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走近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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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狼烟岁月(2)

1998年10月15日,梁肃戎在“世界抗日战争史研讨联合会第三期大会”上,也没有忘记日本帝国主义的罪行,他说:

中国和日本这两大民族在亚洲是邻国,日本早期吸取中国文化,而明治维新之后吸取西洋文明,因此,日本很快走阿现代化。但很可惜的是这一百年来,日本人在现代化之后,采富国强兵政策,未能与其他亚洲周边民族国家共同为亚洲和平而斗争,更不幸的是日本走向了帝国主义、霸权主义,所以在这一百年来中国受害最深,至今两岸处于分立状态,国家不能统一,日本的侵略是重要因素之一。

05死牢囚犯

1944年春,身为国民党长春负责人的梁肃戊因抗日被捕入狱。日本国立长崎大学校长、法学博士具岛兼三郎先生在伪满时担任满铁调查局副局长,因反对日德意三国联盟,触怒了日本军方,被捕入狱。在长春伪满监狱羁押时,与梁市戎同住t一个牢房,他在《死亡边缘的奋斗》一书中这样回忆r二人的狱中生活:

“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东北的时候,将长春改为新京,在那长春地方的监狱里,我认识了一位叫梁肃戎的中国爱国青年,使我永生不能忘怀。那个时候的东北,是日本人军部的天下,监狱里挤满了反对日本侵略战争的人。有中国国民党最、共产党员、八路军、抗日义勇、韩国独立运动者、基督教牧师及像我这样不听军部命争的日本人。这一群反对军部横暴者,接二连三地不断被投入狱中,一个个被关在单独监牢里。

‘大东亚战争’后期,监狱人满为患,一人一房已不可能,只好将不同国籍的犯人,由于言语不通放在一个监房里,比较放心。就这样将中国人和日本人,日本人和苏联人,苏联人和中国人,中国人和韩国人,分别关在一起。我被分配和一位中国人同房。那位中国人就是梁肃戎先生。他是一位眉清目秀很有头脑的二十四岁青年。

那时正是冬天。至今想起来有点发抖:外面是摄氏零下三十多度,房间的温度也降到零下十度左右,当时接冻的悲惨隋景,住在温暖地方的人们是无法想象到的。刚刚洗完的湿手帕,马上冻成硬鱼骨一样。在东北来说,暖房和食物同等重要。

监房里也有取暖设备,煤炭也堆成山,就是不给使用,谁可怜遗群死四呢?监房里根本就没铺过席子,地面是木板,从外面积雪的大地,透过本板缝吹来的冷风,除了结霜外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刺骨的寒冷。木板上稍落一滴水马上就结成冰块。棚顶上还悬着几根冰流子,呼吸时经常在眼眉和鼻孔上挂上白霜,痛苦难忍,四室像冰房。

冰房和死亡是联系在一起的。得了感冒卧床是无人管的,几乎每天都有病死的犯人,被看守们用木板抬出去。开始,我和粱君对此感伤不已。日子久了,习以为常,我们的神经已麻木了,既听不到死者痛苦的呻吟,也听不到囚犯们凄悲的哭泣,在冰房里只有颤抖感冒交织着死亡的二部曲。除了口在动,身在摇而外,几乎不相信自己还活着。

梁君刚进牢房那几天,很少讲话,日子一久,双方彼此了解多了,我们就无所不谈了。日本话,中国话,有时也用英语或笔谈,这样混杂的交谈,感到很有趣。梁君的日本话很流畅,在交谈中得知他是伪满检察官。其实是以大满洲帝国检查官作掩护,实际他是国民党地下工作者,长春地区负责人。在日本军方来说,他是反满抗日份子,从中国方面说,他是抗日的爱国者。他也像大多数中国青年一样,澎湃着民族主义运动的热情,无私无畏地参加了反满抗日的斗争行列。我真地被他的那种爱国热情而溶化了。他谈到如何拯救国家民旅时,脸上泛起阵阵红色光泽,眼神闪动着希望,此情此景我永远记在心中。

有一次,我们隔壁一位中国人病死了,搬运尸体的声音把我们惊醒了,梁君流着泪,站起来面对隔壁为等不到抗战胜利而死去的战友致哀。无论在任何场面,没有比这使我更感动的了。那时,身材魁梧,志气坚定的梁君形体,像石膏像一样,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我坦率地说:梁君当时不算一个理论家,这和他的年龄有关。他是爱了爱国热情的驱使,为了自己的祖国,不惜牺牲宝贵的生命。在谈话中我更喜爱这位青年,他有如此的殉道者的精神,如此的行动力,如果再加以理论武装时,我想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伟大的优秀的人物。怎样能够给他一个适当的帮助呢?这时我便觉得应找话题和他多交谈。

‘梁先生,你是有丰富的热情,坚强的意志,敏捷的实行力,你现在所做的工作是对的。可是不客气地说,你只不过有正义感而已,要想达到你的目的,应该把握住研究理论的机会,然后再采取必要的行动,要是理论充实了,更会显得你的魄力与能力,他以紧张面孔静静地在听着,正当我的话完而未完时,他露出了好像抓到痒处的表情,压住咳声便说:

‘是的,先生,以前我就有这个感觉,我想像先生所说的那样做是对的。尽管我家虽称小康,但一直依靠双亲过日子是不应该的,早就想自食其力。因此,我想做一个法律家,努力研习法律。经过伪满高等文官考试合格后,担任伪满检查官,对社会科学理论的探讨,无暇顾及。可是以后参加了中国国民党的地下抗日救国工作,我做为长春地区党务负责人,困难的事情经常发生,实际执行任务时,很多地方需要理论筹谋,就像某种场合,作某种判断适宜,有时犹豫不决,这就是缺乏理论根据的原因,从现在起我就想开始学习。先生对社会科学很有研究,请多多指教。’我对梁讲话时,心中没任何企图,只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怜才之念,既然是这样,只好接受他的请求。

‘我并没有能力教导别人,不过,梁先生,我们每天默默地苦坐是没有意义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做点什么,那么就我个人所知,可以相互研究!于是一有时间,我们就谈社会科学。’

谈话渐渐地具体化,后把话题又转到伪满的各种事务上来,梁是昌图县人,他对自己家乡的事,特别地关心。

‘伪满将来究竟能到哪种地步?,对粱君的质问,我便回答说:在‘伪满’从事革命工作,客观的环境已经成熟,如果不将日本军国主义支配的势力除掉的话,要实现革命的理想是很困难的,你们到底还算幸运者,这次战争不管怎样,日本最终一定会失败的。在战争的末期,苏联会参战的,可能很快苏联的势力,就会占领东北。’静听的粱君,提出三两个问题以后,好像接受我的意见,怛他突然说:

‘先生!我爱我的故乡,因为昌图的乡下,不但有我的母亲,还有很多亲戚朋友,他们从心里都喜欢我,无论哪一位,都是我最关心、最敬爱的人。这样他们的生活更会一天比一天的痛苦。日本人占领了中国,成立了‘满洲国’以后,只是土匪逐渐地少了,这算是好日子吗?代之而来的‘伪满政府’所搜刮的反而加多了。官吏作成作福,我们的乡村日趋没落,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非想办法不可。如果日本关东军还是拼命地干下去,仍然是很困难。我参加反满抗日工作的目的,就是为了拯救我的家乡,使家乡渐渐地好起来,我并不是想当大官,如若可能的话,做一个乡长,我就满足了,我听了他这番话,感到很惊奇,他真是一位有旺盛求知欲的青年,我真感到有些汗颜,他本来请求我谈社会科学的,可是这位青年又继续兴起另一个念头。他的罪说不定会判死刑的,难道他一点都不关心吗?因为他是国民党长春地下抗日工作负责人,处刑一定不会轻的。

我偶尔在午夜时分,无端地被惊醒望着自己旁边熟睡的那位青年安祥的脸庞,常常有一种不堪忍受的心情。当时的‘伪满政府”对国民党员、共产党员采取截判的形式实质很简单,就是处死。午夜中,嘎吱嘎吱打开牢门声和哗啦哗啦的铁锁声,那都是死刑犯被拉出牢房,到刑场执行死刑的前奏。这种声音听了多少次,自己都无法说清。在这种情形下,这位青年,还有一颗强烈的向上心,更使我景仰。他本人究竟做何想,我无法知道,而使我最注意的,是他那种专心追求新知识的努力精神。

彼此谈话时夹杂一些诙谐:

‘先生!也许不会判死刑,但判二十年或无期徒刑是同样事。反正战争就要结束了!,东拉西扯的乱谈,他好像对死刑并不在乎似的。说他不知道是不对的,因为他身为‘伪满’检查官,当然对他自己的事是了解的。即然知道还对语言学习发生兴趣,栽对他那种奋发的精神和惊人的意志由衷地钦佩。

本来并不太懂俄语,但不能不谈的原因,而使我对这位青年做热情的回答。

‘我的俄语也是最近才开始学的,还差得很远,对眼前简单的话还可以应付,那么在这种场合怎样学习呢,即没有科教书又没有铅笔和笔记本?,我说完之后,他好像很有自信的说:

‘先生!那请您放心,我来想办法!,我在想他究竟怎么办时,他便于监房的床板的一端,频频地用指甲挖,不久削成了木片,然后再用指甲磨成一根精制的木笔。他便高兴的望着我说:

‘用这个做笔吧!’‘那么我们来同心合力吧!’我这样回答着。

他突然起来走到窗户旁边,拿起木笔一边在挂霜的墙写:

‘监狱是革命家的体息所!’一边向我微笑着说:

‘先生,拿这块当白色的黑板吧!’原来如此,因为窗外吹进的雪花,在墙上形成一层白霜。

‘那很好!真是好办法。’不知不觉地我便笑起来。从那时起,每天早起以后,我立刻便走到窗边,作这一天的功课。

‘早安!’‘精神好吗?’‘谢谢!很好!您好吗?’先从发音教起,然后再说明意思,一次一次的反复地教。

原来他是一位头脑清醒的青年,所以很快就会了,实际是因为他的情绪很好。教完一次俄语以后,我便请梁君教我中国话。

学习语言完了以后,一边谈社会科学,一边论国际情势,世界大事。梁君也是一位艺术家,讲许多中国戏剧故事给我听,当讲到兴头上,他便起来把所讲的又表演给我看。那时他教我的中国流行歌曲,到现在还留在我的脑海里,随时都能唱出来。

有时在某种场合,忽然会想起来,这种情形不只一两次。

写到这里,我想必需将梁君在当时的少数物件中,仅有的一张照片的事记述一下:有一次在监房的墙角,他偷摸摸地在做什么,翻来复去不停地看,好像是看一张照片的样子。

‘嘿!梁先生,要是照片的话,也给我看看!我一出声,他便脸红起来,我在想一定是一张美丽的照片。我抡过来一看,是一位漂亮的小姐。娇媚的眼睛与端正的鼻子,配上圆圆的脸庞,是一位可爱的小姐,再陪衬着一身摩登的中国时装,更显得高贵文雅。

‘呀!好漂亮哟!有这样一位恋人,梁先生,真是幸福啊J,我感叹地喊起来,他等我说完之后,便高兴得眼睛都小了。以后他又讲到一些关于他们彼此间的往事。为了适应社会的潮流,如何的爱梁君。她为了坚持她的爱情,曾和中国旧式家庭制度,勇敢地抗争过。他和那位小姐的相逢是如何的欣慰,以及如何解除狱中生活的苦闷。他在狱中的事,那位小姐又是如何的关心等等。这些话,我每天反复地聆听着,他本来是向他恋人倾诉的,现在都向我倾诉了,就像他自己得到了无限的安慰似的。我本想说:

‘已经太多了!’因为这样是不太礼貌的,只有微笑着听着。他渐渐高兴起来,最后向我说:

‘可是!先生!您认为那位小姐怎样?,在那时的他,完全像小孩子一样,纯真而可爱。‘那位小姐很伟大,真是了不起,我这样一说,他确实有一种满足感!接着是令人遐思的沉默。

从和粱君在一起生活以来,每天活的很起劲,可笑的事情,也就多起来。可是不久,战争就接近尾声。某一天我无意中向监房外边看去,发现我们的监房的周围,起了很大的变化,那就是沿着监房挖了一条壕沟。

‘喂呀!这是很不寻常的事!,因此,我每天都注意看,在那壕沟的前面,又装上了铁丝网,通上电流,于是乎最后看守们拿出机关枪开始演习了。因为我以前在军队里有过经验,这种演习是什么意思,我很敏感的便晓得了。就是用来对付我们监房里关押的这些政治犯,如果逃亡时或起来暴动时,将残酷地予以杀戮。我当时就像从头顶到脚尖通了电一样,必要时说不定会夺去我们的生命。在这百感交集时,我便呆苦木鸡。

我想听听我们彼此间的肺腑之言,我便和粱君商量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