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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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有草木的山谷能绿得很久吗……”(2)

夏天比较平静地过去了。汤姆生编辑的《苏格兰原始歌曲选》在6月出版,彭斯很满意。在这卷他写有五支歌曲。他为下期又寄去20首诗,同时还寄10封比较长的给汤姆生的信,详尽而又精细地分析了苏格兰民间音乐所具有的特点和民间歌谣的优良传统。

每天晚上彭斯常常去城市郊区。他顺着河散步很久,这里寂静,树林显出黄色。就在这几天的夜里,彭斯最著名的一首诗酝酿成熟了:《布鲁斯——苏格兰人》。

彭斯用信把它寄给汤姆生。

我的亲爱的先生:

您知道,我仅能够靠天生的鉴别力,使没有磨炼的乐曲有了美感。许多音乐作品,特别是那些含有复杂的对位法的,是您,音乐行家极喜欢和最欣赏的东西。而我这平常的耳朵听到了只是一串悦耳的声音。我稍微懂得曲调的美妙,这是那些音乐家称为不值得称道的小玩艺。但我常常激动得从眼睛里流出眼泪。在苏格兰的许多地方保留一些传说,如这个布鲁斯的进行曲,他带着它去参加班诺克本近郊的会战。昨天黄昏我散步的时候,我激动地写出了《苏格兰颂歌》这个旋律,就是那个有重大意义的早晨,英勇的苏格兰的首领向他的苏格兰的战友发出了号召:

罗伯特·布鲁斯在班诺克本近郊的进行曲

跟华莱士流过血的苏格兰人,

随布鲁斯作过战的苏格兰人,

起来!倒在血泊里也成——

要不就夺取胜利!

时刻已到,决战已近,

前线军情吃紧,

骄横的爱德华在统兵入侵——

带来锁链,带来奴役!

谁愿卖国求荣?

谁愿爬进懦夫的坟墓?

谁卑鄙到宁做奴隶偷生?——

让他走,让他逃避!

谁愿将苏格兰国王和法律保护,

拔出自由之剑来痛击、猛舞?

谁愿生作自由人、死作自由魂?

让他来,跟我出击!

凭被压迫者的苦难来起誓,

凭你们受奴役的子孙来起誓,

我们决心流血到死——

但他们必须自由!

打倒骄横的篡位者!

死一个敌人,少一个暴君!

多一次攻击,添一分自由!

动手——要不就断头!

(见王佐良《彭斯诗选》第54~55页)

愿上帝永远庇护真理和自由的事业,就像那一天他保卫它们那样!阿门!

我曾经把这首诗让乌尔·班看看,他对它非常喜欢,于是他请我为它配上令人高兴的词。我对我的词非常满意。这些充满思想热情的诗,在约翰逊的汇编中也有这个旋律,在他的最后的一卷,我为它配上了新的词。

彭斯一直念念不忘为苏格兰民族独立而斗争的志士,写此诗时爱国热情尤其澎湃。这是彭斯所作爱国诗中最著名的一首,写的是苏格兰国王罗伯特·布鲁斯在大破英国侵略军的班诺克本一役(1314年)之前向部队所作的号召。

诗中所提的华莱士是一位13世纪的苏格兰民族英雄,也曾大败英军,但后为奸人出卖,被处死,爱德华指英王爱德华二世。

汤姆生毫不迟延地把《颂歌》返还给彭斯,惊慌失措地劝说诗人改写它。而彭斯拒绝修改。

于是《颂歌》遭到了像许多其他诗的命运,只能作为手抄本流传而不能发表出来。

托马斯·缪亚从法国返回时,在海港重新又被拘捕,带上了镣铐并被押回爱丁堡等候受审。

当托马斯·缪亚站在爱丁堡的法庭的时候,这位最富于思考和有宗教信念的苏格兰优秀人士之一,却被检察长判处死刑!

缪亚说了三个小时,他证明传播汤姆斯·佩恩非常好的书,这不是犯罪行为;在下议院中人民有选派代表的权利——这不是犯罪。他说,赫里斯托是一位改革家,而他,缪亚由于赫里斯托的教导,坚持改革,反对倒退。

这里法庭的主席是一个醉鬼,是有名的好说下流话和贪色好淫的布拉科斯福利特勋爵,他对被告厉声喊叫:“可是赫里斯托为此得到了什么?他被吊在十字架上——全完了!”

于是“光荣的托马”,他们这样称呼托马斯·缪亚,被改判为40年的苦刑。

拘捕的浪潮席卷苏格兰和英格兰。稍微有过失的人们纷纷入狱。饥荒、战争榨干了国家全部力量。商业衰落,进口贸易停止,价格无节制地上涨。

5拒绝了伦敦的邀请

冬天来了,彭斯觉得自己身体不好,在潮湿的顿弗力斯市他的风湿病更严重了。最困难的还在于物质的困难,一家人勉强没有挨饿,住房也比较简陋。利特杰尔时常给彭斯送来吃的东西,有野味、也有鱼。邓禄普夫人在每个孩子的生日都送来5英镑。这些礼物彭斯有时毫不吝惜地转送给皮切尔·赫尔、斯米尔、风琴手科拉尔科。当汤姆生在彭斯的第一卷《歌曲汇编》出版之后,也给杰恩寄来漂亮的披巾,有时也会寄来一些钱。

一到冬天彭斯浑身就感到难受。他的最好的朋友,玛丽亚·利特杰尔更为他苦恼。

对彭斯来说这年的冬天玛丽亚是他惟一的安慰者。他头一次懂得同聪明、活泼的女人的友谊是多么重要。彭斯在二十多年中经过颇多,但仍保持着孩子般的快乐和单纯。女人们不喜欢玛丽亚,她在社会上举止过于“太随便”,穿戴过于太露的衣服,在剧院过分地高声大笑、毫不顾及上流社会的种种虚伪。她的丈夫几乎不在家,而在家的时候,又天天不断的狂饮。

彭斯常常在剧院里陪伴着玛丽亚,当过多的年轻军官在她的周围转来转去时,他也会生气。

他把自己的诗让玛丽亚看,他给她朗读自己的日记,他同她长久地谈论政治问题……

有一天,一个人把彭斯灌醉,并怂恿他演一场“偷窃的游戏”。于是彭斯被推进客厅里,他晕头胀脑地抓住一位女士就拥抱,并在大家的眼前热烈地接吻。

这件事谁也弄不清楚。彭斯的一些传记作者认为是玛丽亚·利特杰尔扮演了受害者。无论如何,这是一场丑剧。

丑剧发生后的两周,彭斯盼望着玛丽亚再来邀他,就像从前那样。

可是她沉默了。

任何答复的信也没有,玛丽亚鄙视他,以嘲笑的口味议论他。

从此以后他连一个女人也不会相信。他勤奋地工作,采集民谣,改写后,再给约翰逊编的《苏格兰乐府》第五卷寄去。

在这艰难的日子里,彭斯不知道,伦敦到处谈论他,如果他愿意,一切都会急剧地改变的。

年轻的巴特利科·米列尔,国会议员,艾力斯兰农场主老巴特利科的儿子,在1794年4月末曾给彭斯写过信。米列尔并转交了《莫尔尼哥·科洛尼科洛》编辑部的邀请函,请彭斯做首都大报的撰稿人。

米列尔的信使彭斯非常感动。

彭斯想到如果去伦敦,就可与首都的杰出的优秀人物、作家和诗人交往。要知道在顿弗力斯,他已完全中断了与自己写作同行、文学界的交往。将来可以放弃消费税征收的繁杂的工作,抽出更多的时间阅读文学作品,在剧院听音乐家演唱,读一切新的报纸和杂志。

至于搬家到伦敦,他连想都没敢想,因为三个月后杰恩又将分娩,怎么能带着小孩子动身呢?最好又最简单的办法是把自己的作品寄给皮尔利先生。彭斯又想,他在反对党的报纸上撰稿,上司会说些什么?严厉的科尔别特会说些什么?

彭斯一夜没有睡,给年轻的米列尔写信,他把最近一年来的全部苦恼融化在这些字行中:亲爱的先生!

您的建议宽宏慷慨,对您我不胜感激之至。

但我现在的处境,我不敢接受它。您已非常好地知道我的政治信念,假使我若是个单身者,不带有一大家子,我就愿意怀着最强烈的热情去效劳。那时候我就能够不怕一切后果。但受消费税征收管理局的某些限制,像我这样的人,为我家6个软弱无力的人的生存肩负着责任,我实在不能去伦敦。

现在我很高兴地把自己的颂诗寄给编辑部,只请求刊登它而毫不提到我,仿佛它是偶然被发现的一样,就请您亲手交给他们。皮尔利先生是正派人,经您推荐之后我放心,并告诉他我的地址,他依然能够把信件发送到这个邮局。为了不使奸细监视他的书信往来,我将偶尔寄给他写得不值一提的东西……我很久就想在散文方面写点作品,可以通过任何报纸发表它。如果它是值得的,我高兴地把它们提供给皮尔利先生使用……

皮尔利刊登了《苏格兰颂歌》,但嘲讽短诗没有发表,谁都可以在诗中误认为自己受到责备。例如,有这样大胆的诗行:

沽名钓誉者的墓志铭

已故者是傻瓜,如此喜欢官衔,

在地狱里向魔鬼要求王权。

“不”撒旦说,“你这恶人,太过分

那要有点聪明,头脑不凡!”

6自由,令人景仰和敬重

在1795年年初,彭斯升任为总检查员。关于彭斯最后一年的生活,资料很少,而其纵酒传说则沸沸扬扬。

“人生过得多么快!”他给邓禄普夫人写道:“仿佛不久之前我完全是个男孩子,只是昨天才长成了青年,我现在已经感到,关节像老年人那样僵硬……”

在信中他多半说,幸福的人是完全听自己支配的人,而他却悲叹本身的无能为力:“天啊,为什么我的期求总是与我的机会错过?为什么那么多的希望,可以使别人成为幸运儿,而我却无能为力,就像一阵风吹在无人烟的一望无垠的沙漠呢?在生活道路上我遇到许多人,我高兴地对这些人说,走吧!祝您幸运!你的一生一切平安无事。没有什么不得了的!要独立自主地登上峭壁,而对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人应该蔑视。让卑鄙的人因你的愤怒而发抖,蠢人在你的嘲笑面前叩头。你使可敬的人分享快乐,我也相信,你自己由此而感到幸福!

“为什么我应该从这安乐的幻想中醒来,而要明白这一切仅仅是梦呢?即使亲爱的朋友们不只一次的帮助我解忧,甚至我擦不净每滴从眼睛流出的热泪,为什么我在喜悦的时候,感到,我沮丧和无能为力呢?

“谈论改革!我的天啊!假如一切蠢物瞬间从高位跌落下来,而使轻佻走运的人高升……但愿我不知道有这下流东西!如让我来安排世界,无论如何连一个下流东西也没有!”

但目前卑鄙的家伙们还是有势力的。他们把毫无过错的人流放、去做苦役。他们砍掉人头,悬挂起来。他们用鲜血浸透大地和海滨。

人民应当站起来反对他们,为争取自由应去战斗!向全世界大声呼喊,人有权利谈论一切!为了善良、为了光明、为了未来的自由,人人应去战斗。

彭斯写了大家永远喜欢的歌曲,他歌唱自由:

为前程远大的人,

为吃饭时已不存在的那个人我们干杯。

谁不愿自由幸福

谁能不想那个人的好处……

自由令人景仰和敬重,

让理性将它保卫。

让一切残暴同一切压迫

一下子都去见鬼!

为前程远大的人,

为吃饭时已不存在的人我们干杯。

为光荣的汤姆,现在住在

城堡里的可爱的一切人。

阅读权利万岁,

写作权利万岁。

7在他们的记忆中我将永生

罗伯特·彭斯穿着新制服好看极了。按他的职务他可以定制一套,可是他手头比较紧,暂时用不着制作。彭斯执行检查员的职责,他要去很多地方,可是他所到的地方,那里的开支都很困难。彭斯对手下的志愿兵非常同情,他主张要为他们定制制服。他还提议在一周内实行两小时的军事训练。

他在年轻时就曾写过《关于抢劫大寺院的掩护》的军事论文。他是战争的痛恨者,但当传说法国人准备侵犯时,他毫不犹豫地要去投入战斗。

难怪彭斯喜欢读汤姆斯·佩恩的书,不仅关于人权的话深深印在他的心里,而且他还能复述佩恩有关战争的论述:

“我坚决相信,我不能支持侵略性的战争,因为我认为它是抢劫行为,但如果掠夺者钻入我的家放火,就消灭他……”

虽然掠夺者还未闯入家里来,彭斯已准备拿起武器,并一周两次在顿弗力斯广场受训。

秋天,在遥远城镇一座被人遗忘记的客栈里,彭斯掏出克莱琳达最近的一封来信,又读了一遍。她活着,已从牙买加返回,离开了浪荡的醉鬼丈夫。她再次到了爱丁堡,活跃在上流社会的客厅里。

她的来信对彭斯多有责难,彭斯不得已复信于她,并抒发起对岁月流逝的感叹。充分表达诗人感情,下面这首诗,至今已广泛流传。

绿色的山谷花开有多久,

森林中所有的叶子沙沙作响,

每个叶片新鲜而清秀,

任凭雨儿润湿。

今年夏季天堂在哪里?

森林里静寂无人之地……

5月再次降临我们地区,

树叶格外青翠欲滴。

无论春天、无论夏天的暑气,

我却摆不脱

身体不适。

鬓发已斑白、心情更忧郁,

白天短促,时光飞逝,

夜长只因不能安眠。

一年不能给我两次

幸福的春天。

1795年9月,彭斯年龄最小的女儿死了。杰恩和彭斯都未能参加她的葬礼。彭斯因悲伤过度,再兼风湿性心脏病严重发作病倒了。

1796年这个沉重的冬天,彭斯给邓禄普夫人的信充满了忧愁和哀伤。

“唉!今年秋天我失去了小女儿,我特别宠爱的人……将要离开山里时,我突然感到,我成了无情的风湿性感冒的受害者……我许多星期躺卧在床铺上,但现在看来,健康已恢复,开始可以在房里挪动,甚至有一次在房子前的街道上站一会儿……”

“不知道,您在艾尔镇的事情进展如何”,彭斯继续写道,“但这里我们出现了饥荒,成了饥荒的俘虏!许多天我的家庭和其他无数的家庭被无一粒米之苦所困,无论多少钱也买不到。‘下贱的人们’将会沉默和忍受多久,我不知道,但危险每天都可能临头……”

反动作家和政治家艾木特·别尔科蛮横无礼地把普通民众称为“下贱的人们”,而他们还是忍受了两个月。信写在1月末,而3月12日在顿弗力斯开始了农民暴动。

星期六,天下着寒冷的大雨。装载着面粉的农场主的四轮大车驶入城里,车轮陷在污泥中,他们把它运到港口,在那里有钱的海船业主给面粉付高价,然后再把面粉运到大城市去卖更高的价钱。荒年之后各地粮食都缺乏,而投机商人利用人们的不幸发了财。

说不清是哪一个人首先行动,饥饿的人群几乎一起扑向大车。就这样,抢粮暴动发生了。

第二天早晨,组织起来的一小群人从顿弗力斯城里出发到最近的农场征用面粉,以便分发给最需要的市民。

也许,在暴动的组织者中间有皮靴匠德热尔特·贺乌、彭斯的邻居。他曾把佩恩的书藏起来,并传播了这本书的思想和他邻居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