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瘦医生Ⅱ(三)
我找来一把椅子,努力扶起她坐在上面,就像拉动一个醉酒的人,异常沉重,没有半点自主能力。
她神色漠然,看着我的嘴巴一张一合,估计也听不见这些安慰的话语。
晴天霹雳,家中的屋梁颓然倒塌,这是梦么?为何却这般真实?
我想我不能留下来陪她一起流泪,事情还有很多,我要办好中午的交班手续。
因为是危重病人,病史,首次病程录等所有书写工作都必须在入院六小时内完成,为的就是以防随时发生的变故而措手不及:若是家属要求鉴定,那病历立刻就要被密封,到时连这最基本的工作都没完成,就肯定是逢赌必输,屡战屡败。
当然只有小部分的病例会来医闹,但在长年加床的医院里,小部分并不代表少数,而且这个队伍正不断壮大,使我们不得不对所有的病人采取同样的措施,很有“宁可枉杀一千,不可使一个漏网”的荒唐,但是没办法,大家都怕了,于是只好加重了彼此的痛苦和负担。
废话少说,奋笔疾书吧!
幸好我的手指也已经见怪不怪了,我不用思考,怎样的疾病需要怎么写,它自己就会进行,简直达到了弹指神通的地步,只须在细微处表现一下个异性即可。
等我写完的时候,他们也陆续回来了,交完班,这个烫手的山芋总算扔了出去。
值班是屠老师,他了解了病情,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毕竟是一颗活跃的定时炸弹,看到我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完了,就对我说:
“小马,辛苦了,你早点回去吃午饭吧。”
我一看钟,也不早了,已经十二点半了。
苦笑,这样的重病人住进病房,就和我们玩起了俄罗斯转轮游戏,他就是那颗令人心惊胆颤的子弹,每个人值班的时候就扣动一下扳机,直到他控制病情出院,或者死亡,这个游戏才会结束。
而对于出院,那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算这次能意外度过,下次还是会重复来一遍,总有一个人会中弹。
我们称之为捡元宝,算是一种避讳的诙谐说法,我曾在大年三十捡过,经历了隆重的住院医生洗礼仪式,便勇往直前,无所畏惧了。相信年轻的医生朋友们都有这个体会,因为值班很会欺生,越是刚刚参加工作,越会碰见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情。
我要去接可可,这丫头到现在还没来,估计单位里也忙,该不会急诊加班吧,那就惨了,肚子肯定饿翻天了。
“屠老师,那我不客气了,你吃了么,要不我给你叫些外卖?”
“不用不用,我有误餐呢,嘿嘿。”
我看了看几乎冷却的误餐,想说些什么,但找不到合适的语句。
还是顾及一头吧,我边脱衣服,边快速朝电楼口跑,然后一个大力回甩,衣服如一团白绣球划过一个并不算漂亮的弧线,轻轻地落在护士站的台面上。
“小清,帮我拿进阳光室!”
“嗯。”坐在电脑旁的小清,朝我点点头。
投以感谢的一笑,赶紧伸手去按向下键。
冷不防角落里跳出一人。
“呀!”两根手指长在头上,做着可爱的鬼脸。
“呀!”我明明看清楚了是可可,但还是跟着大叫了一声,心里有一种急速下坠的感觉。
“哈哈,原来你胆子这么小!”她咯咯直笑。
“人家想死你了,你却这样来恐吓我,真是以怨报德啊。”我佯怒,心脏因为刺激而狂跳不已。
“跟你开玩笑的嘛,我早就来了,看你这么忙,就没来烦你,和你妹妹聊了一会儿,看你这么冒冒失失,就决定小小地惩罚你一下。”
“这也叫小小,心都要跳出来了,哦,原来你早来了,好个小清,竟敢私通外敌,一起谋算于我!”
我回过头,用手指了指小清!
她耸耸肩,无辜地看着我。
“电梯来了,快走啦。”可可一把将我拉进了里面。
能被两个美女捉弄,那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啊。
里面好挤,每个人都是背靠背,肩并肩,空气也很沉闷。
不过我喜欢,因为我可以和可可名正言顺地胸贴面,手相连,电梯多停驻一次,我的快乐便会多一层。
刚才病房里的阴霾也随之消散。
我索性将她紧紧抱住,置众人的各种目色于不顾。
“快点啦,中饭赶不上了。”门一开,她又拉着我飞奔。
“是啊,你爸爸和楚楚肯定饿坏了,打个电话去让他们先吃吧。”
“不用了,打的好了,很快就会到的。”
“对,五分钟就可以了。”我想起了上次的经历。
虽然这个师傅没有如上次那样会玩极品飞车,不过还算差强人意,慢是慢了点,但专走康庄大道,鲜花遍地,彩蝶翻飞,让我有一种陪娘子回家省亲的感觉。
娘子就在我怀中。
夫复何求?
路过小区的门口,我忽然要求跳下。
“你干嘛?”可可奇问。
“你先进去吧,我随即就到。”我一笑。
“又在搞怪,快点哦。”
“放心,你前脚进,我后脚跟进了。”
当力哥正在询问可可为什么我没有同来的时候,我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门口,轻轻一咳。
力哥一看见我手上的东西,就明白了,大笑。
可可看见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楚楚听见力哥的笑声,赶紧跑出来,看见我的这副装备,也不禁莞尔。
“你买这个干嘛?”可可说。
“喝啊?”
“给谁喝?”
“只要是个人,都可以喝啊。”
“可你也要看看这是什么酒啊?”可可指着瓶子大声地说,好像有点生气。
剑南春,52度。
从上车起,我就意识到身上少了点什么。
看到小区门口路边的超市,我才陡然想起。
“一个男人的屋子里怎么能没酒?”我笑着对她说。
“不喝酒的男人都不是男人。”力哥不失时机插上来说。
“就算他自己不喝,也应该准备一点给别人喝喝。”说着我就把瓶子递给力哥。
力哥坦然接过。
“待会儿你会不喝?”可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
“为了你,我当然可以。”我坚决地说,把手放在胸口上,心有余悸。
“但是为了我,你一定要喝一点。”力哥说。
喝一点对于喝酒人来说通常都是喝到一点就倒为止。
“爸,你怎么能这样,他刚上完班,很累的,晚上还有饭局呢。”可可瞪着眼睛看着力哥。
“男人不喝酒,就像女人不吃醋,虽然不算什么大的缺点,但总是少了那么一些味道。”谁知力哥不紧不慢地说。
所谓的味道自然就是指男人味、女人韵了,少了这些味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只不过不像个男人女人罢了。
“好啊,告诉妈去,她不在身边,你就这样放纵自己,还要误人子弟!”可可威胁,请出尚方宝剑。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你……”
“妹,算了吧,今天爸不是高兴么,再说,他晚上就要走了,喝点酒,就当是我们给他送行吧。”楚楚在一旁笑着说。
“啊?叔叔你要走了?”我惊奇地说。
相见恨晚,为什么相会总是太匆匆?我的离肠悲怀又被触动,一发而不可收拾。
“是啊,分身乏术,上头催得紧,这里情况还算稳定了,所以我决定回去了,有些事情想跟你谈谈。”
“你怎么不早说?”我推了推可可的手背,鼻子酸酸的,虽然跟力哥接触不多,但就是这淡淡的数面,我已经把他当做亲人了,更准确的说来是朋友,兄弟。
不好意思,力哥,小弟私下里斗胆高攀了,不过首先还是当你是长辈的,放心。
“你不是说最不喜欢喝离别酒么,我怕你知道了就不敢来了,免得让你黯然销魂,悲悲戚戚做儿女状。”她瞄了我一眼说。
“这……此一事,彼一事,自然另当别论了。”唉,我为什么老是给自己掘一个坑,然后再奋不顾身地跳下去呢?算了,不争辩了。
“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菜都凉了,大家快入坐吧。”楚楚笑着拉我们入席。
楚楚的这句话就是最好的招待,吹面不寒,暖人心田,让我乐不思蜀,感动得报以憨笑。
可可却僵着身体,还不愿意,嘴巴不知在嘟哝些什么。
“怎么了?不开心了?”我俯在她耳边呼呼吹气。
“没有,开心啊,这样好不好,你喝多少,我也喝多少?”她忽然眯眯笑对我说。
“胡闹!”力哥沉声说。
可可立刻嘟气,拉长了嘴巴,眼圈要红了。
“好了好了,我真的只是陪叔叔喝一点就够了,由你做监酒,酒至微醺,菜过五味即点到为止,如违军令,就地正法,立斩不赦!”我把一根筷子递给她。
“得令!你当我是小孩子啊。”她扑哧一声笑了,梨花带雨,娇怜可人。
“那好了,可可楚楚吃饭,我们喝酒,量多量少,各人自有分寸,喝醉的,罚洗碗筷。”力哥一边说,一边单手慢慢拧开了瓶盖,气若渊停,神似亭峙,稳稳当当地就往我的杯中倒酒。
各位请看:39度,这是酒瓶倾斜最适宜的角度,高了低了都甭想倒出半滴!
这样的酒瓶才会保持酒的醇香和纯度,就算那个酒鬼冒失丢了瓶盖,也不失其味。
没有喝过精品白酒的人绝对想不到有这个玄关!
行家!
我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毕恭毕敬地垂手答礼。
“谢谢。”
“不必客气,酒桌之中无大小。”力哥又在自己的杯中到了同样份额的酒。
“好!怎么喝!”我的瞳孔忽然紧缩,聚精凝神,不敢有一丝大意。
“哈哈,今天我就要会一会你的遇强则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