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瘦医生Ⅱ(四八)
今日早报头版头条赫然写道:市民临危不惧提供线索,警方雷霆出击大获全胜。
详细报道占了整整一个版面,图文并茂,前所未有,声称这是几年来本市警方最大的一次成效行动,因为在这一役中(史称死鱼胡同大捷),不但大举擒获严打期间四处流窜的各级作案分子,为和谐社会的长治久安奠定了至少有十年基础,更意外地抓住了隐匿已久的毒品巨头李光头,为前一阵子轰动一时的****走私案提供了重要的侦破线索,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本来是情急之下负隅顽抗的自保之举,想不到居然产生了这么重大的社会效应,看来个人的影响还是不可忽视的,以后一定不能轻举妄动,务必三思而后行,否则一不小心产生了负面效应,就要成为历史罪人了。
这次玩笑开大了,千钧一发定生死,细想若不是从天而降的张五哥放下云梯,报道里肯定还要加上两位好市民被砍成肉酱的惨痛教训。
不管怎样,能够走在这阳光灿烂的街道上,吃着并不好吃的大饼,总算还是件幸福的事。
雪开始融化,天气却反而变得更冷。
这冷,正是我所期盼的,可以使肆虐猖狂的细菌病毒统统凋零,为我们医务人员减负不少。
烈风冰彻骨,惨阳冷割肤;天降至酷寒,一冻绝万俗。
这是才子冯梦熊的绝句,关于冬,和我不谋而合。
一冻绝万俗,如今千奇百怪层出不穷的疾病虽说是天灾难免,冥冥之中,难道不也是与人祸有关?
就让这寒冷来得更凌厉些吧,我狠狠地将干涩的大饼吞了下去,又狠狠地咽了几口口水。
今天是老宝马的休假日,我步行。
电话响起,一看,想曹操曹操就到,是冯梦熊。
“兄弟,昨晚有事么?现在还好么?”他亲切和蔼地询问。
“有事,还好。”我懒懒地回答,喝酒的兴致已过,他也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随便打发一下就算了。
“当时我正在忙,真是不好意思。”他歉意连连,一改平常的拽样。
以前可是拿起电话先训说一顿,说幸好没开机,否则被你打断了灵感,嘀嗒一秒几十万上下你赔得起么?恶人先告状,他还有理了。
所以今天他偶然当了一次好人,我就觉得很不习惯。
不得不警觉一下。
“我知道你在写作,所以就跟自己喝了,练就一身左右互博的好功夫。”我说。
“哦,我并没有在写……”我仿佛看到了他惭愧地低下了头。
“没事没事,反正已经过去了,我又没放在心上。”我真的没放在心上。
“其实我在聊天……”他的声音变小了。
“聊天好啊,可以减少老年人脑梗塞的发病率,不跟你说了,我现在不方便。”
因为我来到了医院后门的过道,寒冷果然更加凌厉,这里是风口,吹得我都快要被风干了,再拿个手机贴在耳边,还没走到头,恐怕光棍就要变成冰棍了。
挂了电话,我才意识到好像冯兄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又说不出口,那就下次用来下酒吧。
我低下头,将领子紧紧贴住脖子,靠着墙壁作壁虎游走,但风还是像水一样灌进来,轻薄着我的肉体,不禁打了个机灵。
这个时候戴条围巾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它已经被我固执地判了终身监禁了。
而且因为它的缘故,让我觉得穿高领毛衣都有些罪恶感。
裸露的颈项才是突然的自我。
唯有飞速地穿过这寒流道。
等我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那一头,一个大饼的能量差不多已经消耗光了。
幸好有新的动力出现在前方,让我继续奋不顾身勇往直前。
我看见一个美女,尽管只是个背影,但绝对是个美女。
琳琅满目鲜艳逼人的美女,锋芒毕露浑身勾眼的美女。
从头到脚无不透着有棱有角的创意,令冬日寒冷低头三分,滚烫了人心。
金黄卷扬的短发活力四射,紧身的小棉袄和围巾衬得蛮腰秀颈玲珑可爱,皮裙皮靴只为修美的腿,临风迎展,亭亭玉立,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
像我这种被注册的人也就只有远看的份了。
就像掉了牙的老太婆对香喷喷蚕豆的留恋。
很快我便跟到了电梯门口,旁边告示牌的玻璃擦得干干净净,澄如明镜。
我忽然发觉美女离我越来越近了,浓烈的香味扑鼻销魂。
——她站住不动,而我继续在向前位移。
赶紧停步,蚕豆虽然喷喷香,但终究是咬不动的。
硬吞下去则更加无法消化,容易导致肠梗阻。
电梯还没来,我假装侧过头看告示牌上的通知,无非是一些恭贺某某同志成为预备党员,希望大家共同监督勉励之类的公告。
“马老师。”美女忽然转过头,轻轻地叫了一声。
我吓了一跳,与那两道目光对接,不由得瞠目结舌,汗流浃背。
简直比看到公告上有自己的名字还要惊讶。
这个我所追慕的美女竟然就是唐柳。
“你……你……你怎么穿成这样!”我结巴了,胸中郁气加怒气四处冲荡,找不到出口,恨当初没有学几招六脉神剑,现在也好疏导一下。
“这样怎么了?”她问我,眼睛游离着迷茫。
黯然无光。
“这……这,叫我怎么说呢!”我几乎背过气去。
“跟鸡一样是吧。”她惨淡一笑。
这姑娘还真是聪明,说到我心里去了。
我发现她还涂了眼影唇膏,这此第,怎一个妖字了得。
我的脸慢慢沉了下来,没有尽头。
我没有回答,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明确承认了这个答案。
我这时候才严重地意识到我是并不欣赏这种美的,方才只是猎艳好奇的冲动在牵引。
尤其当看到竟是自己亲近的人,这种喜欢立刻会显出原形,变成愤怒。
怒不可遏。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嘶声说,恨铁不成钢,让我这些年积累起来的伶牙俐齿也大打折扣。
电梯快到了,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纷纷朝这边投来怀疑的目光。
我脸上的寒气却足以将他们都冻成冰棍,不管是不是光棍。
“今天是医院面试。”她说,低下头,似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面试又怎么样?你以为医院是美容院啊,穿成这样就说明你的出发点有问题,想出奇制胜,只能迎合那些不正之风,你这样不行,我很生气!”我急坏了,就像看见一个姐妹跳进火坑里来。
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我的声音不敢放大,但显然招致了更多的猜测。
唐柳抬起头看着我,眼圈一红,眼神从无辜到委屈,又从委屈到痛苦,陡然之间变得异常冷漠。
“你凭什么生气!你管得着么!”说完扭头就走。
“你——”这下可把我气坏了,一把拉住她的手。
她头也不回,挣脱了我的手。
我的耳朵嗡的一声,是啊,我又不是她什么人,最多也就是个带教老师,还是人家给面子送的,管得着么?
但我的心怎么就这么难受呢,哇凉哇凉的。
唉,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老师啊,是用心“栽培”过你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你又怎么能这样对自己呢?
“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牵挂,剪一地不被爱的分岔;长长短短短短长长,一寸一寸在挣扎。”
真的可以么。
下次我去问一下李光头,问他有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兄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吧,虽然你是风度翩翩的阑尾王子,但无论如何你也付清昨晚的过夜会(费)啊,叫女人不用给钱么?”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靠!亏你还有脸送上门来了,否则还真没地方出气呢。”我飞身一腿狠狠地踢在他的屁股上。
若不是旁边站着个叶舟,我最起码让他尝尝尿道会师的滋味。
江愁予。
“啊哈,够了够了,好一招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得亏哥们原来我还练过,要不然还不被你整成肛裂啊。”他笑着躲避,看来心情不错。
有美人在旁,心情当然好了。
“你小子终于露面了是吧,考研考得音讯杳无,不见人毛,你也算古今第一人了,你的棉被都成了老鼠的迪斯尼乐园了。”
“最近在忙着面试啊,现在差不多了。”
“真的啊,恭喜恭喜,终于可以浮出水面了。”
善哉,此面试非彼面试,既然走到这一步,那离成功也就不远了。
我看见叶舟也在笑,种种迹象表明春风得意,花红柳绿。
我本来想问些事,但看到叶舟在,就没问。
“晚上有空么,大家一起喝两杯,好久没有聚会了。”他似乎领会了我的意思,拍着我的肩说。
“不行!”我的脸又是一沉,“两杯怎么够,我要两百杯!记得把书带上,说好撕一页喝一杯的。”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就要兑现诺言了。
“好啊。”他笑了笑说,“女朋友要来得哦,晚上我们可是家庭聚会。”
家庭聚会,我看了看形影渐合的他们,明白了。
事情终于有个结果了。
长舒口气。
“可以啊,但有一点你必须办到。”我眼睛一转,说。
“什么?”
“把你妹妹妹夫带上,我要好好惩戒这对暗箱操作的地下党。”
“本来就有他们的份啊,地点就在他们家。”他哈哈一笑。
窝都埋好了,野人还真是神速,说不定连小野人都有了呢。
我趋步上前,对叶舟说:
“现在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她的脸一红,“什么怎么称呼?我听不懂。”
“哈哈,听不懂即是听得懂,听得懂即是听不懂。”说完,我闪进了刚刚腾空的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