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瘦医生Ⅱ(五八)
江愁予看着我,目光闪亮,却忽然似笑非笑满不在乎地说:
“酒,想喝就喝,无须理由,反正什么酒到最后都是一泡尿。”
说完,大大方方地坐下,拿起筷子,夹起桌子上的菜往嘴巴里送,一幅旁若无人的样子,似乎刚刚宣布了一个举世真理,坦然接受着应有的嘉奖。
众人失望地摇摇头,不禁暗自叹息鸟医生毕竟是鸟医生,三句不离本行,想不出理由就开始耍赖了。
唯有我的心头隐隐一震,不禁锁眉沉思。
“吃菜吧,亮亮,别玩了。”可可在一旁督促。
我如石头般无动于衷,脑子转得飞快。
突然我拍了一下大腿,指着江愁予的鼻子大声说:
“好小子!果然有两下子,真不愧是我的嫡出高足!”
“嘿嘿,过奖过奖,就算是根木头,每天跟你这个酒鬼混在一起,也早成精了。”江愁予抬起头笑看着我说。
“我看不尽然,喝酒那些事儿,后天培养固然重要,个人感悟更是首要,现在的你简直已经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嫌疑了。”我叹了口气说,心中充满了欣慰。
“彼此彼此,我看你也越来越有超凡脱俗的道骨仙风了,酒杯在手,那气势足以笑傲五洲。”江愁予拱手说。
“哪里哪里,后生可畏,我等老朽确实要驾鹤乘风而去了。”我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众人忽然又忘记了吞咽,脸上纷纷露出痛苦的样子,仿佛这一刻每个人的头都变大一倍,心想这两个人是不是发疯了,才喝了几口酒,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所以说喝酒人和平常人的本质差别就在这里。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哇,好恶心啊,两个人相互吹捧,难道就不觉得肉麻。”端木聪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说。
我却没予理睬,不但没予理睬,还恭恭敬敬给江愁予满满地倒了一杯五粮液。
端木聪睁大着眼睛,吃惊得望着我。
江愁予坦然接过,会心一笑,拿起杯子和我轻轻一碰,两个人作了相同的动作:仰脖。
凉丝丝的酒液,热辣辣的流淌,喉口一紧,五脏六腑便活了。
七窍生烟,生的是让人沉醉的酒烟。
“哈哈,果然是好酒!”两个人同时赞叹。
拊掌大笑间,酒杯又满了。
“且慢,马亮!”端木聪举手阻止。
“你又怎么了?”我问。
“我实在受不了了,拜托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就算你不给我喝也行,请你不要再让我受气了,我已经憋不住了。”端木聪捶着胸脯大叫。
“道可道,非常道。”我轻轻一笑。
“求求你了,别那么龟毛好不好,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他双手支在桌上,几乎要仆到在上面了,两眼通红,鼻孔呼着大气。
“好吧,学而知之,你也算是有上进心,虽然天赋少了那么一点点,也不难为你了,你想知道什么?”
“那你倒说说看,酒是什么?”他一脸狐疑,满腹牢骚,如果江愁予这样都能敷衍过关,估计我的嘴里也吐不出什么象牙。
我淡淡一笑,望着窗外的清风白云。
窗外当然没有清风白云,有的只是一片黑乎乎的混沌。
我这样说的意思,只是表明此刻我的心情已经飘逝红尘之外,爱恨情仇,悲欢离合,都付一杯中。
“说酒不能不说人,作为人类精神活动的产物,它从来都不是独立的。”我悠悠地说,没人反驳。
“酒是一种文化,而这种文化的主角千百年来绝大部分都是男人,人类酿酒伊始,就被戳上男人的烙印,酒于是成了男人永恒的话题,酒对于男人,正如剑之于侠客,脂粉之于美女。酒是男人的精魂和点缀,文人雅士需要它抒发心中的感情;市井百姓需要它滋润枯燥的日子;叱咤风云的英雄需要它砥砺斗志;失意的痴情男子需要它来麻醉自己!酒是男人的诗,男人是酒的翅膀,有了酒男人才能在五千年辉煌中行走,在八千里云月下纵横,酒与男人,构成了这世界的阳刚之美,男人与酒注定是千年不绝的话题。”
“如果说女人的骨子是水做的话,那么,男人的骨子里就是酒做的,关于小资贾宝玉说的泥土,是做不出这么激情澎拜的男人的。”
我看到江愁予的眼睛又亮了,酒喝的越来越快。
因为我恰好说出了他的心事。
野人听到这里竟也不自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照你这样说,那天下的男人就只能分成两种,喝酒的与不喝酒的,岂不是简单的很?”端木聪哼声说。
“驳得好,酒乃千年文化之沉淀,风格各异,种类繁多,又怎么会简单?男人既与酒有如此密切的关系,若以煮酒论男人,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因为这个世界上男人最为复杂,品质上也最是参差不齐,和酒甚为相似,逐一对应恰如其分。”
“哦,你再给我说明白些。”不但端木聪大有兴趣,别人也是放下筷子,听我来说书。
“就像酒分许多个档次一样,男人也可分为不同的级别。比如说,有些男人像烧酒,性情暴躁火一点就着;有的男人像红酒,忧郁而绵长;而有的男人,则像米酒,温温吞吞的,三脚踹不出一个闷屁;有的男人,像啤酒,看起来透明的,其实最会泛沫。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些男人,没一点男人味儿,是不可以用酒来比喻的——如果非要比喻,那也只能说是工业酒精——假纯(甲醇)。”
“哈哈,亮亮哥说得真好,我都想喝一杯了。”江忆闪动着眼睛,惊喜地往着我。
“嘘,不许搞个人崇拜。”我赶紧摆手,我怕我忍不住会骄傲起来。
“臭美!难道什么性格的男人就一定喜欢喝什么酒?”端木聪反问,言辞间仍有驳抗之气,但声音明显缓和了不少。
“虽然没有绝对,但也差不多了,让我细细析来:初涉世道的毛头小伙子,血气方刚,像啤酒,富含大量二氧化碳,泡沫丰富,一开瓶如生命般涌出,毛头小子冲劲有余,沉稳不足,这正是写照,啤酒价格便宜,量又足,似乎也在印证了小伙子们欲发财而胸无点墨,欲成材而囊无分文;矫揉造作的男人偏爱红酒,红酒口感极强,酸涩难当,其追求的是强烈的感官刺激,这样男人一般非常‘郭敬明’,会追求诸如比利时青铜咖啡壶和LV手袋之类,会成为讨好每个可爱的女人的模范情人,但这样男人终究是浅薄过客,不足为道。”
说到这里,我不禁顿了顿声,不失时机地给自己加满酒杯,深酌一口,继续说下去:
“只有那些真正有品位的男人才可比之为五粮液,品质卓越,陈香激昂,身价不凡。五粮液清晕之中,芳香扑鼻而来,给人超越的冥想。这样男人或在商场搏击中大显身手,或在宦海沉浮中平步青云,或在学海遨游中权威泰山,或在自己领域中崭露头角……他们举手投足间彰显出大气,不可方物。”
众人皆点头称是,唯有端木聪满面恼容,大大摇头截口道:
“放屁放屁,想不到我们这帮人还没吃饱就撑着做了回白痴,听这个酒鬼说瞎话,这两个人明明一点都不懂酒,却串通一气在这里装模装样,我看除了想骗点酒喝,就是自吹自擂,自我满足。”
“不要以为你喝着红酒就生气嘛,其他东西我不敢苟同,对于酒的理解马亮确实是深得精髓的,你可以说他的酒量不好,却不能说他不懂酒。”江愁予忽然沉声说。
“我为什么不生气!凭什么我就是浅薄过客,他却成了精品男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丘之貉!”端木聪气呼呼地说。
“我又哪里得罪你了?”江愁予哑然失笑。
“你那对酒的评论也算是见解?怎么就能分到一杯?”端木聪不服地说。
“哈哈,原来你吃醋了,一个男人如果还能吃醋,就算不懂喝酒,也还不是无药可救,就赏你一杯吧。”我大笑着招手说。
“嘿嘿,这还差不多,但还是要说清楚他这几句鸟话究竟有什么狗屁意义!”端木聪得寸进尺,刨根问底。
“你还认真了,别急,我自会向你交代的,江忆,给野人也拿个杯子。”