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走过世纪门:中外报告文学论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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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新时期报告文学美学品格的多维形态

报告文学已经成为20世纪的世界文学新潮,这是我们梳理百年来全球文学线团时不能不正视的事实。据统计,美国50年代以报告文学为主体的非虚构纪实文学占创作总量的三分之一,到60年代猛窜至三分之二,此后雄风不减,锐气有增。在我国,经过70年代后半期的复苏、裂变、整合,到80年代,报告文学作家云集、佳作迭出、读者争阅、盛况空前,卷起汹涌澎湃的“中国潮”。90年代的《中国抗日战争纪实丛书》、《当代纪实名家精品文库》、《中国报告文学文选》、《中国报告文学精品文库》以及1997年《长城》、《昆仑》系列征文,再次拉响世纪之交报告文学前进的汽笛。从近年“五个一工程”获奖作品来看,报告文学、纪实文学竟占获奖总数的三分之一强。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报告文学是新时期的文学”。

报告文学是社会剧、人生诗,是超越性的现实主义小说、大浪淘沙式的生活小品,是斧砍锄削的雕塑、浓墨重彩的绘画、腾挪流转的舞蹈、黄钟大吕的音乐。整整20年,我国新时期报告文学满载着中华民族的苦难与忧思,裹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迎面走来。而今,当我们抵达世纪之巅迎接新时代的曙光时,蓦然回首,发现她是那般风姿绰约,仪态万方。我们不愿也无力拒绝她那迷人的风景。

诚然,报告文学并不代表新时期文学的全部成就,但要全面考察新时期文学的实绩却无论如何绕不过那些精彩的报告文学篇章。伽达默尔说得好:“只有从艺术作品本体论出发,文学的艺术特性才能被把握。”那么,且让我们一起走进新时期报告文学的本体,去品味其多姿多彩的美学形态。

真中出新的先锋美

最美莫过于生活,故有“美是生活”的经典命题。报告文学与生俱来就是生活的文学,说理的文学,滴血的文学,自然是潮头文学,前哨文学,先锋文学。

名副其实的先锋文学不是西方现代主义和国内各色“实验派”文学,而是以真为本、以新为荣、真中出新的报告文学。《法兰西内战》、《深渊中的人们》、《密西西比河上》、《震撼世界的十天》、《西行漫记》、《毛泽东的故乡》、《哥德巴赫猜想》等,就是既紧扣时代步伐,又走在艺术前列的先锋文学。我们已经注意到,在敲击社会、震撼灵魂、痛挞时弊、瞻望光明、激励未来方面,报告文学从来就是急先锋。《哥德巴赫猜想》是为知识分子摇旗呐喊的急先锋;《命运》成为全面而深刻地剖露“四五”运动的急先锋;《敢立“军令状”》成为企业改革的急先锋;《三门李轶闻》充当了深度报道农村经济改革的急先锋;《人妖之间》再次成为反官僚、反腐败的急先锋;《中国的“小皇帝”》开了“四二一综合症”一独生子女问题的急先锋;《阴阳大裂变》开了婚姻、家庭、道德审视的急先锋;《北京失去平衡》开了生态、环保题材的急先锋;《万家忧乐》首开消费话题的急先锋;《中国院士》堪称探讨院士制度改革的急先锋;《深圳的斯芬克思之谜》对特区建设作了有益探索;《中国知识界大震荡》对文人下海进行了反思;《洪荒启示录》意欲“再唱一支贫困的挽歌”;《唐山大地震》“要给整个地球上的人们,留下一部关于大毁灭的真实记录”;《新闻启示录》检讨了新闻界严重存在的“有偿新闻”和“道德危机”……不一而足。正因为报告文学与众不同的先锋性,所以徐迟说:“报告文学是报晓的文学,报告文学是曙光的文学,报告文学既然在真实性基础上追求新颖、奇特,那就有个对象选择的问题。这里的对象选择,指在特定审美目的、审美理想规范下对审美客体的筛选、择定,从而促使审美情感髙度激化、审美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心理过程。一般说来,生活事项越真、越新,其审美特征就越鲜明、强烈,同作家主体的反应就越灵敏,因而就越能引起作家主体的兴奋,并迅速进人审美视阈成为语符化的首选目标。与其他文体相比较,报告文学首要的、突出的美学特征是选材上的真与新。

从审美心理学角度看,任何一个审美主体都有主动探求事物底蕴的欲望和意志,在探究中既能获取身心愉悦,又可满足求知需要。审美激发了求知欲,探究又深化了审美活动。“但是并非任何同人分立又同人发生联系的事物都能激活人的审美探究心理,只有当对象信息系统在内容、形式上具有新颖性、奇特性、陌生性、变幻性、复杂性或具有朦胧性、空灵性等特征,对人形成了强刺激,并同人的原有审美心理结构、审美经验发生了矛盾、对立,打破了原有的心理平衡状态,才激发起人的好奇心、求知欲和探究冲动。”31这就是报告文学选材上的先锋美赖以生成的心理学基础和美学依据。

报告文学的审美对象以非虚拟化的“真”给人以信赖感、参照感,又以其“新”诱发作家和读者的审美好奇心和探究欲。这样,它的“热”与“火”就有着社会学、心理学和美学上的多重合理性与必然性。当李延国从滚烫的引溁工地回到安宁繁华的北京时,看到一位脖子上挂着十字架的艳妆少女。这与艰苦卓绝、流血牺牲的建设场面构成巨大反差,他似乎刹那间感悟了生活的全部含义,他“想追上那个少女,对她讲:小妹妹,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上帝就是我们自己,请爱我们这片国土吧,它是那样充满苦难而又希冀着光明。”类似的强烈诉求及参与感为其他文体所不及。

同时,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家有责任并且也应该有能力将这种审美激动传导给他的读者,使之产生同样乃至更为迫切的认同和亲近感。一位年轻女读者曾致函《人民文学》杂志社,比较深切地谈到了这种感受一读报告文学,“一想到这是真的,我们哭起来就越哭越伤心,笑起来就从心眼里往外高兴。再想到我们放下书,马上就能提笔给我们所喜爱或痛恨的人物写信,而他(她)们也活生生地存在于这世界上的某一地方,将亲自得知他(她)们为人们所景仰或被憎恨的时候,我就好像也参加到对现实的变革之中,浑身充满了力量”。这种关人关己、感同身受的“先锋”体验,广泛存在于报告文学的鉴赏活动之中。

从未知或半知世界中探求真实的神奇信息,尽可能全面、丰富地感知和享受未曾经验过的美感,从而达成先知先觉式的先锋境界,是新时期报告文学先锋美的真谛所在。因此,报告文学大都能给读者提供“第一次”式的新奇、惊喜和兴奋感觉。新时期报告文学正是在急剧变动的生活节律和日益扩张的期待视野中完成了由“轻骑兵”向“导弹头”的审美嬗变的。

形与神合的形象美人本身是一种超越性存在,艺术则是人的超越性存在方式之一。与哲学社会科学相比较,文学应该是形象学,报告文学自不例外。事实上,新时期报告文学的先锋美恰恰蕴含于形与神合的形象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