此后中国应付越南局势唯一有效的途径,只有采取武力政策,以协迫法国自动放弃吞并北圻的企图,或迫使其与中国议商和平解决的其它方案。他反对中国再与法国作任何认真的谈判。
曾纪泽在对两国的军事实力和国际形势的分析后,提出中国应坚持“备战求和”的战略方针,他说:法国垂涎我国南部,为时很久了,无论政客,还是商人,从未忘过。我国果真能以实力抗争,他们就会退缩,如果再姑息纵容,仅以空洞的言论与之抗争,恐怕今年之内东京就不归越南所有。仔细考察一下法国的财力,实际并不富裕,法国与德国、意大利二国关系不和,常常有所顾虑。越南距法本土甚远,劳师动众,筹措兵饷,尤其不易。法国占据越南的西贡,那仅是一块贫瘠之地,若果真与我们交战,此地也难长久据守。中国近年海防加强,抵抗联合的各国,兵力不足,如果专门对付法国,则绰绰有余。法国占领越南,若派兵二万,即要倾其全力,中国说不定不用开战,就能胜利。一战失败,可重整旗鼓再战,则法国无法做到,中法若能相持一年,法必然失败。况备战未必真导致战争!这就是所说的备战可以求得和平,而一味追求和平则必导致战争。
曾纪泽对“备战和平”与“法越之事的分析都是很正确的。事实上,极力主张武力侵占越南的茹费理政府地位并不稳固,法国可以用于远东的兵力也很有限,在外交上法国的处境也很孤立。如果中国能积极援助越南,准备作持久战,“坚持不让之心,一战不胜,则谋再战;再战不胜,则谋屡战”,则法国未必敢于冒险。但此时李鸿章为首的清政府一味惧战,及至法军攻占越南首都顺化,强迫越南签订《顺化条约》,公开宣布越南全属法国,李鸿章仍然极力主和,并以“各省水旱频仍,元气未复,饷力艰窘,罅隙实多”等理由,进一步主张放弃越南。主和派们不仅仅对战争,还把坚持抵抗的曾纪泽视为与洋人妥协的障碍,国内同事和朋友中也有些不明真相的人,责备曾纪泽“一意主战,以国家为孤注”。曾纪泽却始终坚持他的正确观点,为中国权益在坚持不懈地奋斗着。
脱利古与李鸿章开始谈判后,脱利古骄横无礼、狂妄自大,声言不惜对中国开战,李鸿章被其威胁吓破了胆,马上否认中国曾帮助越南抗法,也未曾支持刘永福拒法,并电告总理衙门,不可轻言战事。初次谈判由于双方差距过大,毫无结果。法军占领顺化后,又向李鸿章提出重新分界等主张,由于该建议导致中国丧权过多,清政府予以拒绝。
由于法国外交部对曾纪泽采取既不复照会,也不与之谈判,置之不理之态度,曾纪泽为阐明中国原则和立场,不时接见外国记者,阐明自己两年来坚持的对越政策要点,警告法国,如果不听中国劝告,誓将冒中法战争的危险。
1883年12月,法国议会通过2900万法郎的军费和再派1.5万名远征军的提案,“决议夺取山西、北宁,将不与中国谈判”。在此情况下,清政府也被迫调兵遣将,积极备战。命两江总督左宗棠,直隶总督李鸿章分办南北洋防务,命滇督岑毓英督率防军驻扎北圻,中法越南战争一触即发。
中法越南领土上武力对峙严峻时候,曾纪泽认真考察了中法双方在越南的兵力部署、部队装备情况,提出应采用持久战战术。他说:现在法国认为我们武器装备差、军队没经过西方式的正规训练,肯定经不起,一战就会跨掉、失败,因此他们想试探一下虚实,仅用军舰十几艘,士兵万人就来到东方。如果我们被他们以威胁吓倒,不战即退,则刚好遂了法国的心愿,这岂不是亘古未有的一大遗憾。况且不是让一下就能了结的,其它各国企图占领中国其它领土或属邦的事情就会接踵而来,中国如何招架呢?像法国这样内部混乱、外部孤立的侵略者中国都不能抵抗,何况英俄等强国呢?此次中国不顽强御敌,振兴祖国,则我们中华民族就没有自强之日了,每每想起这些,悲愤无比,感慨万千。
1883年12月11日,法军6000人在法国远征军总司令孤拔率领下,对协助越南抗法的清军和黑旗军发动进攻,清军统帅因感到清政府对战争态度不坚决,失败则有罪,胜利也不嘉奖,弃军而逃。黑旗军代守5天,因众寡悬殊,山西失守。紧接着河内、北宁、顺化等失陷。
法国侵略者因占领山西兴高采烈,竟恬不知耻地说:“色当被山西掩蔽了。”意为山西之战的胜利,弥补了普法战争中法国在色当一役的失败。曾纪泽在致德国报社函中,公开将刘永福军在山西的败绩与普法战争中色当一役法皇被掳、法军全军覆灭的大败溃相对比,对法国的得意进行辛辣的讽刺,法国朝野一致认为是对法国国家最大的侮辱,法国国会纷纷主张要倾全力抵制曾纪泽强硬政策,要将这个法国既恨又怕又无可耐何的驻法公使赶出法国,不允许他散布对法强硬、抵抗法国的言论,不许他损害法国的伟大形象。因此,当清政府因战争初期失利吓得惊慌失措,派李鸿章寻求和解的时候,法国特别声明:“曾纪泽一日不调离他驻法国公使的职务,法国就一日不与中国商议越事。”还攻击曾纪泽在巴黎办事,“于法国国家命意所在全无知晓”,只是时时狂妄地用中国将对法开战相威胁,致使中国战场上失败而失去体面,向法国求和。
法国对曾纪泽的凌辱和疯狂进攻,使本来内忧议和,外抗敌廷,终日焦灼的曾纪泽心力交瘁,致使他咯血数日,染病在身。他自己也称,如果法国人再肆意诋毁他,则病情必会加剧而不可救药了。
即便如此,曾纪泽每日拖着虚弱的身躯积极活动、四处奔走,丝毫不敢放松工作,时刻为维护中国的权益而斗争。他担心朝廷主和思想占上风,极力说服朝廷坚持对法持久作战,他坚决反对以牺牲中国的利益为代价同法国议和,但是清政府已决心与法国言和,不仅不采纳曾纪泽的建议,而且为了达到议和的目的,甚至答应了法国提出的苛刻条件:放弃越南,撤销曾纪泽驻法公使职务,改以翰林院侍讲许景澄接任曾纪泽,未到任之前,由使德大臣李凤苞兼任。
一片忠心反遭到如此打击的曾纪泽,悲愤交加,“寝馈难安”,双手颤抖得连字都写不出来,他终于病倒了。
1884年5月11日,中法签订了《中法会议简明条约》(又称《李福协定》),清政府承认法国与越南订立的条约,中国同意在中越边境开埠通商等等。曾纪泽同法国侵略者抗争多年、奋斗多年的中国权益,被清政府一纸合约葬送了,法国侵吞越南,窥伺中国边境的愿望实现了。
果然不出曾纪泽所料,法国并不以占据越南为满足,《简明条约》墨迹未干,法国就出兵“接收”谅山。中国守军奋起自卫,打退了法军,法军以此为借口要挟清政府。接着,法国船队开入马尾港,水师统帅秉承政府意旨,“严令水师不准先向法国开炮,违抗者虽战胜法国也当斩首”。结果法舰突然开火,11艘清舰毫无准备,全部被击沉。在全国不满和指责下,清政府于8月26日下诏抗法。1885年春,镇南关——谅山大捷中国胜利的消息导致茹费理的垮台,但清政府却“乘胜即收”,匆忙同法国达成停战协议,重申《简明条约》有效,6月9日中法签订《会订越南条约》,正式承认越南是法国的保护国。中国是“不败而败”地失败了,曾纪泽的外交政策,外交思想没能得以最后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