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巴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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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尾声(1)

巴顿静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如梦如烟的往事,清晰地从记忆深处翻出来,又悄然地消逝。

巴顿感到自己的生命也像那梦,像那烟一样,正一点一点地离自己远去。

他累了,他要休息了。

他合上了那双蓝色的、没有因重伤卧床而减一丝神采的眼睛……

一个清晰的、略带悲壮的声音响起,巴顿熟悉这声音,这个声音曾经响彻塞浦路斯一个城堡大厅——

呵,永别了!

别了,宁静的心灵!心满意足的永别!别了,人间的一切!

别了,自豪的军队和

那化野心为美德的大战!

呵,别了,萧萧嘶鸣的战马!

凄厉哀诉的军号!

振奋人心的战鼓!

尖锐刺耳的长笛!

别了,皇家的战旗,和那

光荣战争的一切素质,

骄傲和壮观的场面!

呵,你这平凡的躯体,

古罗马不朽诸神的庄严呼唤!

与你那粗犷的吼叫是多么相似!

永别了,一去不复返的奥赛罗的业绩!

12月21日下午5时49分,距车祸发生11天零6个小时,巴顿的心力突然急剧衰竭,左肺受到血栓塞的猛烈袭击。1分钟后,这位“准备在最后一场战争中被最后一颗子弹”击中的战神,溘然辞世。

“没有了战争,巴顿也就完了。”事实上,早在几个月前,当战争结束的那一刻来临时,巴顿就已经死了。他的精神死了。如今,肉体随着灵魂一同去了天堂,很难说不是命运对巴顿的最后一次垂青。与其精神上死亡,不如肉体上毁灭,这才是巴顿。

巴顿的葬礼在一个阴雨濛濛、浓雾弥漫的早晨举行。他被安葬在卢森堡哈姆的美军公墓中。这里,6000多名第3集团军阵亡将士长眠于此,巴顿像生前一样,同自己的士兵亲密无间,紧挨着他墓地的是上等兵、底特律人约翰·赫齐瓦恩的坟墓。将军的墓碑同士兵的墓碑一样的质朴无华,朴素的白色十字架上只有简单的两行字,也是必不可少的两行字——

乔治·S·巴顿

§§§第3集团军上将 军号02605

不需要多余的生平介绍,不需要程式化的歌功颂德,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已经写好这一切,再清楚不过了。

军魂泯灭,将星殒落,这个世界不再有乔治·S·巴顿这个人,但人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本世纪有这样一位军人,他叫乔治·S·巴顿。

伟大的人物总是有着超乎常人的特质,因此,他们的思想、他们的行为也很难为一般人所理解。空前惨烈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在几乎摧毁了人类文明的同时,也造就了一批璀璨夺目的将星、帅星。艾森豪威尔、朱可夫、蒙哥马利……他们无疑是伟大的。但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所以他们同时又都是有争议的。

巴顿自然也不会例外。

没人会否认巴顿叱咤风云、如虎似狮的英雄气概,没人会无视他长驱千里、拔城数百的赫赫战功,但是,成绩愈大,议论也就愈多,这是人类群体的特点,甚至是一种无奈的事实。

巴顿的支持者这样评价他——

“巴顿将军是统率大军的天才,是最具进攻精神的开路先锋。”

“他是美国无可争议的首席坦克专家。”

“20世纪的军事家里,只有他可以和拿破仑比肩而立。”

批评巴顿的人这样说——

“他狂妄自大,华而不实。”

“巴顿是个战争狂人。”

“巴顿勇猛有余,智谋不足。”

两种评价,或溢美,或贬损,向我们展现了截然不同的两个巴顿。事实上,巴顿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正因为他融冰炭于一炉的奇特个性,才使得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充满了各种是非争议。

对巴顿最简单、也是最恰当的评价,也许要算《纽约时报》上的社论了。这篇社论发表于巴顿去世的第二天:

“远在战争结束以前,巴顿就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他引人注目,妄自尊大,枪不离身,笃信宗教而又亵渎神灵。由于他首先是一个战士,因而容易冲动且发火;由于他在急躁的外表之下有一颗善良的心,所以易受感动而流泪。他是一个奇妙的火与冰的混合体。他在战斗中炽热勇猛而残酷无情,他对目标的追求坚定不移。他决不是一个只知拼命的坦克指挥官,而是一个深谋远虑的军事家。”

社论以充满感情的笔调向世人宣告:

“历史已经伸出双手拥抱了巴顿将军。他的地位是牢固的。他在美国伟大的军事将领中将名列前茅……”

好吧!让我们一起走进巴顿的精神世界,探究一下巴顿究竟是什么?什么才是巴顿?……

首先,巴顿是个人,而不是个神。

功成身死兮山川同悲,将星殒落兮天地垂泪。巴顿的过早辞世,对他个人而言,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划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因为他注定只能是个和平的弃儿。巴顿归天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他生前所受的种种责难和非议随着他的亡灵,也一同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对他神话般地宣扬,一个“捣蛋鬼”变成了光环笼罩下的半神半人式的英雄。巴顿被送上了神坛。

巴顿无疑是尊“战神”,但这只是人们对他的美誉,“战神”不是神,是人。

巴顿的军事才能并非生而就有,而是他在立志成为“最优秀的职业军人”的雄心指导下,通过长期的、有目的的学习和实践取得的。可以说,巴顿的一生都在为成为一名伟大的将军而作准备。

巴顿说过:“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军人,必须熟知历史。”他是怎样做的呢?除了麦克阿瑟以外,他的军事藏书量在当时的美国是最多的,其品种也是最多的,内容最全面。麦克阿瑟的藏书有7000册,巴顿的数量仅比他稍少一点。

巴顿从西点军校毕业后,在华盛顿特区的迈耶堡任职,在那里,他几乎谢绝了华盛顿上流社会的一切社交活动,把他的大部分时间用于阅读和研究军事历史。对亚历山大、拿破仑、马尔巴勒、罗伯特·李、格兰特等著名将领的生平,他了如指掌,并决定在自己的军人生涯中以他们为学习的榜样。

巴顿是个有心人,即便是在闲暇时间,仍不忘他的军事本职。他在美国东海岸旅行时,结合旅程仔细研究了南北战争中的历次战役;他在法国度假时,常去观察那里的地形,访问那里的古战场。他曾经在布列塔尼和诺曼底的乡村旅行,这对他后来进攻法国和长驱直入柏林,无疑有很大的帮助。

实践出真知。只有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才能真正驾驭战争。巴顿是幸运的,离开军校大门后,他参加了一个美国军人所能参加的每一个重大事件——美国和墨西哥的边境冲突、第一次世界大战、镇压“退休金进军”、第二次世界大战。正是有了这样丰富的实践锻炼,加上立志成才的雄心和不懈努力,巴顿才成为我们所见到的巴顿。“军事天才论”是对巴顿的曲解,它不仅不是一种赞扬,反而是一种贬低。

“巴顿的成功来自于他敏锐的第六感觉。”这是神秘论的又一种论调。

不可否认,巴顿对军事行动有着常人不可企及的惊人预见性,但这绝不是什么“敏锐的第六感觉”,而是一种知识、训练和经验的厚积薄发。让我们看看巴顿对自己的辩解:

“我对战争已研究了40年,当一位外科医生在手术过程中决定改变手术目标,连接那根动脉,或者切开更深一些,拿出另一个已感染的器官时,他并不是作草率决定,而是根据他的知识、训练和经验,才作出这一决定的。我也是一样。”

巴顿是个人,他一样有着七情六欲,有着人类所共同拥有的那些优点和缺点,只是打上了极深的巴顿的个人烙印。

爱血爱火的巴顿,不怕任何男人,却独怕一个女人——他的妻子比阿特丽斯。在残酷的战斗间隙,他总忘不了给远在美国的妻子写去一封封质朴无华、情意绵绵的信。1944年2月,巴顿在给妻子的一封信中,这样写道:

“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你了。在最近的一封信中,你留下的唇痕令我特别心动……我爱你,对你日思夜想,遗憾的是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

这种铁汉柔情,更让人心动。

巴顿有良好的教养,但他的举止言行有时同这种教养恰好背道而驰,粗俗不堪。在巴顿的语汇中,“他妈的”随处可见,不堪入耳的下流语言也不少见;他喜欢捉弄人,冒犯别人的尊严,尽管有时是出于无心。

巴顿非常自信,由于他爱走极端的性格,这种自信看上去更像是自以为是,狂妄自大。巴顿曾在日记里写下这样一句典型的巴顿式语录,他说:“当我想到我的工作的伟大,意识到我成为我现在这样一个人,我惊呆了。然而又想到谁还能像我一样出类拔萃?据我所知,还没有这样一个人。”

巴顿的种族优越感极为强烈。他厌恶阿拉伯人,对西西里人、犹太人也是如此。他曾刻薄地对他的参谋说:“我不明白动物怎么会和这些人生活在一个院子里。”

巴顿是个美国沙文主义者,所以他讨厌他们的盟友英国人。1943年4月,他在日记里这样破口大骂:

“这些该死的英国人和受他们愚弄的所谓美国人,我敢打赌,在这件事上,艾克肯定什么也不会管的。我倒宁愿受一个阿拉伯人领导,我认为阿拉伯人也不过如此。”

在联盟军队中,没有比协调好内部关系更重要的事了。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巴顿后来反而成了自己昔日的部下、稳重谦和的布莱德雷的部属。

巴顿是一名军人,而不是一位政治家。

巴顿是一名典型的军人,也是一名成功的军人。所以,战后有很多人写巴顿、演巴顿,但真正成功的只有乔治·斯科特(在影片《巴顿将军》中扮演巴顿),因为在那次大战中他也是美国军队的一员,军人和军人的心是相通的,只有军人才能理解军人。

巴顿是个非凡的演说家,他擅长使用激烈的语言,抓住听众的注意力,短时间里煽动起战士的斗志。“付出一品脱汗水,可以节省一加仑鲜血”,“败退是懦夫,也是要命的”,“我们军队里,不要胆小鬼”,“美国人喜欢搏斗,……喜欢战斗的刺激和兵刃交锋的声音”,等等,所有这些,都是巴顿式的、简单有力的句子,在他看来,这是士兵所能理解的语言,只有这样的语言,才能唤起士兵身上狂热的气质,以一种仇恨、凶猛、毫不留情的态度投入战斗。

巴顿是一名演员,他常说:“从某种意义上讲,一个战场上的将军就是一个演员,他必须以自己的一言一行去影响部队,并尽力使它们仿效和追随。”作为一名有着极强煽动力的演说家,巴顿同时十分注意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一种无言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